《惜君一诺》宋雨晴

1、第一章 箫王

　　元中朝一二年间，洛平阳发生了一宗离奇之命案。
　　原洛平阳知府周义不知得罪了何许人，竟惹来了一场灭门杀身之祸。一夜之间，全府上下一百多条人命死于非命，惨况让人不忍目睹。
　　事因杀害的是朝廷命官，当中所涉及的案情较复杂，不排除内部矛盾纠纷，现已交由刑部司接审此案。

　　“冷……”
　　床上躺着的女子面色发白，唇发青紫，双眸紧闭，唇齿不停地颤抖，一丝细微声音从她喉间发出来，让人听着像在梦中呓语。

　　室中摆放着一张圆桌，桌边放着两把圆滑的椅子，四周随挂着鹅黄色丝纱，风一来即随风飘起，宛如晨起的薄雾，飘飘缈缈，引人暇思。

　　男子姿势优雅地端坐在椅子上，五官俊朗刚毅，深邃的眼眸清冷疏离，眉宇间紧紧皱着，淡漠的神色中隐藏着一股危险气息。

　　“爷，这位姑娘家高烧持续不退，连大夫也摇头说非药物能治也，恐怕……”
　　站在男子身旁的林管家也察觉出主子已不耐烦了，只要主子一摆手，姑娘的命就保不了了。

　　“冷……”
　　这时候，床上女子再次发出一声呻吟，站在边上的丫环却不敢有所动作，只因为主子的脸色并不好看。

　　男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神情更是不悦，冷冷地瞧了女子一眼，站起身便要离开。

　　“爷，这该如何办？”
　　林管家小心谨慎地问他，姑娘实在不该提一个‘冷’字的，只恐主子因此而心情不爽，迁怒于整个王府。

　　“十日后，不管她是否清醒过来……”男子停住脚步，双眼直望向前方，决然道：“送出府。”

　　“是。”林管家诺诺地应了一声。
　　过会自然会安排几个丫头专门服侍那位姑娘家，毕竟是主子第一次亲自带回府的人，无论如何也要尽一份责任。
　　虽然主子嘴上不说，可他知道，主子眉宇间那一抹忧郁却是为了谁。
　　由此，心里不由暗自得意，面上露出一抹笑意。

　　正待抬头，便见吏部尚书千金姚敏儿正往他这走来，想躲已来不及了。

　　“哟，这不是林管家么，何事这么开心，说出来给本小姐解解闷儿。”
　　还未等他开口，姚小姐却先发言了，笑眼弯弯如新月般看着他。

　　“没、没啥事……”林管家嘿嘿一笑。
　　他可不敢招惹这位刁蛮任性的姚千金，除了主子外，谁也治服不她。
　　林管家心里哀叹，这下走不了了。

　　“喔，那算了——”正以为她要放过他时，她却拦住他不让走。
　　姚敏儿眼珠子机灵地转了转，哼哼呼道：“本小姐听说，四哥把一姑娘家带回府来了，是吗？”

　　知她的话里有意试探他。林管家面不露色，站在那里如木杵般不答话。

　　“好，既然你不说，本小姐今天就赖在府里不走了。”
　　她生气地跺了跺脚，两手大力地扇着，天气又热，加上又被气着，圆脸上看起来如苹果般红扑扑的。

　　“确有其事。”看着她那可爱的动作，林管家无奈地摇头，只好老实回话。
　　声音虽不大不小，可一瞧着她那得意眼神，心里咯噔一下，暗叫：惨了。

　　“本小姐要看一看那姑娘家长得如何，是否配得起四哥。不然，可有得她好看的。”
　　姚敏儿酸溜溜地说着，全然不觉手指紧握成粉拳，看得林管家心里拨凉拨凉的。

　　走进屋子，室内闷热的空气里夹杂着重重的药草味儿，刺鼻的味道让人感觉十分压抑。
　　微皱着蛾眉往床边走去，但见床上女子面色苍白，唇舌发紫，墨发乱如草，身形纤瘦如骨，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大美人。

　　“她病得很严重么？”这下她可放心了。
　　转过身望向林管家，身体稍稍远离了一下床位。

　　“高烧持续不退。”
　　林管家轻叹一声，姑娘家性命忧矣……

　　姚敏儿听他这么一说，赶紧又离她远了些。
　　本想给她点颜色看看的，谁知她已命垂一线，相信四哥绝不会要她的。如此一想，目光又转向床上那名女子，隔了好一会儿才哼哼道：“算了，本小姐还约了四哥去游湖，可别让这种霉事影响了心情。林管家，替四哥好、生、照、顾、她。”

　　望着她远走的背影，林管家再次摇头，她那句故意停顿的话儿，他又岂会听不懂呢。
　　林管家尖锐的眼神闪过一丝精明，终归是女人。
　　她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在这府里，谁才是他的主人？！

　　夜暮降临，倦鸟归巢。
　　一轮新月徐徐升起，为夜空笼罩起一层朦胧的神秘感。

　　主子正在用膳，见没啥事，林管家便从偏厅退了出来。
　　这会儿，瞧见一丫头兴冲冲地跑到他面前，一边笑一边[呼呼]地调息着急促的呼吸。

　　“林总管，快、快去看看姑娘，她醒了。”
　　这句话听得他心情一下子舒畅了不少，苍天怜悯，她总算是熬过来了。

　　他向丫头挥手离开，转身走进偏厅，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候主子用膳。待主子站起身来时，他才凑前禀告主子姑娘苏醒之事。

　　主子皱起的眉头稍松展了些许，可这一细微表情却逃不过他的双眼，可令他顿感奇怪的是，主子从不为任何女子显露其一丝一毫的思绪，为何此女子却能这般轻易地牵扯主子的情绪呢？

　　踏进屋内的那一刻，浓郁的药草味往他鼻孔冲刺而来，阵阵的香气混合着药草气味充斥着整间屋子，他不经意地抿紧了唇，目光搜寻着屋内的女人。

　　侧目瞧见之时，他的呼吸瞬间屏息住了，只定定地凝望着她。

　　女子静静地站在在窗台前，满脸忧伤的望向窗外院墙之上，一棵参天槐树正依着樯边扶摇直上，苍劲翠绿的枝杆伸向几丈之远，树荫之下一片花绿的园林，牡丹花芯上飞舞着好几只美丽的蝴蝶。

　　纤瘦的身子骨迎风而立，女子凝神的视线不动不动地落在槐树上，那脸颊下唯美的线条，专注的神情，淡淡的愁容，无一不让他感到刺眼。

　　没错！是刺眼！
　　他嘲讽的笑了一声，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女子可以比得过她。

　　六月的天气最是变化无常，说变就变。
　　天突然阴沉下来，乌云层层叠加在一起，大风呼呼地吹向院子。

　　女子身形轻微抖动，纤手刚抬到额角时，整个身体忽然摇摇欲坠，慢慢地往后倒去。

　　他隔得最近，自然瞧了个仔细，就在她倒地那一刻往前一个大跨步，轻松地将她抱了个满怀。
　　当俯下头去看她的脸时，冷不丁地倒抽一口气，眉若弯月，唇如樱桃，肤如皓玉，如若不是体态瘦弱，脸无血色，怎生看都是一位绝佳美人。

　　“是谁擅自让她起来撞风的，给本王站出来！”
　　轻轻地把她抱放床上，亲自拉过丝质锦被，替她掖好被子方转过身来望向众人。
　　语气中有着愠怒、责备，众人听了都吓得心肝胆跳，不敢吱声。

　　室内静得连针落地也能听见，只有那冰冷如芒的眼神让众人感到寒冷无比，主人威严的气势逼得她们不得不自觉地站起身来。“王爷息怒，奴婢罪该万死……”

　　林管家知道主子情绪突然变得暴躁，担心下人们就此丢掉性命，况且有一位还是他的远亲侄女，怎么也要保住她们。
　　念及此，他颤抖着身子缓缓地站了起来，加入这次预受责罚的行列中。

　　他不屑地扫了眼垂头丧气的下人们，沉默良久。
　　这会儿，忽见林管家也站了出来，心头里的气又烧得更盛了。

　　“来人哪，家法侍候，每人杖责十下，扣一个月奉禄。”
　　说完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院落，跟在他身后的贴身侍卫林风偷瞄了主子一眼，发现他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原本紧蹙的眉头转眼儿又舒展开来，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第二天清晨，林管家依然挨着身痛早早爬起床，继续操劳府里一日复一日的繁琐工作。
　　见着主子时，他不动声色地绝口不提昨晚连累他们的罪魁祸首，存心让主子焦虑。

　　箫王怎会不知他的意思，只是面上不提，嘴里却如云轻风淡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话来。
　　“林管家，下次莫要强出头了。”说着即从袖袋里掏出一瓶药水摆放到桌面。“你看都一把年纪了，这药就拿去搽伤吧。”

　　林管家唯唯诺诺应着，接过药瓶的那一刻，脸上已是老泪横秋。
　　他在王府做事了几十年头，经历了两代爷的时代，对主子无不克己奉公，忠心耿耿。至于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心里清楚明白得很。

　　“谢爷关心。”他抬眼，停顿了片刻，接着道：“周姑娘身体已无大碍，只是身子骨还很虚弱，情绪也很低落。”
　　姑娘芳名乃是其醒来后询问得来，当问及她的家人住所时，周姑娘则一再缄默。

　　箫王嘴角轻勾，满意地点了点头。所谓姜是老的辣没错，可也终有法子治不是？

　　事隔不到十日，林管家再次汗颜的出现在主子议事厅里，心想着周姑娘闹着要离府的事，他不敢答应，而且这事可大可小，若弄不好这事，他可不好跟主子交差。

　　“什么事。”箫王放下手中文案，神情不悦的盯着他。
　　议事厅是何地方，岂是人人都可以进来的。
　　然而，规定是定死的，人是活的，总有破例的时候。

　　“爷，周姑娘闹着要离开王府……”
　　林管家低头敛眉，抬眼悄悄望向主子，细细观察主子的神色。

　　“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箫王一手握着竹简，语气平淡，眉头却不经意地蹙起，暗暗思寻着府里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例如：肖岚，韩蒽，亦或是敏儿……

　　那天曾听林管家提及过，敏儿见过周姑娘了，可并没有留难于她……难道是她们两个？

　　“爷，不知是哪个下人说露了嘴，将爷那天说的话传了出去。无意中被周姑娘听见，周姑娘一气之下要马上离府，任谁也拦不住，所以只好请爷去看看……”
　　林管家很委婉地解释了个中原因，但听在箫王耳里却是变了样，心高气傲的他又岂会留一个无心之人？

　　“不必去看了，让她出府。”
　　箫王冷冷地道，旋即挥手屏退身边之人，接着从书卷里取出一幅未完成的墨画，专注地凝视着画中女子，良久才慢悠悠地沾上墨汁点点染在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