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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 6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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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没法让一个九岁女童清晰深刻地记住父亲的模样和为人,在穆亦心依稀的记忆里,父亲站得笔挺,说话声音洪亮,但不是一个浪漫的人,因为她记得母亲经常数落父亲不记得纪念日、生日之类的。记忆里,父亲也没有送过母亲花。
穆亦心离开蒋科楣家里的时候,蒋科楣已经表情和顺很多了,蒋太太还客套地留穆亦心吃饭,穆亦心虽然想知道父亲更多信息,但是她还是懂事地离开了。
她木然地坐进车里,木然地发动车子回家,到了自己家里地下车库的时候,茫然四顾,不知道接下来干什么了。她突然,对那个图书馆一样的家,也生了厌倦,不想去了。
穆亦心明白,她的心再也不能安,哪怕是那些书,也不行。自己离真相很近了,而那个真相的中心,就是陈昌年。她必须解开当年的迷雾,才可能回归正常的生活。
她略微思索,决定打电话给陈昌年,表示要跟他谈一下。陈昌年表示自己只有晚上有空,问穆亦心时间上是否可以,又问地点哪里合适,让穆亦心挑一个。
穆亦心顿了顿,说:就在我父亲和陈诚母亲出事的地方见面吧。
这回轮到陈昌年沉默了,他问:“陈诚知道你要跟我谈吗?”
穆亦心说:“我没有告诉他我见你的事情,我只是想跟当年的当事人谈话,确认一些事情。在当年,他跟我一样,只是孩子。”
陈昌年又沉默一下说:“谢谢,你做得很好,晚上六点,穆家酒店大厅,我等你,带你上天台。”
然后穆亦心的微信上就收到了陈昌年发来的关于穆家酒店的定位。
原来陈昌年口中的穆家酒店,就是现在的西蒙尼国际酒店,坐落在三条江交汇处,是得天独厚的一个地理位置。
穆亦心把车开到西蒙尼国际酒店楼下停好,抬头看了看三十年前就将近三十层的穆家酒店,在夕阳下,光辉熠熠,一点也看不出曾经有命案发生在这里。
她到三层的咖啡厅点了几样下午茶,但是一口也不想吃。静静地坐着,让所有的食物都慢慢冷却。看着江水滔滔,心境如同阳光西沉,越来越凉。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陈诚的母亲要一跃而下,而父亲,又是因为什么,才愿意以死相救。他们之间,到底有着怎么样的羁绊。
她为何不去问陈诚,而是问陈昌年,不过是因为她清楚地记得陈诚跟她说:他也是在他哥哥死后知道,大人也瞒了他。穆亦心知道陈诚大概知道的也有限,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穆亦心不想见陈诚。
他问陈昌年,不过是想得到第一手的信息,毕竟那通电话是陈昌年打的。陈昌年又是什么样的人?他多次在报纸的头版,作为明城的医疗专家,慈善人士……
穆亦心六点缺一刻的时候就走到了大厅,坐在那里,等着。
但是她心思涣散,没法看书,连手机听歌也不行,整个人虽然坐在沙发上,但是心态上,感觉是考试失败后的欲哭无泪。然后她胡乱翻看自己的手机相册,决定做一个断舍离,把一些照片删除出去。
琳琅满目的照片中,她留意到好几张陈诚在隔离的别墅里的照片,院子的围墙上都是粉色的蔷薇花,当时陈诚发给她的时候,她没有发现端倪,但是现在知道了穆庄跟穆强的事件,穆亦心的记忆的海洋开始波涛汹涌。
穆亦心小的时候,爱笑,爱吃甜食,穆强有时候带她去拜访一个老朋友,那个时候是搭公车,然后停在一片别墅群前,再牵着父亲的手,走一段路,进入一处美丽如同宫殿的别墅,里面有一个长发飘飘的美丽阿姨,穆强让穆亦心称呼这个美丽的女人:姑姑。
那个姑姑家里有一种松软的小蛋糕,一口一个,异常美味。穆亦心会在那个开满蔷薇花的院子里荡秋千,做摇摇马,累了,就会被抱到二楼的客房里去午睡。
趴在那个二楼的阳台栏杆上,也可以看见院子里的满墙的蔷薇花。
别墅,蔷薇花,美丽而忧伤的女子……难道那个所谓的姑姑,就是穆庄?
穆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为何有了两个儿子,却还要自杀呢?
自杀就自杀,干嘛拖累别人?
诶,头痛!
银行经理陈裕露打电话过来,对穆亦心一顿羡慕又一顿嫉妒。陈裕露跟穆亦心是初中同学,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农业银行上班,现在从事信贷方面的工作,穆亦心的许多财产其实就是她在打理,穆亦心结婚,陈裕露都不知晓,突然冒出一个男人说是穆亦心丈夫,为她还了一大笔贷款,直接把陈裕露整嫉羡了。
她在电话里通知穆亦心这笔贷款的还贷完成,也告知了其它几笔基金和理财的目前收益状况,更重要的是她一直在强调让穆亦心帮她介绍的一个男友,就按照陈诚的标准……
电话终于有打完的时候,哼,按照陈诚的标准,陈诚都快成为过去式了。
放下电话,穆亦心长舒一口,跟人说话真的太累了,下次要换一个理财经理,熟人用起来果然是弊大于利,穆亦心甚至都可以预料到陈裕露会在初中班级群里或者小范围的朋友群里散播她结婚傍到高富帅,而高富帅又体贴至此——悄咪咪地为太太还贷款……诶,如此预测,不过让穆亦心头痛。
更让穆亦心头痛的是穆庄,她有两个儿子:陈城、陈诚。陈诚上次跟穆亦心一起在船上的时候,提过哥哥陈城,那是个忧郁而聪慧的男子,但是脾气非常古怪。听陈诚的意思是,哥哥陈城在三岁左右被人绑架过,绑匪要赎金,并且不准陈家报警。但是陈家和穆家都还是报警了,幸亏是警察出动,警犬在芦苇丛中找到了孩子。当时绑匪把他塞进一个箱子里,捆着,身边都是纸钱,被解救出来的时候,陈城已经吓得不会说话了。陈昌年也吓坏了,他意识到绑匪根本就没打算留活口。
穆亦心内心也是苍凉,他们陈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庭?
没过几分钟,陈昌年也到了,他想给穆亦心一个拥抱,又觉得自己很假,也有点尴尬地站着,然后叹一口气,才跟穆亦心说话,说的也不过是:“孩子,你先到了。”
一个西装笔挺的人走过来,递给陈昌年一个小小的箱子,陈昌年提着这个箱子,跟穆亦心说:“我们一起上去吧。”
穆亦心点点头,跟着走上去。
到了顶层,穆亦心才知道这个小箱子的用处,先是一把锁,开门进去之后,又有一个门,再用一把锁,才打开了通往天台的路。门一开,风一下子穿过来,穆亦心直觉好冷。
本以为是一个楼顶而已,没想到别有洞天,是一个顶层花园,花木繁盛,翠竹紫藤,小桥流水人家,设计精巧而不流俗,让穆亦心更惊讶的是,天台非常整洁干净,明显天天有人打扫。
如果不是顶层的风比较大,她甚至怀疑自己走近了某个私家庭院。
陈昌年带着穆亦心走到一处木芙蓉花下,示意可以坐在这里说会儿话。
穆亦心看着他,没坐。
陈昌年也就站在,他略微沉默一小会儿,问:“孩子,你想知道什么?”
穆亦心不打算拐弯抹角,她直接单刀直入问:“陈诚的母亲要跳楼自杀,你为何叫我父亲过来?”
陈昌年也没有退缩,他直视穆亦心的眼睛说:“为了我的家庭,为了两个孩子。”
穆亦心追问:“所以,不惜牺牲我的父亲的性命?”
陈昌年摇了摇头,说:“我没想到穆庄真的要跳下楼去,我以为她只是发发脾气,我也绝对没有想到穆强会不顾一切去救她,孩子,事情发生在一瞬间,是我预估不足,他们的死,我在责难逃。”
穆亦心本来以为他会抵赖,明显年代久远又死无对证,但是没想到他一口承认。穆亦心看他承认得这么直接,反倒一下子没准备好下面继续问的台词。穆亦心内心又觉得心有不甘,觉得他避重就轻,为自己开脱,她冷笑一下,淡淡地看着他说:“他们已经仙逝,真相只怕只有你自己知道,你要是选择修改真相,我们谁也不会知道,不是吗?”
陈昌年又叹一口气,说:“我知道,无论我怎么说话,都像是逃避责任,都像是一个不诚实的人信口胡说,所以,我把另一个当事人也请来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孩子,你是穆强的女儿,你既然能来直接问我,难道不是因为相信我不会骗你吗?没有人会想要一个谎言而兜大圈子的。”他苍凉一笑,接着说:“孩子,我老了,过不多久,就要跟你父亲重见。到了我这个年龄,没什么不能面对的。”
穆亦心看着他,不多久之前,她还称呼这个老人:爸爸。
他能理解蒋科楣为何说她认贼作父,但是对面的这个人,是贼吗?陈昌年有一双看透世人的眼睛,如此睿智的老人,难道需要撒谎,以至于如此不堪吗?
穆亦心在窗前发呆看江水的时候,陈昌年联系了在“城南新居”的陈伯,让他一起来见穆亦心。
陈伯叹了口气,先去看了一下杜老师,表示自己要回家一趟,杜老师自然是说好的。然后,“城南心居”特意派车送他来了。
陈伯到了之后,穆亦心一看他,就知道是一直在照顾杜鹃的那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