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与天齐》狐悦

7、三界第一讲理之人

　　银魂枪落，那缠绕在金猊兽周身的黑气转眼被荡涤一空，那枪锋如凝着万千霜华，一片夺目的银光之中，封渊手握长枪，将那已经失去意识倒在地上的小金猊兽挑起拎住。

　　苏小辰险些被夺了内丹，受惊过度，元神受损，又恢复了幼兽的模样，原本油光水滑的皮毛似乎也变得暗淡起来，被封渊提在手里显得尤为可怜。

　　不过大约就是这副可怜的模样，才能让幽烛格外挂在心上吧。

　　封渊盯着金猊兽看了两眼，自己五百岁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所以连陪着幽烛上战场的资格也没有。在他行踪不明的那一千多年里，自己从北荒到天界再到沧溟之渊，踏着血路杀神斩佛除妖灭魔，就是为了终有一日变得足够强大，足以成为有资格与他并肩之人。

　　但也许，他从来也不需要这样一个人吧。

　　封渊轻轻叹了口气，虽说仍然介意这头不知天高地厚的金猊兽和幽烛过分亲近，但毕竟也是云台仙君的徒儿，今天如果不是自己在静海琉璃岛附近察觉到魔踪追到此地，他怕是已经小命不保。
　　不过，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封渊离开云天海阁之后便一路赶至静海琉璃岛，他有伤在身，原本打算在闯阵前先做调息，没想到却在琉璃岛外发现有魔踪出没，他一路追赶至此，到了此地才发现竟从静海琉璃岛追到了天柜山。

　　这天柜山乃是天地阴阳交界之处。此处方圆百里遍布黑岩荒山，山中寸草不生，常有阴秽邪物出没，山中终年罡风不止，肉身触之即伤，是为大不祥之地。此处与静海琉璃岛相去甚远，就算是封渊这等修为的尊神，也不可能转眼即至，所以当他看到周遭那些玄石嶙峋的黑色崖壁时，他自己也惊愕不已。

　　近来蹊跷之事实在太多，让封渊隐隐有种山雨欲来的不祥之感。倘若当真如幽烛所言，出现在沧溟之界和天柜山的魇魔与当年妖帝九婴有关，那恐怕又将是一场三界浩劫了。

　　此事先不急多想，封渊又看了一眼还未转醒的金猊兽，也不知他是怎么误闯过来的，但既是云台仙君的弟子，也不好丢在此地不管不问，况且幽烛对他还颇为中意……想到这，封渊不由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可就在他拎着苏小辰打算离开之时，忽地感到身后一股杀意袭来，他将苏小辰猛地丢在一边，一个旋身反挡，那长枪化作一道银光横在身前，正好挡住对方当胸而来的致命一击。

　　“！”

　　封渊定眼一看，那东西通体赤红如血，形似狼犬，两耳尖长，形容甚是凶恶，且周身腥风弥漫，恶臭阵阵。封渊认得此物，乃是这天柜山的守山凶兽，其名为犼，乃恶鬼旱魃所化，嗜血好杀，尤其擅与龙斗。

　　想到这，封渊目光骤然一冷，手中长枪破风而出，似银龙出海，一时之间风啸浪涌，气劲如涛杀向那只鬼犼。

　　银枪乃龙骨所铸，而鬼犼以龙脑为食，识得龙息更加不会罢休，但见那血红身影一跃而起，背后长鬃烈烈生风，这一吼声涛如浪，震得四周玄壁轰轰作响。

　　此时，另外几处山头之上又陆续出现数只鬼犼的身影，如群狼逐狮一般向封渊包围而来。封渊将银枪指地，在苏小辰周身画出一圈法阵，此时四面八方的鬼犼已跃下山头向他冲了过来。

　　封渊手中长枪如白龙跃渊，凌空划出一道半弧，将那扑杀上来的凶兽生生逼退，再是一手接住枪头，向后横扫一片，腕中枪花飞转，挑起千层气劲如雪浪拍岸，势不可挡。

　　那几只鬼犼被封渊逼得不得近身，只得在他周身左右徘徊，伺机而动。封渊深知鬼犼生性嗜血好杀，不死不休，今日若不能将他们杀尽，他们二人便不能安然离开。

　　思及此，封渊神色陡然一厉，将那长枪锵然顿地，只听得一声金石之音荡心摄魄，虎啸龙吟之声震动云霄。

　　突然间为首的鬼犼发出厉声咆哮，飞身扑向封渊，但见他手中长枪银白如练，在周身荡开一片雪光，那扑杀上来的鬼犼转眼便被枪锋所伤，一时之间血沫似雨，将半天云霞尽数染红。

　　苏小辰在昏迷中醒来之时，正好看到封渊被群兽所围，但他身在阵中动弹不得，只见围攻他的鬼犼已是满身污血，但封渊白衣如新，面如雪玉，唯有那双眼瞳之中溢出猩红的杀意，似魔似仙，令人望之生畏。

　　苏小辰被困在阵中挣脱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封渊被群起围攻。幸而武神尊并非浪得虚名，就算是以一敌多也完全不落下风，但鬼犼生性好斗，不畏生死，就算踏着同伴的尸首，不战斗到最后一刻也不会罢手。苏小辰在阵中看得紧张不已，只恨不能脱困而出，助他一臂之力。

　　眼看所有鬼犼被尽数斩杀在银魂枪下，苏小辰不及松口气就看到封渊身后一阵阴风呼啸而来，封渊将淋着兽血的银枪横挡在身前，周身气劲如飞雪狂舞，凝成千万冰刃飞向那团阴风。

　　“武神尊不愧是天界第一战神，只是跑来我鬼族地界撒野，岂不是欺人太甚？”

　　那阴风中传来一声冷笑，苏小辰虽身在阵法之中却也感到一股逼人的杀气扑面而来，他心中一惊，连忙扬声提醒：

　　“武神尊，小心！”

　　他话音未落，那团阴风已将封渊笼住，但就在此时一声龙吟犹如天降震裂苍穹，笼罩着封渊的那一团阴风溘然消散，苏小辰看见一道巨大的龙影穿云而来，一时之间周遭仿佛万鬼齐啸，震动得整个天柜山地动山摇。

　　龙影落在封渊身前，未等他开口便化作人形将他一把拉住护在自己身后。

　　“北荒帝君？”

　　幽烛低头看了一眼被血染红的银魂枪，忽地抬起一掌便向那团阴风打去，那鬼王万没想到幽烛会在此地现身，更没想到他一现身便出此杀招，那一掌犹如万钧雷霆，轰然而下，鬼王避无可避，被逼的只好从阴风中现出了真身。

　　“本座不知武神尊竟是帝君的人，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帝君息怒。”

　　那鬼王周身笼在一团黑雾之间，本相倒也并不狰狞，只是清瘦苍白，眉宇之间含怨带怒，煞气甚重。他执掌鬼界已有万年，司幽命，掌轮回，与其他各界两不相犯。不过虽贵为鬼界至尊，见到烛龙之子也不免要礼让三分。

　　可幽烛却并不领情，将鬼王晾在一边，径自回头看向封渊。

　　“他方才可有伤到你？”

　　对付区区几只鬼犼倒也并不吃力，况且严格算来也的确是他贸然闯了鬼王的山头，还杀了他的手下……

　　不过幽烛的突然出现着实让他又惊又喜，他实在没有想到有一日他会如此护着自己……

　　“帝君！”

　　封渊才刚暗自欢喜片刻，苏小辰那个小混球就不知死活地叫嚷起来，幽烛将目光从封渊身边移开，待看到还被困在阵中的金猊兽时，忍不住笑道：“我就说他会惹麻烦。”

　　他说罢，袖风一扫便破了那法阵，金猊兽三步并做两步跑飞奔而至，还没到身前就被封渊拎着后颈抓了起来。

　　此时被晾在一旁的鬼王显得尤为尴尬。虽然三界人人皆知这北荒帝君狂傲不羁，便是连三尊也不放在眼中，但如此作态也未免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帝君，我是误入了天柜山，此事……”

　　“谁先动的手？”

　　“那几只鬼犼先动的手！”

　　苏小辰急着替封渊出气，连忙抢先告状。鬼王一听这话，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若知道这武神尊是幽烛要护着的人，那是绝不可能对他出手的。

　　“好得很，你们的事待会儿再说。”

　　幽烛不等封渊开口就抬手按在他唇上，封渊立时怔住，仿佛那指腹间的片刻温存流入他的四肢百骸，直冲胸臆。

　　帝君方才那是……

　　虽然自封渊之畔一别至今已过千年，但被他肌肤触碰时的心跳却如从前一样，不，或许是更加不可抑制。他觉得自己的那颗心，几乎都要跳出胸膛来。

　　“帝君，这一切皆是误会，本座当真不知武神尊是您的人，况且他也杀了本座的手下，也算是两相扯平，互不相欠。”

　　“几头孽畜也配和武神尊相提并论？杀便杀了，还委屈你了？”

　　“不敢……”

　　鬼王白折了几名爱将不说，还要被这三界第一帮亲不帮理之人反过来责问，他岂止是委屈，他简直委屈得想哭。

　　“武神尊本就有伤在身，又被你那几头不知死活的孽畜冲撞，现在伤上加伤，此事若说到帝昊天尊面前，也要治你个驭下不严之罪！”

　　冤枉！他杀那几只鬼犼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像有伤在身！

　　“不过依本座看，此事倒也不必真的闹到金顶大殿上去，本座处事向来公正，既是你的属下伤了人，你便负责帮武神尊把伤治好，这样才算是两相扯平，互不相欠。”

　　“……”

　　“你不愿意？”

　　“愿，自然愿意……帝君果然是公正不阿，如此处理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