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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赎罪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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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火与陨石摧毁了塔的最顶层。
那座百层高塔只剩下了九十九层,画师给它的光辉全被乌云吞噬。天上仍旧是亮的,光亮最深处还有着羽翼如雪的飞鸟。
乌云只在高塔之上,那阴沉也仅属于高塔。
塞西尔并没有因为伊莎贝拉改稿的内容而意外。早在伊莎贝拉说到塔的时候,他就已经猜想到了修女心里想的是什么。
只是他不明白伊莎贝拉为什么要采取这样的方式——明明她应该有更好的方式来说明她的需求,比如说讲清楚她需要这座塔的原委——不一定需要她本人真实的想法,只要是一个借口就可以,一个不那么离奇的借口,她虔诚的信徒一定会为她尽心竭力。
而不是直接在原稿上面作画修改,然后站在画师的面前说什么“我憧憬她,但是我不能无法接触她”。
她想要干什么?
让一个才画了赫欧泊的画像,并为此搏了些许美名的狂信徒看清母神的本质吗?
“你知道这里叫什么吗?”
塞西尔望着伊莎贝拉。
“过去,斯奥王室用这件房子来储藏历任国王留下来的法器。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时,见这里放满了骨灰,王室的重宝埋藏于灰烬之下,它们在它们的主人死去之后,就成了维系夜莱安的护城法阵的基石。”
塞西尔倒是乐意听这段故事,他好奇于梅菲斯托的能为,也好奇于那在平民口里已经走向落幕的王室究竟有什么样的力量,能够让伊莎贝拉和奥斯丁神父这样的人如此看重。
雷泽伊皱紧了眉头,乡下来的普通人对于不敬母神的王室有着天然的敌意,如非必要,他不会去了解那些渎神者:“王室向来不敬神,他们的庇护在夜莱安有什么用?”
他想着自己看过的那些宗教文献,道:“每次战争走到边境的都是军队,每次天灾走到我们那儿的时候都是圣行者,我从没见过也没听过斯奥王室为我们做了什么。”
他后面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修女正看着他,雷泽伊根本不敢看伊莎贝拉的眼睛。
信仰早就扎根在他的心里,让他去了解信仰的黑暗面,不喾于剜他的心。但是他又不能接受自己可以为这些顽固的认识而直接拒绝伊莎贝拉这件事情。
他不甘心因此在修女面前逃避,他只能盼望修女能说出什么和他的观念相同的话来,只需要那么敷衍的一两句,他就能当作不知道了。
塞西尔从伊莎贝拉的眼底看到了挣扎,这是这个女人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破绽。
修女没有辜负画师的信任,或者说她还没有做好在画师面前揭开一切的准备。画师让她有了倾诉的欲望,但是雷泽伊没有原则的敌视王室打散了她天真的想法。
“当母神需要他们的时候,你就能感受到他们的存在了。”
雷泽伊没有就这个话题再发表多余的话。
他不想听,也不敢说。
如果修女的目的是为了激怒画师,让他仇恨斯奥王室,并抱着这样的画来进行下一幅创作,那她已经成功了。
伊莎贝拉:“那就跳过这一段吧,直接从房间的名字开始。”
“现在它的名字被更换成了‘赦免’,你可以称它为‘赦免之间’,也可以叫它‘赎罪室’,这是众生教定下来可以使用的称呼。”
“国王陛下想要断绝和母神的亲缘关系,母神仁慈宽厚,也愿意宽恕她子女的忤逆。
因此,按照规定,只要陛下能够通过赦免的仪式,他就和众生教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雷泽伊的表情随着伊莎贝拉的解说变得愈发难看。在他心里,母神是最仁慈、最善良的存在,他不觉得这种“赦免”和“赎罪”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一定要说有,他觉得那就是贵族们常用的用来迷惑平民眼睛的口头条例,都是糊弄给在乎的人的。
想到那个国王就要在他的画面前得到赦免,把庇佑夜莱安千年的母神当作过时的东西扔掉,他就有些喘不上气来。
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伊莎贝拉也没有继续照拂画师脆弱的心灵的意思,她直接道:“这里本来是仿照波提法大教堂那边的审判室进行改建的,我们的原计划也是到了宴会那天,将审判室的壁画搬到这边来,用神术加固,让它达到能够用于赦免仪式的程度。”
“只是没想到,奥斯丁阁下遇见了你。”
雷泽伊脑子里乱成了一团,他靠着墙壁滑坐到了地上,他不知道他应该看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伊莎贝拉的平静现在看来只让他感到冷血。
月光本来就没有什么温柔可言,夜晚也总是凄凉的,而湖泊,不知深浅的湖泊再有多好看,也只是吞噬人命的陷阱。他现在就觉得自己是一个白痴,一个傻子,一个愚蠢的笨蛋。
可这种事情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害怕承认自己自作多情,便问道:“我是多余的那一个?”
修女仍旧看着画师:“你是被选中的那一个。”
雷泽伊仰头,伊萨贝拉那苍白的皮肤看不见一丝血色,她垂着眼睛,说不出来谁比谁更像是受害者。
“下一幅画的内容是什么?”
“饮剑而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