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平芥

1、第 1 章

　　我看着眼前漂亮的人鱼，头脑中一片空白。

　　气氛很尴尬，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而人鱼只是盯着我不开口。

　　我使徒缓解一下这个气氛“谢谢您……救了我”

　　这话说完，我就觉得有些不对。

　　我明明是跳海自杀啊。

　　但是眼前的人鱼神态傲慢，他把玩着一缕细细的乌发，眼神睥睨，漫不经心的看着我。

　　从他线条流畅的肌肉纹理，和平坦的胸膛来看，这应该是一条雄性人鱼。

　　他无疑是非常漂亮的，五官精致仿佛天琢，皮肤如玉一般莹莹泛光，一头乌黑的长发柔顺的披在身后，把整个饱满的额头露出来，露出深邃的眉眼。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脸，和往常在电视上看到的明星相比，他不仅五官更为精致，还仿佛加了一层柔光滤镜。

　　整个人都在发光。

　　被美色和鱼尾惊到的我脑子晕晕乎乎，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看着他一脸呆滞。

　　人鱼见我许久没有反应，轻嗤了一声，摆了摆自己的鱼尾。然后又发出了一串声音。

　　他的鱼尾很长，大概有两米，是一片片深蓝色的鳞片整齐而紧密的覆盖着的。在黑暗的海底中，却依旧清晰可见，他的鱼尾似乎会发光。

　　不，好像人鱼整个都会发光。

　　他说了些什么，我都不知道，也并不明白。只是非常尴尬的坐在，还有些坐立难安。

　　其实因为身下这块岩石的棱角锋利，我坐的上面虽然切面光滑，但是小腿要垂下来，就会划到小腿肚，很不舒服。

　　但是现在这个场景，如果要换一个姿势，比如把腿盘起来，就会很不自在。

　　毕竟还有只人鱼在这里，这样的举动会很不好意思吧。想到这里，马上就感觉浑身僵硬。

　　“嗯……您……？”我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如果不说些话，气氛会一直这么古怪的焦灼下去。

　　人鱼似乎看出来我的犹豫，知道我只不过是在没话找话而已，很自然的嗤笑了一声。

　　像是人类社会中，会在学校里面遇到的那种坏学生，看你出丑的时候，就会很轻蔑的讥笑。

　　我更加不自在了，到并不是生气，人鱼可是好心的救了我——虽然这和我的本意相违背，然而他会这样做，大概确实是因为他是一条好人鱼吧。

　　更何况，他很好看啊。

　　一看到他的脸，我就晕晕乎乎了，在过去的二十五年里，我从来没有过跟俊美男生相处的经验。

　　更何况是非人类的人鱼物种。

　　我正在想入非非，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突然一张放大的精致脸孔就出现在眼前。

　　他淡粉色的唇瓣是非常饱满的形状，很清晰的唇峰，让人非常想……亲。

　　我被大脑里的想法吓了一跳。

　　人鱼的瞳孔微缩，然后猛地就又退了回去，眼神带着些惊讶，有点奇怪，似乎是知道我脑海里在想些什么。

　　他挑了挑眉，我正在思考他的意思。

　　猛地被唇上的触感吓了一跳，很软，像是和一团果冻相接触，带着些海水的微凉，刺激的我脖子一缩。

　　这回轮到我惊讶了。

　　似乎是对我这副样子有些不满，人鱼鼓起了脸，向我吐了一个泡泡。

　　他仍然没有开口，但是意思分明就是：你不是想这样吗？

　　我愣了愣神，这种事情，似乎是我被占了便宜，应该大声的斥责他啊，这条猥琐人鱼。
　　但实际上，我心里毫无波动，只是觉得这触感很神奇。

　　而且，人家救了我一命诶，长的还这么好看，要别人来看，应该是人鱼更吃亏吧。

　　我呆头呆脑的看向人鱼，然后他不高兴的撇了我一眼，嘟嘟嘟的像是一个机关枪一样，朝我吹了一连串的泡泡。

　　好奇怪，这回他的泡泡不会破，十分有弹性的在碰到我的脸之后，又反弹了过去。

　　我甚至能清晰的听见，泡泡冲到脸上的那一刻，有小小的碰撞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人鱼这样子像是小孩子一样，很可爱，我不自觉的就笑了起来。

　　二

　　在海里生活了一周，我感觉非常的不对劲。

　　似乎是在我被救下的那一刻起，身体里就有了些莫名的变化 。

　　比如，我可以在深海呼吸，渐渐的能够夜视，越来越适应冰冷的海水。

　　最重要的，似乎是，我能渐渐听懂人鱼的话了。

　　很奇怪吧，我并没有去学，但是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基因复苏一样，就能够听懂了。

　　但是最起码我能确定，我外表来看，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一双腿，没有变成鱼尾。

　　但是这一切其实我也无所谓了，能在深海里生活一星期，这种实在新奇的体验使我原本波澜不惊的心，久违的感觉到惊喜。

　　这里到底在哪里，我并不知道，大概是在海洋深处，这里永远漆黑不分昼夜，没有一丝阳光照射，四周的生物也很少，只有可怜兮兮的几条奇形怪状的鱼类生物偶尔摇曳在这里。

　　其实按理说，我应该看不到的，但是自从能夜视之后，这个地方也不再那么黑暗了，我能清晰的看到遥不见底的海水，能看清楚鱼身上的鳞片，一切都很清晰。

　　有一种鱼，全身长而窄，大概有一米长吧，像是一条海带，泛着浅浅的白色，隐约能看见鱼腹暗蓝的鳞片，这种鱼会发光，光线微弱，显得很朦胧。

　　这种鱼我从没见过，可以说这里鱼类，我就没有一个认识的，它们都在刷新着我的世界观，我甚至觉得，我并不是被救了下来，而是穿越到了异界，一个只有海的异界。

　　还有一种鱼，圆圆鼓鼓的，很像是一直鼓气的河豚，但是要比河豚好看许多，全身都是白色的，眼睛溜圆，没有鳞片，而是小小凸起的皮肤，像是纹路一样。

　　这种鱼很亲近我，也很亲近人鱼，我自己给它去了一个名字，叫珍珠，无聊的时候，就坐在山洞里逗弄它玩。

　　我的手指指向哪，它就会游过去，亲昵的吮吸我的手指，它没有牙齿，也可能是我感觉不到，总之就是又无害，又可爱的鱼类。

　　这一个星期，我就在山洞里和人鱼住着，说是山洞，其实是海里的海下岩洞，这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只有一颗孤零零的夜明珠，一直在发着光。

　　还有打磨过的岩石，让人能更好的住在这里。

　　人鱼经常出去找食物，回来时就会带一些鱼类给我，我其实不喜欢吃鱼，一直都很不喜欢，但是这里只有鱼。

　　他每次都用细长的手指在鱼肚子上划一下，然后就能把鱼给剖开，只是简单的处理一下，就把生凉的鱼肉递给我。

　　我看见他自己吃的时候，是不会处理的，只是拿着就可以往嘴里塞。他可能也是考虑到我是一个脆弱的人类，才会体贴的处理一下吧。

　　有时候，人鱼这种举动总会让我很感动。

　　其实我自己也觉得我自己很奇怪啦，从来也没想过要到岸上去，回归人类生活什么的，不过，也好理解，我之前可是自杀唉，理所当然会对人类社会失望啊。

　　我百无聊赖的躺在大石头上，拿着之前人鱼带回来的水草，编着手链。

　　“我们走吧。”突然的听见人鱼的声音，倒把我吓了一跳。

　　我看着人鱼，他眼神里都是稀碎的光芒，有难掩的兴奋，他今天没有带任何食物来，有点奇怪。

　　而且，我抿了一下唇，好奇的问“走哪里去啊？”

　　人鱼看着我笑了一下，他一笑起来就很甜，像是小太阳一样，“我找到了新家，我们搬过去吧，那里很漂亮！”

　　我一时间呆了一下，新家？难道人鱼就是这么看待自己和我之间的关系吗？

　　但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拿起我编好的手链，就说“走吧。”

　　人鱼游过来，手臂揽过我的腰，我只能贴着他肌肉纹理好看的胸膛，他的皮肤冰冰凉凉的，身上还有一股特别好闻的味道，只是我形容不出来。

　　我个子不矮，只是人鱼的鱼尾很长，我被揽住，只到他的胸口。

　　从来没有这么亲密的跟男性，即便是一个人鱼接触过，我的脸慢慢的红了。

　　人鱼真的好好看，很有魅力。

　　他摆动着长长的尾巴，四周没有任何的鱼类，只有一种很大的水母慢慢的在周围浮动着，发着有蓝色的透明的光。

　　他的速度很快，在向上游去，摆动着漂亮的像是雕琢过的鱼尾，从浅蓝色的荧光水母中穿过。

　　周围一片寂静，海水像是被深沉的墨印了一片，然而在一片黑色之中，这只人鱼带着我穿过黑暗。在他的背后，还是一片氤氲的水母在颤颤巍巍的浮动。

　　宛若梦境。

　　他很体贴的把圈着我的手臂缩紧了一些，像是带着些魔力的声音在我头上响起“之前是水下八千多米，不适合住，我这会找了一个一千多米的地方，你应该会喜欢。”

　　听了他的话，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是怎么想的呢，要和我一直在海里生活吗，可我是一个人类啊。

　　我只能一言不发的看向周围，他的速度很快，我能直观的感觉到周围的水压减小了很多，这很不科学，因为按照我人类的身体，我应该会受不了而死掉。

　　我又觉得刚刚的想法很可笑，按照我人类的身体，八千多米的深度早就应该死掉了。

　　最直观的变化，就是鱼类开始增多了。

　　周围游过五彩斑斓的鱼群，已经有我见过的品种了，有成群结队的浅红色鱼群，在已经隐隐透着些光亮的海水中穿行而过。

　　这些鱼似乎很怕他，直接绕过他快速的游走了，还有一些黑色的大鱼，长的很丑，大概有半米多长，数量并不多，它们似乎是在捕食，有的很快，远远的也绕过了人鱼。

　　最神奇的事，有一头灰色的鲨鱼看见我们，并不像是别的鱼类一样躲避，而是一摆尾，像箭一样嗖的游过来。

　　我抱着人鱼的手臂吓了一跳，靠着他微凉的身体有些微微发抖。

　　他笑了笑，笑声也是轻轻的，然后很轻柔的摸了摸我的头发，我的头发在海水里容易散开，并不是很方便，我就扎了起来。

　　“不要怕，是我的小宠物。”

　　果然，那鲨鱼凑近来，围着我们转圈圈，然后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腰腹，不可避免的也碰到了我。

　　我吓了一跳，然后就听见人鱼的声音。

　　“不用怕，你身上有我的气息，它不会伤你的。”

　　人鱼的话很有安抚效果，我真的慢慢平静了下来，大着胆子看着那头鲨鱼。

　　我是个对海洋知识一无所知的人，见到这只在电视和海洋馆里有幸见过的鱼类，感觉确实有些好奇和刺激。

　　甚至在人鱼含笑的眼神下，摸上了它的脊背，是一种光滑的皮质触感，鲨鱼没有鳞片，身形流畅，在海洋里，是顶尖的猎食者。

　　而此时，这凶残的鱼类却在我掌下安分而平静的停驻着，确实是非常奇妙的体验。

　　这要多谢这只人鱼。

　　我心里不知为何，多了几分奇异的感动。

　　这只人鱼把我从死亡边缘救回来，改造了我的身体，让我有幸能了解这，占据了这颗美丽星球百分之七十面积的广袤海洋。

　　海洋美丽的让我心动。

　　在我之前的二十五年里，我一直生活在一个压抑的牢笼之下，所有的亲戚的对我的遭遇有着客气而体贴的安慰。

　　他们大多都在我年幼的时候，曾用手掌抚摸我的发顶，对我说，“小嘉，你不要太难过，你爸爸妈妈的分开，都是有理由的，他们都爱着你。”

　　他们当然都爱着我，只是这种爱是出于浅淡的愧疚，他们都是好人，怎么能忍心看到一个因为父母离异而难过的小孩子露出脆弱的表情。

　　我的父母是合格的，他们很公平的让我轮流住在其中一方的家里，这是很有道理的一件事，我觉得他们人都很好。

　　毕竟自从初中开始我就一直住校了，地点的交换并没有带给我太多的困扰。

　　在我庞大的家庭关系中，每一个人都是温柔而善良的，我遇到的继兄妹，或者后妈后爸，都对我极尽温柔。

　　但是我永远疏离在人潮之外，这并非是出于怨恨，而是我自己的原因，这片孕育了我的土地，并没有得到我的眷恋。

　　我不习惯我的生活，像是一个陌生的种族生活在陆地，永远充斥着对异乡的惆怅。

　　像是人鱼，因为血脉，所以永远无法亲近陆地。

　　所以才会在海边散步时，痴迷的看着卷起的白浪带起层层的波纹，看遥远的天色拥抱着广袤水面，看着蔚蓝的海。

　　然后慢慢的走进，用人类短小的手臂，深情的拥抱这无穷尽的海。

　　直到我闭上眼睛。

　　三

　　当我久违的踏上土地的时候，心里的感情却不是重逢的喜悦和安稳。

　　相反的，我下意识的就想退回到海里，回到我已经熟悉的区域。

　　但当我转过身时，我看见人鱼正在海水里，对着我微笑，他的整个尾巴的藏在水下，只是时不时的摇曳着。

　　他是一只喜欢笑的人鱼，永远带着孩子般的神情。

　　在这一瞬间，我的心就平静了下来，然后慢慢在沙滩上坐了下来，把半截小腿都泡在海水中，甚至把一双脚踩到了人鱼长而有力的尾巴上，他的尾巴鳞片坚硬，但是排列的却很紧密，踩上去的感觉像是踩在冰冰凉凉的岩石上，只是有着微小的缝隙。

　　人鱼并不生气，只是恶作剧的朝我吐着泡泡。

　　我眯起了眼睛，看着他。

　　人鱼无可挑剔的外表在夕阳的余晖下仿佛在熠熠生辉。

　　“说起来，你当初为什么救我呢。”我确实有些好奇这件事。

　　他游过来坐在我旁边，用尾巴拍打着海面，溅起水花。

　　“因为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他慢悠悠的说。

　　我有些惊讶。

　　“难道不是因为你，我才沾染上了鱼类的气息，能在深海里生活吗？”

　　他听见我的话，笑了起来，笑声也很动听。“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是因为你有人鱼的血统”。

　　他扭过头来，用他漂亮的像是一对玻璃球一样的眼睛注视着我，“你是我唯一嗅到的同类。”

　　“那你的父母呢，人鱼难道是凭空出现的吗？”被他用那样温柔的眼神注视着，我感觉自己的脸颊都在发烫。

　　“我没见过我的父母，他们存在，但海洋太大了，我们直到现在都没有见面。”

　　原来人鱼都是放养。

　　我有些不解，我又怎么会有人鱼的血统呢。

　　他看着我，自顾自的说着“其实人鱼本身就很说不准，我对自己认识也不多，但其实，对我而已，这些也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在我曾经的日子里，只是单纯的捕食，然后生活，人鱼这一种族，可以说是海洋里的王，所以生存对我而言，没有什么太多的不同。”

　　“只是漫长的生命，这样波澜不惊的过下去，确实很无聊。”

　　他的神情并不失落或是惆怅，眼底只有平静，这是这种特有的几乎与海洋同寿的族群，所具备的平静。

　　生命对于他们而已，或许确实只有无聊。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却突然吻了上来，我闭上了眼睛，和他一起，承受着这个吻。

　　“你在慢慢的发生变化，总有一天会跟我一样。”

　　一吻罢，他动/情的摸了摸我的头，眼里尽是温柔的爱意。

　　我明白这种情感，因为我和他一样，都是一样的生命，血液里流淌的，都是一样的气息。这是生命的本能，注定要陪伴彼此。

　　这漫长的生命。

　　甘之如饴。

　　我的腿隐隐在发痒，似乎有什么在悄然改变。

　　“等你长出尾巴的那一天，我们就去四处逛逛吧，去北极，去太平洋，去那里都行。”

　　“海洋太大了，它那里都很美，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点了点头，看向日落的西方，巨大的红日印在海面上，像是金粉融进海水，蔓延着无与伦比的光。

　　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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