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七 ...
-
一
陈萍萍回来了。
他不在时，鉴查院只是京内一处势力，各处主办并不足以让人畏惧，长公主敢用鉴查院的人刺杀范闲，沈云烟敢和鉴查院抢案子。现在陈萍萍回来了，鉴查院立即便能震慑朝野上下，各方间谍噤声屏气，一时间京都犯案率都极速下跌。
他回来的消息在一刻钟之内传遍了大街小巷，鉴查院院长一回来，立刻稳住了京都的混乱局面。
牛栏街刺杀被扣在死去的林珙头上，而林珙的死又被算在北齐头上，这些环环相扣的案件在陈萍萍和庆帝君臣二人三言两语之间，盖棺定论，权势滔天如林丞相也不得不低头谢恩。
庆帝借此义正严辞的向北齐宣战，他为这场战事已经暗地里准备了近十年。
闹的沸沸扬扬的当街刺杀案尘埃落定后，李承乾因强闯鉴查院被禁足东宫，太子妃沈云烟便陪他闭门谢客，约束宫人，低调做事。
他被迫禁足，整个人却好像轻松了不少，完全看不出勇闯鉴查院的样子了，也不再整天蹲在前殿读书，终于开始在户外转悠几步。有时沈云烟在东宫溜达时还能看见他在喂池里的锦鲤，几个月下来，那些漂亮的锦鲤都肥上一圈。
“你这几日精神不佳，可是有什么烦恼？”
今日早膳的时候李承乾问她，语气温和。或许是禁足的日子太无聊，太子太子妃现在每天见好几面，早膳晚膳都一起用，搞的沈云烟还不能睡懒觉，被迫早起陪他吃早饭。
“没什么烦恼，不过近来练字晚了一些。”沈云烟掩唇小小打了个哈欠，见他不信，笑了起来，“真的没事，难得近来日子清闲，一时兴起捡了些往日杂事来做，睡的晚了些而已。”
“杂事？”
有记忆起就是太子的李承乾愣了一下，不理解什么杂事能让人打乱作息。
沈云烟确实还有点困，熬夜之后没缓过来那种，也就不大想搭话，正巧红袖端了粥碗过来，是她最近心心念念的海鲜干贝粥和虾饺，便不再言语，只低头喝粥。
李承乾打量着沈云烟，觉得她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太子妃正低头喝粥，垂眸之时睫毛纤长，似乎感觉到他还在看，又抬眼看他。
五官秀丽，肌肤如玉，眼底微青，眼眸黑亮，唇色淡如未开的睡莲，一头黑发松松挽起，松的好像抽出束发玉簪，满头青丝便能披散下来。她捏着瓷勺，手腕纤细，只穿一条单薄的青色裙子……
“殿下？”沈云烟提高了一点声音问。
李承乾知道哪里不同了，正如沈云烟觉得他放松了不少，不着宫装不饰粉黛的放松了很多，他对太子妃的印象一贯是宫装华服，端庄明丽，美貌动人，不爱言语。今日才发现她比他印象里温柔纤细的多。
李承乾的心微微一动。
“殿下？”
沈云烟放下勺子，心说这哥们眼神怎么像第一天见她一样，不会饿傻了吧。
“沈云烟……”李承乾喊她的名字，话说的很慢，仿佛在一字一句斟酌，“你喜欢这样的日子吗？”
沈云烟愕然。
哪样的日子？太子妃日常营业？还是被禁足时摸鱼？
这可能是个重要剧情点，她不敢随便回答，端着碗思考几秒，看着太子的眼睛反问“您喜欢吗？”
李承乾和她对视着，他鼻尖有颗细小的斑，唇色红润，喉结微微一划，正要开口。
“殿下，太后有召。”
快步走来报信的是她的宫女，李承乾却像被惊到一样猛的扭头去看，仿佛宫内来人是什么可怖的事情一样。
沈云烟从这种神秘的气息中解脱出来，只有点可惜这一桌没吃上的早餐，她叹了口气，眼神带着不舍，还是换衣服进宫去了。
‘我愿意吗？’
李承乾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从来没人问过他愿意吗，他不知道，他也没有选择。
要么作为太子登基，要么死。
他生来如此。
可她不是。
二
昨天不该熬夜的。
虽然上了妆，盖住了眼底微青，唇上点了淡淡绯色，但是太后还是看出了她精神不佳。
老太太不觉得奇怪，太子尚在禁足中，太子妃要是活蹦乱跳那才怪异，只安慰了几句，又赐下一堆绫罗珠宝，然后才和她说了正事。
林珙要杀范闲，范闲没死林珙却死了，林婉儿和范闲的婚事是陛下定的，不容置喙。太后却想让太子妃去看望婉儿，安慰一下。
在太后看来，陛下还是属意太子的，让婉儿和未来庆国女主人交好，对她未来是个助力。
太后不怎么喜欢李云睿，对她女儿林婉儿却有几分真心。
领了这个任务她就要告退，却又收到了皇宫内居然还有一个庆帝发布的任务，太后委婉的和她说，希望这两天写几幅好字送来。
写字？
沈云烟领完任务，有点迷惑。庆帝和太后对书画并不感兴趣，皇室之中只有太子对书画笔墨有几分喜爱。南庆文风不盛，纵然沈云烟的书法天下闻名，却也只是受人赞赏，远谈不上追捧，庆帝怎么想起来要她的书法了？
抱着满腹疑问，在回东宫的路上，她偶遇了来探望淑贵妃的二皇子。
李承泽穿一身青碧，他最近偏爱这颜色，穿身上很有富贵公子气派。他走起路来溜溜达达的，高墙深宫也能走出逛街的样子，看见她时开心的和她打招呼：“太子妃好早。”
“二殿下日安。”她远远对他行礼，谁知道他站在原地不走了，一副等她过去一起出宫的架势。
“就你来了？哦，太子还在禁足呢”李承泽说这话时天然嘲讽，沈云烟这时和他并肩同行，却不生气。
“是，太后找我有事。”
“这么早？”李承泽打量一下太阳“没吃早饭就过来了吧，你看着就又饿又累。”
“……啊，还好。”沈云烟心说就熬了个夜怎么好像所有人都说她状态不好？又问他：“很明显？”
李承乾给她解释“太后一贯起的早，她早膳用的就早，早些年我们给她问安也吃不上早饭”
“二殿下也没吃？”她心下思量着他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要请她吃饭？太子还禁足着呢，她在他爹娘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和小叔子吃饭也太嚣张了吧。
李承泽摆摆手“吃过了，搬出宫之后就再不用起早问安。”
沈云烟闭嘴了，因为长公主李云睿带着她那队侍女走过来。庆宫廊腰缦回檐涯高阁，三队人避无可避，都停下脚步互相问好。
“太子妃可是来见太后的？”李云睿掩唇微笑“太子近来可好？有阵子没见到你们了，竟有几分想念呢。”
“殿下安好，谢长公主记挂。”沈云烟露出精致无暇的笑脸“正巧太后让我去探望婉儿表妹，长公主可有话要带？”
“烦劳太子妃费心，不必烦劳了。”李云睿偏偏头和二皇子说话“承泽也要同去吗？”
“侄儿只是来探望母妃而已，即刻就要回府了。”李承泽亦是笑着回答。
李云睿不说话了，却也不离去，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微笑，笑的颇有几分诡异。
三人僵持了片刻，还是李承泽打破僵局：“姑姑可有事要做？”
“去采几朵花罢了，都是闲事，就不打扰你们了，快去忙吧。”李云睿说，又对沈云烟笑“太子妃看着精神不太好，可不要太操劳了。”
“谢长公主关心。”沈云烟道谢，两队人就此错开。
“还真是般配呢。”待走出去很远，李云睿说着笑出声来，她回忆着青碧衣衫的李承泽和水绿衣裙的沈云烟站在一起的样子，笑的格外开心，而随侍的宫女太监们一点声音都不敢出。
沈云烟没能听见李云睿在笑什么，只是蹙眉问李承泽“我精神不好……很明显吗？怎么都在说这个”
李承泽打量她几眼：“昨个熬夜了吧，你一休假就熬夜看画本子，这太子一禁足，你也没什么事儿干，估计看了不少。”
沈云烟眼神飘忽了一下，他说的对。于是只能抿唇微笑，也不反驳，只问道：“真有这么明显？”
“熬夜不怎么看出来”李承泽停步看她，认真的说“但是你瘦了。”
三
林婉儿那里很好应付，林珙虽然是她亲生兄长，但名义上婉儿和林府没有关系，于是她不必为他带孝。再加有个情投意合的未婚夫范闲天天过来哄她开心，其实她状态还挺不错的。
沈云烟和她还没说几句话就听下人说范闲来了，于是识趣的告别。林婉儿送她出府的路上遇到了这位小范公子，或许是为见心上人刻意打扮了一番，他看着意气风发，比刺杀案后在范府见到的更潇洒飞扬。
“太子妃这就走啦，不吃个饭再走？”他挥手打招呼“滕梓荆翻案那事谢谢您嘞。”
“饭下次再吃吧，也不必谢我，本就是我们的过错。”沈云烟看着他的笑脸，也不免露出几分真实的笑意，“听说你和滕梓荆的家人熟识，替我带句抱歉吧。”
说罢也不再停留，向跟着范闲进来看望婉儿的叶灵儿颔首致意，然后告辞。
范闲似是没想到她会道歉，在她身后瞪大了不算大的眼睛。
“太子妃一直这样？”他低声问，叶灵儿白了他一眼，颇为嫌弃“你那是什么语气？”她顿了一下，有点别扭的承认“沈云烟……太子妃人其实挺不错的。”
挺不错的太子妃在回东宫的路上没忍住，打包了一份煎饼果子，还买了不少零食，她好久没吃宫外的东西了。
带着几个宫女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蒹葭宫的时候，李承乾居然还在蒹葭宫。他坐在花园的小亭子里赏花喂鱼，不远处一个侍女在弹琴，琴音如水，温柔动人。
沈云烟看了那个侍女好几眼，认出来好像是倩碧——她嫁过来之后，宫里给她配的几个工具人，为了配合她自己的侍女红袖青衿的名字，她统一取了倩碧兰蔻黛姿这一类的名。
“你回来的有些晚。”李承乾放下饲料，终于不折腾她的锦鲤了，看着她的那些宫女们手里的东西，“是出宫去了吗？”
“太后让我去看看婉儿。”
“嗯。”他没说什么“宫里送了不少笔墨纸砚来，说是赐给你的。”
“……啊”沈云烟想起那个任务“陛下让我写几幅字送过去，也不知道为什么。”
李承乾低头看鱼，半晌才回答她的话：“可能是仗快打完了，北齐的使者要到了。”
所以拿她的字去炫耀吗？
沈云烟有一种她爹要拿她成绩单出去得瑟的微妙感，可是庆帝又不是她爹。
倩碧一首曲子弹完了，她不再弹新曲子，起身向太子妃行礼。
沈云烟没看她，只挥手让她起来，她和太子说：“对了，我见到长公主了，她说挺想你的。”
李承乾转身看她，两人对视两秒，他眼神复杂的道别：“我先回去了。”
沈云烟看他背影远去，带着自己的一队宫女回殿，红袖过来上茶，和她禀告：“殿下，一刻钟前二殿下送了不少吃的过来，放在厨房了。”
“哦，送了什么？”沈云烟坐下来，几个宫女忙着把她买的一些糕点摆在精致的瓷盘送上来，其间有几样不是她买的，估计就是李承泽送过来的。
“火锅。”红袖回答“二殿下说他新找的厨子是蜀中人，做菜太辣他受不住，问您想要吗，不要他就辞了那厨子。”
“四川火锅？”沈云烟眼前一亮，正要说话，发现刚刚那个弹琴的宫女站在门边上，进出忙碌的宫女们没人理她，很可怜的样子。
“倩碧？”她不太确定这工具人是不是这个名字了，“你在这干什么？”
“殿下，刚刚太子问您平日里喜好做什么，红袖姐姐和青衿姐姐都不在，奴婢擅自作主弹了几首您喜好的乐曲。”
“哦，知道了。”沈云烟没放在心上，但是小宫女犹豫着还没走，她终于从满脑子的麻辣火锅中意识到这垃圾游戏目前设定不明，没准是个宫斗游戏？
她实在不喜欢宫斗，那些动辄七八十集的甄嬛传如懿传她一集都没看过，也不太清楚这情况要怎么应对，于是决定直接问太子。
“青衿，你带她去一趟前殿，问问太子喜欢那几首曲子吗？喜欢的话就让她在那弹吧。”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