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胭脂绝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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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流苏抱着五儿，眼见她神志恍惚，面容痛苦，紧紧抓着自己不放，又见沈御医起身时沉吟不语，料定不妙，不由得眼眶一热，待偏过头去，泪水已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打在五儿干燥苍白的脸上，洗得那眉间的朱砂艳如胭脂。
沈御医到外间，宫女奉了茶，他并不敢用，隔着纱帘向杜贵嫔道：“禀娘娘，郡主外感风寒，暑热内滞，肝气郁滞，再加上本来就血气偏弱，是以引致伤寒。”
杜贵嫔道：“大人辛苦了，依大人之见，该如何料理呢？”
“娘娘多礼了，下官这就为郡主开方配药。烦请各位姑姑小心照拂，若是发热则以温水擦浴，退热后及时更衣，多饮热茶。”
沈御医告退，杜贵嫔起身相送：“有劳大人了。”那边梅姑姑已命香雪去准备温水、毛巾，几位嬷嬷忙着打起帷幕，撩开纱帐。
杜贵嫔施施然走到五儿榻前，梅姑姑忙起身避让，窥见她将五儿额前的一绺散发轻轻拔开，细细地端详着，眼中的神彩变幻莫测。半晌，却听她轻声笑道：“生得这般倾国倾城，偏生也是多愁多病。叫人怎不怜惜。”她环视着满宫的内侍宫人，语气虽温和如初，眼光却渐显凌厉：“现如今皇太后病重，圣驾常在慈煦宫打住，大家最好克尽职尽，循规蹈矩。郡主虽年幼，却天资聪颖，日后必是良主，你们就好生侍候着吧。”
她甫一移步，长长拖裙上的繁复花纹都灵动跳跃起来，映在碧色的方砖上多姿多彩，一干人等都齐刷刷地拜了下去。
满屋子的人折腾到了半夜，都是神情疲倦，嬷嬷们年纪大了，好容易见五儿出了汗，却见太后那边的老宫人来请，又忙赶着去了。
梅姑姑摸着五儿身上的温度降得差不多了，忙取下她额上的帕子，命香雪将铜盆端出去，换干净的水和毛巾来，又想着要拿件干净的衣服替五儿换上，偏生香雪走得极快，眼见着刚出门，却是叫不应了，少不得自己亲自去拿。
这西暖阁精致小巧，原是太后品茶、抚琴之处，她晚年虔心向佛，大部分时间都在佛堂打坐念经，这暖阁便渐渐闲置了下来。杨硕出征时，太后听闻忠王府只剩郡主孤身一人，下旨让她入宫随侍，才吩咐将暖阁收拾出来给她住。但毕竟是小了点，再加上皇上、皇后赏赐颇多，寝宫里放不下那多的箱笼衣物，就将那西边的偏殿作了储物间。
梅流苏已年届四十，自五儿病后已忙乱了两天，本就腰酸背疼，初起来时还念着五儿高热已退，心中欢喜，并不曾觉得困乏，待在偏殿中找好衣服，回来时才觉得双腿好象灌了铅一般，又酸又痛，每走一步膝盖都如有针刺。待要叫人，才想起香雪怕是还在后面打水，两位嬷嬷并几位太监晚膳后就被叫到太后寝宫去帮忙了，说是那边人手不够。
怎么会人手不够呢，先不说慈煦宫的宫人，单是各宫中派来探视打听的，一抓一大把，哪个不盼着能在太后面前露露脸，献献殷勤。偏生今日侍奉的是那狐媚的慕贵妃，早上一来就借口太后要静养，一竿子将人全赶了回去，待到晚间事儿多了，又不好意思再去别宫里叫，只得急急地来西暖阁中喊人。
梅流苏勉力硬撑着，好不容易捱到门口，再没有一丝力气，斜倚在门坎上凝望着慈煦宫的屋脊。听说太后玉体已渐渐康复，但宫中妃嫔还是殷勤款款，唯恐落后。太后寝宫中一定是灯火通明，而这一宫之内，一墙之隔西暖阁却无人问津，宫灯低垂，枝叶婆娑，映照得满宫暗影瞳瞳，好不凄凉。她不禁低低地叹了口气，仿佛被她的气息所触动，墙角的树枝轻微地抖动了一下。她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白绢宫灯一歪，火舌便舔上了那细细勾画的兰花叶，突地亮了亮，还没看清什么，又猝然灭了。
梅流苏顾不得怀中的衣物，手脚并用地爬进外间的大案几下，口鼻不敢呼吸，一颗心却拼命地撞着胸口。
光华流转的珠帘直坠及地，透过一颗颗圆润的珠子看去，绛红的帷幕如黄昏的晴空，苍黄的宫灯便是那一抹残阳，绣榻上鲜红的锦被如一粒浓艳的胭脂，纱帐前祈长的白色身影始终一动不动，似朗月般清明。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胭脂绝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