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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手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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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彻绑着缚腕的带子迈出陇西衙门的大门,又退了回来,下巴抬了抬问门房的小厮:“欸,我回来这么多天了怎么不见你们大人啊?陇西布防光靠我也不行啊。”
门房小厮大概觉得也有点丢脸,抓抓脑袋答道:“我们大人……这几日都在城楼上那个钟楼里呢。”
云彻愣了愣:“钟楼?”
万安蹲在钟楼里对着残骸琢磨已经好几日了。
警钟砸下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坑,已经被重新给悬了上去,万安蹲在那警钟下面看着那黑漆漆的钟口苦思冥想,他新蓄的两撇胡子几乎要被他摸秃了。
“奇怪啊……不应该啊……”万安这几天颠过来倒过去都是这句话。
一旁的吏员不明白他琢磨不明白的是什么,只是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脖子也要仰断了,他扶住警钟的边沿借力歇了歇脖子,终于忍不住问:“大人……您究竟想不明白什么?”
万安将他又拉着钻回警钟下面:“你看这钟,它悬得多牢呐!”
吏员二张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勉强用手撑着膝盖撑着自己,不太确定地附和着:“是……挺牢?”
万安猛地拍了他一把,吏员一个踉跄差点没撞在警钟上:“对啊,这么牢真他妈不对啊!”
“怎么不对啊?”
“当然不对了……”话说一半他才反映了过来转头往身后一看,顿时人矮了一半,脸上堆起笑从警钟下面伸出半个头:“云……彻兄弟,你怎么来了……”
云彻弯腰站在警钟边冲他拱手打了个招呼,继续问:“大人方才说这警钟太牢了不对,怎么不对?”
万安艰难地从警钟下面钻出来,不慎还撞到了额头,将警钟撞得一声闷响。
万安头晕目眩。
云彻伸手扶着他,哑然失笑道:“大人,您这是要以身为范,警钟长鸣啊。”
万安扶着晕乎乎的头尴尬地扯着嘴角笑笑,拉住了云彻的手臂道:“云彻兄弟,我跟你说罢,你可别觉得我是在给自己开脱。”
云彻打量他的神色觉得他要说的话可能没那么简单,便肃然道:“大人尽管说。”
万安舔了舔嘴唇,斟酌了一下,才道:“我因昌平大街失火一案被贬到此地,那是我有负皇恩,用命来偿都是该的。但皇恩浩荡,免了我的死罪,叫我来此处思过,我深悔当年没办好差叫一条街的百姓接成了亡灵,每每想到这事儿,我……我午夜梦回都从梦中惊醒,唯恐那些百姓的孤魂野鬼前来索命啊我……”
万安其实本性不坏,就是有点懒惰和胆小。如果是平常的百姓,心地善良再加上生性懒惰胆小本没什么,可是作为一个官员,就注定是一方百姓的灾难。他在暗潮汹涌的朝廷争斗中靠着左右摇摆混到了邺都兆尹,那一条街的亡魂,他也不想的。
“大人放心。阎殿鬼差无差漏,定好生牵引那些鬼魂前去投胎了。尊上大人不也发了仙谕,叫阎殿给他们安排个好去处。”云彻耐心地安慰道。
万安点了点头,继续道:“我自知有罪,来到这陇西之后半点不敢怠慢。这警钟还是我亲自盯着挂上去的。”万安握住了云彻的小臂,“云彻兄弟,我可以拿我万安的性命保证,当时挂钟的绳子是我再三确认无误才挂上去的,绝无年久失修的可能啊!”
那怎么一敲就断了?
云彻脑中电光石火一闪,沉声问:“原来的绳子何在?!”
小吏觑了觑万安的脸色,用前袍挫着手上的灰尘支支吾吾地答:“当时打扫战场时觉得晦气,怕碍着大人的眼,于是让下面人拿去一并同狄族的残尸烧了……”
万安急了,指着他道:“如此关键之物,你……你!”他转而对着云彻拱手道:“云彻兄弟,我说的句句属实啊!”
没有了证物,这事儿也没法往上报。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在绳子上做了手脚,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云彻低头思忖了片刻,抬头眉头一盏笑着揽过万安的肩头安抚道:“大人说的我岂会不信?想来是当时的报信官慌乱之中力气大了些,弄断了警钟的绳子也是有的。大人放心,小侯爷既然没有追究此事,必不会旧事重提。”
万安见他竟如此漫不经心的模样,不免有些着急:“云彻兄弟,我不是怕小侯爷追究,我是担心……”
“万大人,”云彻没再让他说下去,让开一步做了个请的姿势,“与其在此纠结这些小事,不如与我商讨下陇西布防吧。我方才接到传报,陛下召了我主子回去,如今北疆没了主帅,陇西还是早做提防,好别叫狄夷钻了空子。您说呢?”
桦铘走上嘉燕关的关楼,今晨有点下起了薄雾,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叫人有些不安。
石守开领着一队人再次进入草原深处去寻小侯爷,后来小侯爷都回来了,他还是连个信也没有,桦铘猜测他可能在草原中迷失了方向,但仍旧不禁隐隐觉得有些担心。
他眺望关外被雾霭掩盖住的山脉,雾水打湿了他的断眉,耳畔除了呼啸的风声没有别的声音。
太安静了。
“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桦铘拍了拍薛萧眠的肩膀,薛宵眠的面盔被他拍歪了,他推正了面盔看见一旁的姜东雄不屑地勾了勾嘴角。
薛宵眠沉了沉嘴角,重新扶刀站好。
“上次叫狄夷钻了空子,绕过咱们嘉燕关将关郡重创,既然咱们到了这儿,那除非踏过咱鬼奔军的尸身,不然就别想过这嘉燕关!”
“啪!”桦铘重重地拍在姜东雄的背上,“谁要是因为一己私利叫狄夷从咱们眼皮子底下过去,就等着吃军法。”
姜东雄差点没被拍个趔趄,他赶忙站直了,和其他人响亮地应了声“是!”。
忽然远处迷雾里遥遥而来一个黑点,桦铘立刻道:“警戒!”他抽出了腰间的刀眯起了眼睛,转头对着不远处望斗上的人骂道:“都他妈把弦拉上!这么大个东西眼睛瞎了吗?!”
“头儿,”姜东雄握紧了刀把,眯起眼努力向前张望,“是个什么东西?”
距离太远了,桦铘也看不真切。
等到那黑影穿过大雾行至关门前,桦铘猛地眼睛睁大了,跃上墙垛就想跳下去。
姜东雄和薛宵眠眼疾手快,几乎同时搂住了他的腰将他拦了下来:“头儿,必定有诈!不能去!”
桦铘目眦欲裂,充血的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他沙哑道:“放开……”
“桦将军……”薛宵眠攥紧了他,“你先冷静!”
“我他妈冷静个屁!放开!”桦铘嘶吼着,灵力全开,将姜东雄和薛宵眠震了开来,飞身一跃而下。
“那我兄弟!”
——关楼门外行来一匹战马,上面静静坐着一个人。那人闭着眼睛,双手握着缰绳,颈上却是空的,留着一个血液干涸的血洞,领口的铁甲沾满了鲜血,已经与黑甲融成了一个颜色。
桦铘拦住了战马,颤抖地扶着石守开的尸身不知如何是好,他说:“你他娘的不是去找小侯爷吗?我还说你这厮,小侯爷都回来了怎么你还不回来……”
萧瑟的风夹杂着细密的水雾撕扯着铁甲领口残破的衣料,桦铘压抑的哽咽声传来:“老石头,操,你头呢!你他妈头呢!……”
这人正是石守开。
关楼上的鬼奔军一阵肃杀的沉默。风声摇动着不远处的树林,林海的涛声吟唱起悲怆的挽歌。薛宵眠低头和大家一起脱掉盔面哀痛又一个云霭悍将的离去,忽然敏锐的耳朵动了动,捕捉到了一丝细微的动静:“桦将军!当心!”
一声不同寻常的鹰啸传来,鬼头鹰的巨大翅膀划过林海,叫参天的大树都弯腰臣服。巨大的旋风中心鬼头鹰的举爪落了地,它歪着头将脑袋蹭进一个人的怀里,在主人轻柔的抚摸下舒服地眯起了金色的眼睛。
咕噜噜,石守开的头在地上滚了及滚,停在了桦铘面前。
桦铘赤红着眼睛抱起石守开的头,他几乎都没有勇气低头去看看石守开的脸,只是盯着夜阑骁切齿道:“……是你……”
夜阑骁抚摸着鬼头鹰,闻言转过头,黑色的斗篷下仰月唇角弯了弯:“许久不见了,桦铘。”
语气仿佛他只是刚刚领队出去打仗,方才凯旋而归。
桦铘痛苦地闭上眼睛:“世子爷……为什么……”
为什么。
夜阑骁将手从鬼头鹰的脑袋上拿了下来,鬼头鹰不满的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烦躁地用爪子刨了刨残雪还未化尽的地面。
自从三年前的那一战后,许多人都问过他:为什么。
他们之中有的人不信,有的人愤恨,有的人痛心,有的人不解。
可他们之中从来没有人想到过一种可能: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想做,便做了。”
夜阑骁漫不经心地说到。
桦铘握紧了拳头,指甲陷入了肉里,他将那颗头颅安放在石守开的手中,转身从腰间抽出了长刀:“我自承德三十九年入了鬼奔军,老侯爷战场上救过我,也赏识我,我桦铘能有今天全是老侯爷给的。三年前……你弑父叛逃,我于混乱中护送小侯爷出了修罗场,这份恩,算是还了……”
他其实资质不算高,入鬼奔军的时候家道中落,被迫在街头做点坑蒙拐骗,顺带偷鸡摸狗的事情混日子。本以为这一生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却遇见了当时的忠国侯夜霆。那个男人有足够宽广的心胸,他将刀扔给了他,带着他驰骋战场,一步步拉着他走到了鬼奔军的最前列,叫他在生死拼杀间重新看见了生的希望。
可惜,要没有三年前的那件事的话该有多好。
“昔日你杀我恩公,今日你杀我手足,鬼奔军的守则,血债要用血来偿!老侯爷在天上看着,定也不会怪我杀他的不孝子来为国除害!夜阑骁,拔刀吧。此刻起,你便不再是我的旧主。”
夜阑骁听了忽然笑了起来,他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
“你的旧主早就死了。另外,”他指了指桦铘的身后,“你的对手可不是我。”
桦铘还没来得及转身,一把长刀穿透了他的肩头。
石守开手中握着长刀,一条蛊虫从颈部的血洞处钻了进去,他用另一只手将头颅安了回去,不舒服似的扭了一下。
周围岑静的树林忽然动了,无数树木簌簌抖动着,脚步隆隆如洪水,无数人影从树林的空隙间倾泻而出。
“关闭城门!”桦铘拧身握住了石守开的刀刃,嘶吼道,“敌袭!”
鬼奔军们犹豫着不敢动,薛宵眠率先拔刀挥向用来牵引城门的锁链,一旁的姜东雄一把抓住他,怒吼:“你疯了!头儿还在下面!”
薛宵眠用力推开了他,一转身就要挥刀向那铁索,姜东雄一脚踢向薛宵眠的膝盖窝,叫他脱力跪了下来,从后伸手握住了薛宵眠的手腕。薛宵眠借力使力,腰部逆向拱了起来,以腰部的力量带动全身打了个旋,扭身逃开了姜东雄的桎梏,又飞起一拳击在了他的下巴上。
姜东雄被打得差点没咬断了舌头,怒火攻心道:“你小子竟这么下狠手!”
说完挥拳冲着薛宵眠的脑后挥了过去。
薛宵眠没有躲开,他硬生生接了这一拳,手起刀落灵力全开,一刀砍断了锁链。
厚重的城门轰然而下,将桦铘留在了外面。
“军情不等人!”薛宵眠被这一拳揍得脑中“嗡”地一声,倒在了地上。他在轰然的巨响中缓过了劲,红着眼道。
“我日你祖宗!”姜东雄想要去拽那断掉的锁链,可是已经晚了。那铁链弹向空中像是直冲云霄的飞鸟断掉了桦铘的生路,姜东雄徒然的冲着铁链的方向伸出手,在那声轰然声中模糊了视线。
桦铘按住伤口,硬生生将自己从石守开的刀中拔了出来,他不顾喷涌的血仰天笑道:“好宵眠,这些日子没白教你。”
他催动灵海抵开石守开又袭上来的刀刃,对着滚滚而来的蛊军在风中横刀而立,:“小子们,该断奶了!以后这北疆苍生,你们要接着扛!”
姜东雄一拳揍在薛宵眠脸上,将他打得趴在了城垛上:“你她娘的做的好事!我就说你小子留着是个祸患!”
“军令如山!”薛宵眠舔了舔被打破的唇角,趴在城垛上喘气。姜东雄的拳头真不是盖的,他现在一阵阵的晕眩,有点想吐,“此刻还是想想如何守住嘉燕关吧!”
姜东雄瞪着他,余光看见汹涌而来的蛊军迅速集结向这里涌来。他知道薛宵眠没有错,嘉燕关远比桦铘一条人命重要。不关城门万一狄夷的蛊军破了关,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关郡。
但他不能看着桦铘在下面苦苦战死。
“弓箭手准备!”他一拳用力捶在墙垛上,发泄般地吼道,“掩护桦将军!”
弓箭手应声架起了弓箭,破弦之声震天而响,空中立时落下纷纷铁雨。
桦铘站在铁雨中,用没有受伤的手臂挥刀架住了石守开砍过来的刀,急促地笑了一下,又渐渐红了眼眶:“妈的,没想到,咱哥俩还有对阵的一天。”
石守开听不懂,压着刀以惊人的蛮力推开了桦铘,足尖一点又挥刀而去。
有鬼奔军敲响了战鼓。夜阑骁惬意地勾了勾鬼头鹰伸过来的下巴,自言自语地道:“你说,人有时候怎么那么蠢呢?”他唇角溢出一丝笑,远远眺望横刀一边与石守开搏杀,一边阻挡蛊军前进的桦铘,“真是场一夫当关的好戏啊……”他愉悦看向天空地道,“可惜你不在啊,好妹妹。”
最残忍的猎杀是什么模样?
镇守嘉燕关的鬼奔军被残忍地上了一课。
桦铘用单手扛住了重重的弯刀,手臂的青筋虬结颤抖着。石守开那一刀捅穿了他左肩的筋脉根本抬不起来。关楼上的鬼奔军集中箭镞往那些狄夷蛊军身上招呼,可这帮“东西”无痛觉也无知觉,哪怕身上插成了刺猬,对他们也丝毫不会造成影响。
蛊军为首的石守开一脚踹在了桦铘腿侧的伤口上,桦铘痛哼一声失去了重心,一把弯刀立刻趁机向他刺来,划过了桦铘的侧腰,带起一阵喷涌而出的血。
桦铘一脚踏在地上,铁靴溅起初化冰雪的泥水,他将长刀向空中一抛,用嘴抽开缚袖的袋子将蛊军的手腕绕了个严实,飞快接住了落下来的刀,一箭穿心,刺穿了好几个蛊军的心脏。
一阵黑烟从蛊军的胸口升腾,蛊军终于倒下不动了。
桦铘喘着粗气,抖落了缚袖带在腰间打了个结。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连夜阑骁都不禁侧目。
可是蛊军太多了。桦铘刚杀死了几个,后面马上又围了上来。
“开门!妈的,老子出去帮忙,不怕死的跟我出去!”姜东雄提刀就要下去,被薛宵眠拦住了:“你不能去!关门决不能开!”
姜东雄攥紧了刀,眉眼狠狠瞪着他:“你他娘的再拦着,老子第一个砍了你!鬼奔军没这样的规矩,看着自己的兄弟在下面活活受死!”
“你若开了门,后面会涌出大批的敌军攻破嘉燕关!”薛宵眠眼睛通红,回攥着他的手:“桦将军不让开门,是要我们守住嘉燕关,今日桦将军可死,你姜东雄可死,我薛宵眠也可死,可嘉燕关决不能开,你还不懂么!”
“放屁!我……”姜东雄刚想反驳,却听一声痛苦的闷哼,他们连忙趴在墙垛上望去,之间石守开的长刀鲜血滑落,竟是斩断了桦铘握刀的手!
“头儿!”
“桦将军!”
“都他妈守好关。这是军令。”桦铘一刀捅穿了偷袭的狄夷蛊军脑袋,在肩膀挨了一刀后逆刃插入了身后狄夷蛊军的腰腹。
狄夷蛊军重重将他围住了,他的体力即将被耗尽,手几乎要握不住刀。他在肃啸的风中喘息着,断眉一扬“啧”了一声嘟囔道:“娘的,到底年纪大了,体力跟不上了。”
石守开冲了上来,桦铘架住他的刀,看着石守开死寂的眼睛,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他有次和石守开围着篝火守夜时候的对话。
“我要是死了,不想埋在关外。”石守开那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壮,瘦精精的一个小伙子,皮肤黝黑,在篝火的火光下眼睛亮的像个饿肚子的野狼,“我娘说了,死在云霭外面,魂魄被塞外的鬼差勾过去,来世就成不了云霭人了。”
“自古战士死沙场,这可由不得你。”桦铘那时候脸上还没有细纹,眉毛也没有被割断,是个白面俊俏的好儿郎。
“呸!”石守开啐了一口,眼睛瞪得像秤砣,差点站起身来理论,被桦铘摁了回去,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夜霆和夜阑骁所在的大帐,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你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少他妈咒我。”
“我说错了吗?”桦铘讽刺地对着远处漆黑的夜笑了笑:“你看看这战场,哪一个不是马革裹尸?你逃脱得了不详之言,那你能逃脱过命运吗”
石守开闭嘴了,他顺着桦铘的目光往前眺望——那里整齐放着白天战死鬼奔军的尸体,等着明天举行葬礼将大家活化。战场上分秒必争,挖坑土葬是想都不敢想的奢侈,于是鬼奔军便形成了火葬的传统,为国捐躯的儿郎,将骨灰也留在了塞外的战场。
这就是鬼奔军的宿命。
“那我要死了,你就把我拖近点儿,好歹在嘉燕关内把老子给烧了。”石守开撇撇嘴,用枝条拨弄了一下篝火,从小铜锅里舀出来一碗小米粥递给桦铘,想了一会又补充道:“当然,你死了,我也把你在关内烧了,来世咱们还一起做鬼奔军,打狄夷蛮子!”
桦铘被他的执念逗笑了,他接过那碗小米粥,眉眼一弯挤出来一点不易察觉的笑纹:“好啊,就这么说定了。”
刀锋削过来的寒意将桦铘从会议中拉了回来,他拧身勉强躲过了,后仰的时候看见了阴沉沉的天,他直起身跃开一步险险躲开再次袭来的寒芒,凝视了石守开一会忽然大喊道:“老石头,我们终将还是要一起埋骨在云霭的土地之外啊!”
然后他艰难地用另一只手上的手拔出腰间的匕首叼在嘴里,向着石守开冲了过去。
石守开的动作僵了一瞬,他歪了歪头,闭着眼睛已经长出尸斑的脸上显出了一丝疑惑,瞬而消失不见了,向着冲过来的桦铘举起了长刀。
大雾渐散。
石守开和桦铘的尸体倒在了嘉燕关的脚下。桦铘没有去躲那一刀。他趁着石守开拦腰砍向自己的时候将口中的匕首扎进了他的胸口,与他十几年的兄弟一起长眠在了嘉燕关的门外。
夜阑骁看了他们一眼,抬头看着高楼上满含愤恨严阵以待的鬼奔军勾了勾唇角,挥手道:“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