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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办宴(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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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说越没边了!”容氏敛起笑,“做姐姐就要有做姐姐的样子,不仅要让着妹妹,还要做妹妹的表率,切莫放肆纵行,叫妹妹学了你那没羞没躁的样子!”
姜妙宁低声对符婉儿道:“我母亲比家里的先生还啰嗦。”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叫容氏听见。
“姜妙宁!是不是要我告诉你爹去,你才晓得厉害。”容氏斥责。
“是,女儿知错!”姜妙宁吐了吐舌头,拉符婉儿去就近的矮几后坐下,“紫烟,把东西拿上来。”
叫紫烟的丫鬟上前,穿着身掐腰的鹅黄色缎子比甲,步态轻盈,身段若柳,葱尖般的纤纤手捧上一个红漆描金的小木盒,恭敬地放在矮几上,又退到姜妙宁身后立着。
红萝也站在符婉儿身后,和紫烟隔着一个拳头,两人同时拿眼看对方,客气地相视一笑。
“知道你要来,我早早就备下了见面礼。”姜妙宁示意符婉儿打开,“瞧瞧喜不喜欢?我自个儿凭心意选的,没想到歪打正着,很适合你呢。”
符婉儿应邀打开盒子看了眼里头的东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似乎心悦,“很好看,谢谢妙宁表姐。”转头看了眼红萝。
虽早知道今天的局面,但她还是把给姜家小辈们见面礼都带上了。红萝从两个大盒子中抱起那个玉兽头纽盖的圆盒,蹲身在两个小主子面前打开,只见里头铺着一层软棉布,摆开来三条珍珠手串。珍珠颗颗饱满圆润,泛着柔润的光泽,绝非凡品,更难得的是每颗大小形状几乎看不出差别,又没有太多打磨的痕迹。且每串或配玉或配金,都额外搭配了个小雕饰。
同样的礼,但又不完全相同,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姜妙宁挑不出错来,只似笑非笑地看着符婉儿,“有三条,哪条是我的呢?”
符婉儿从容道:“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表姐先来,自然是表姐先挑喜欢的。”
姜妙宁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左右看了看,最终挑了右手边带金的一串。
容氏看着她们两个说说笑笑,很是欣慰,“以后姊妹间,就应该这样和睦相处才是。”话音刚落,福双回来了,附到容氏耳边低语几句。
容氏表情为难起来,欲言又止半晌,遮遮掩掩道:“看来你其他几个表姐表兄确实有些不妥,竟一时抽不开身,都说来不了了。怪我,怪我,没打听好就着急忙慌地办了个宴,害你枯等这半天。”
这话也就能哄哄三岁小儿。
“母亲快别说了,她难道是个傻子,这还看不出来?”姜妙宁看不下去直摇头,对符婉儿说,“那几个家伙未免太过分,你等着,后头我帮你找他们算账去!”
容氏竖眉,“又放肆了,婉儿过来,快莫与她混在一起,没得把你教坏了!”
姜妙宁犹自不服,哼地扭过头。
符婉儿不好表现得太淡定,神情受挫,兀自失落了会儿,垂首拿帕子捻了捻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水。复抬起头,笑容勉强地表露了一番衷肠。大意就是,请容氏母女不要为了她争吵,容氏的好意她十分感激,表姐的仗义执言她亦是感动,同时她也相信大家绝非故意给她难看,肯定是因为她刚来,什么都不熟悉,见了面亦是尴尬无话,况且她尚在孝期,不好太过纵乐享受,也免得勾起大家伤感。但正所谓日久见人心,以后她一定能和大家好好相处的。
总而言之,谁都没有错,有错也是她自己的错,她虽然很难过,但绝不会怪谁怨谁。
容氏听完很是感慨,执起她的手道:“好孩子,像你这般懂事贴心,谁能不喜欢?便是老太太,怕也爱都爱不过来。”符婉儿羞愧不敢当地低下头。
姜妙宁则有些恨铁不成钢,掐了她腰一把,直骂她太过好性儿,好像这会儿功夫,她们已经要好到变成一个阵营里的了。
“五夫人。”一个丫鬟突然进来道:“二公子新得了一套汝窑天青釉的茶具,说送给大家一起品茶赏雨,自然,符姑娘是新人,不比其他几个小的早得了他许多好处,宴后便叫符姑娘拿去使。”
容氏目光微闪,笑了笑刚要说话,又一个丫鬟传话,“六夫人听闻您办了茶宴,特派人送来一罐上好的碧螺春为大家助兴儿。还说宴后余下的就送给符姑娘吧。”
容氏不住颔首,“都拿去给符姑娘。”跟着看向符婉儿,“你瞧,家里这些长辈们尚惦记着你呢,你切莫太过伤怀。”
符婉儿行礼称谢,“劳六舅母和二表哥挂念,还请五舅母替婉儿谢过。”神情微微有些感激,但并没有表现的过分欣喜,颇有几分宠辱不惊。
容氏不由另眼相看。
姜妙宁替符婉儿高兴道:“我六婶婶和二哥哥这回可是大放血了。”眼里没有半点羡慕,可见素日不缺这些赏赐。
到底没来几个正经人,容氏又庶务缠身,片刻功夫便有好几个管事妈妈来向她请示,她略坐了会儿,与符婉儿闲聊几句便要离开。
“你是留下来陪你符妹妹,还是同我一起回去?”她问姜妙宁。
这话问得有些讲究,询问别人意见的时候,下意识会把自己想要的结果放在最后强调。
符婉儿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表姐身子不适,还是先回去休养吧。”
姜妙宁听出母亲的意思,便顺了符婉儿话起身道别,拉着她的手摇了摇。
“得空了就去找你,只是你那院子忒远了些。”
符婉儿这次没有躲,微笑道:“那我去找你,顺便认认路。”当然客气话罢了。
目送她们一行人走远,符婉儿神色晦涩。红萝看出她的疲倦,连忙上去扶住她,“累了一天,咱们也回吧。”符婉儿点头,又叫上两个小丫鬟,抱着大盒小盒地回了来安居不提。
另一边的容氏和姜妙宁也到了她们的院子鸿鹄苑。
姜家分到的这半边府邸多是空旷的园艺山石,人住的屋宇不多,大部分是后来再建的,为了尽量不破坏其原来的风貌,重起的院子占地都不大。像五房住的鸿鹄苑,其实比来安居大不了多少,辟了一进小院给老爷公子,一进大院给内宅妇人,另若干罩房和抱厦给众多下人。连姜妙宁都没有独立的院子,只在容氏住的正房旁边隔出三间厢房和两间小耳室,平日起居饮食都在一处。
母女两人一路无话进了内院,姜妙宁径直往自己的屋走,却被容氏叫住,一起去了正房。容氏留在外厅处理庶务,姜妙宁则去了隔壁的暖阁等候,她面有不豫,料到母亲定有一番话训。
紫烟在一旁小心伺候,姜妙宁抱着一个迎枕歪在炕上,冷眼看她忙前忙后端茶倒水,接过茶杯只小抿了一口,淡淡道:“你退下吧,换又晴进来伺候。”紫烟不敢有疑,略做收拾,端着托盘默默退出暖阁。
不一会儿,叫又晴的大丫鬟撩起帘子进来,看姜妙宁的脸色,叹了口气,“姑娘又跟夫人置气了吗?”
姜妙宁冷哼,“难不成我这个姓姜的正经主人家,还要去讨好个乡下来的外姓丫头?祖母尚未见她承认她,你看他们谁会巴巴地参加接风宴?就我去了,陪她卖了好些笑脸,还不够?倒像是我有什么错一样!”
又晴吓了一跳,连忙转头看了眼门外,急道:“姑娘切莫再说这样的气话!自老太爷走后,咱们夫人的处境何其艰难,前有三夫人压一头,后有六夫人掣肘,日后十爷的新媳妇进了门,还有得周旋,便是那几个嫁出去的姑子也不好对付。家里上上下下几十双眼睛盯着,真是零星半点都错不得。虽说老太太也看重咱老爷夫人,但到底隔了一层,不比三房六房来得名正言顺。这些年夫人主持中馈,兢兢业业,面上风光无限,颇有声望,但背地里可没少受议论,说夫人不过是捡了三房的便宜,到头来还是白忙活一场!”
姜妙宁闷声不语,这样的话她不知听了多少遍。
又晴苦口婆心道:“姑娘这般冰雪聪明,道理肯定比奴婢明白,夫人就姑娘这一根独苗苗,姑娘再不体贴帮衬几分,夫人可真就是孤掌难鸣了。”
姜妙宁皱眉,“这叫什么话!哪里就我一根独苗了,我哥难道不是母亲的儿子?”
又晴讪讪,“三公子当然是夫人的子嗣,但跟姑娘到底不一样。”她一奴才怎好妄议主子们的身份,立刻转移了话题,“说句僭越的,今日姑娘确实是错了,夫人特意为符姑娘办宴,不管别人怎样,自个儿总归尽了本分,谁也挑不出错,但姑娘这一来,岂不是打夫人的脸?”
姜妙宁愈发烦躁,“我又不是真的没去,迟了会儿罢了,她既来投奔我们家,这点委屈还受不得吗。我若真上赶着示好,羞也羞死了,三房那两个指不定怎么笑话我呢!”
又晴无奈道:“姑娘糊涂啊,你跟她们可不能比,各房有各房的立场,怎能为些闲话,连夫人的脸面都不顾了?”
姜妙宁倏地沉下脸道:“行了!左一个不一样,右一个不能比!老太太尚未说什么,偏你们规矩礼教多,对我哥这样,对我也这样,怎么?难道我们不姓姜,不是姜家的孙子孙女?还是说我们身上流的血就比他们低贱吗?”
又晴听她语气甚重,显然是动了怒,闭嘴不敢再劝。待她的一时气性消下去,又才上前耐心安抚宽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