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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投鞭断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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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慕容冲走的时候,把那些凤鸣殿的宫女也全都带走了。美其名曰见到她们就能时常想念在秦王宫的时候。事实上,他是害怕自己一旦去了陌生的平阳,迎接自己的是王猛的眼线。至少这些宫女只听苻坚的话,苻坚还不想杀他,所以还不足以构成威胁。
如果一旦王猛派了眼线安插在他身边,那他一旦有所差池,就会落得个谋反的罪名。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但没想过两年王猛就撒手西归了,这原也不要重要了。
后来那些宫女就全被指派去伺候新夫人了。
做平阳太守期间,有人曾密谋求见慕容冲。
是慕容德,还有慕容农与慕容隆。
这三个人平时不登三宝殿,
彼时他没有机会见慕容冲,现在慕容冲离开长安,便有的由头见着了。
原来他们已经私下厉兵秣马,就差一个东风了。
他们打算让慕容冲来当这‘东风’。
高盖将慕容冲拉进内屋,商量对策。
“慕容农和慕容隆分明是想拉您下水,千万不要上他们的圈套。”高盖担忧道。
“可复国是大事,他们总不会在这上面做文章吧?”慕容冲犹疑道。
高盖摇了摇头:“复国不假,但倘若出了事他们想把你当靶子使,如何是好?”
慕容冲也不傻,他的母亲和慕容农、慕容隆的父亲有过节,两家摆明了不和,现在他们好心拉自己入伙,这借刀杀人的刀他可不会做。
于是双方便发生了龃龉,不欢而散。
眼看昔日的太傅慕容评是个软弱无能的怂包,不顶事。
大将慕容垂眼看也不想和苻坚正面起冲突。如今只剩下几个小人和毛孩子,不足以成事。
高盖劝慕容冲道:“暂且不要参与,静观其变吧。”
*
与此同时,长安正锣鼓喧天的庆贺一场仗的胜利。
不仅收复了凉,拓跋鲜卑,还动起了南边晋的主意,俨然把王猛临终前的遗言抛诸脑后。
——“晋虽僻处江南,然正朔相承,上下安和,臣没之后,愿勿以晋为图。鲜卑、西羌,我之仇敌,终为人患,宜渐除之,以便社稷。”
近年来苻坚为了转移矛盾,又发动了数次兼并战争,朝着他一统天下的理想——举旗子南下。
紧连着376年攻下了凉、代之后,秦朝疆域为十六国之最,周边高句丽、新罗、西南夷,纷纷向秦国朝贡。
眼看着就要一统天下,唯独差了晋国而已。
朝野知道苻坚必不甘心,但此仗是艰难万分,于是纷纷上疏阻止。
而此时更有苻室宗室公然叛乱,一时间苻坚是焦头烂额。
382年,十月,又是一个白雪飘零,皑皑漫朔的季节。长安太极殿内,苻坚于群臣商议最后一场军事计划——江南的东晋。
苻坚按住龙椅,眉头微蹙,表情肃穆:“自吾承业,垂三十载,四方略定,唯东南一隅,未沾王化。今略计吾士卒,可得九十七万,吾欲自将以讨之,何如?”
一时间,大殿内如炸了锅一般,群臣争相讨论。
有的人认为这是开创千秋万代霸业的好时机,也有人为目前朝野内外局势不稳,不宜再南下作战。
最后,反对的人居然占了大多数。
但是苻坚对自己的军队人数有相当的自信,他对群臣道:“朕之精锐,投鞭于江,足断其流,又何惧之有?”
群臣皆又慷慨陈词,悉数不可南下之数十条理由,弄得苻坚头晕脑胀。
于是干脆屏退群臣,独留下阳平公苻融,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自古定大事者,不过一二臣而已。今言纷纷,平白乱了方寸,朕和你一起决定就行,爱卿你怎么看?”
苻融叹了口气道:“今伐晋有三难啊……”
苻坚神色不悦。
苻融屏气凝神道:“天道不顺,晋国无衅,我数战兵疲,民有畏敌之心。”
苻坚神色更加不悦。
苻融捏了把汗继续道:“陛下宠育鲜卑、羌、羯,布满畿甸,臣担心有不虞之变!”
苻坚的脸直接变成了黑色。
令苻融告退。
随后又请来冠军将军,时任京兆尹的慕容垂。
他极力赞同苻坚的想法,说道:“弱并于强,小并于大,此顺势而为,如今独留晋室未曾收复,岂有放弃唾手可得的天下这等道理?”
“哈,还是爱卿之言深得我心。”苻坚颔首大笑。
多年以来,他的苦心经营,又怎么忍心付诸东流呢。
383年,苻坚终于下定决心带领百万雄师挥鞭南下。全国每十人中征兵一人,良家子弟年龄不满二十,又才能者,皆拜为羽林郎。
同任命苻融为前锋将军,任命兖州刺史姚苌为龙骧将军,督益、梁州诸军事。苻坚还勉励姚苌说:“当初我便是以龙骧将军建业,希望你多加努力。”
此消息不胫而走。
慕容楷,慕容绍等人暗中密谋慕容垂说:“当今陛下誓要拿下江南,如果被他成功,那我等复国将不复希冀。”
这一大动举国的战事,自然也传到了平阳那里。
一时百姓奔走相告:“秦国即将一统天下了!”
八月,秦王苻坚派苻融为先锋,统领二十万步骑兵,率先出发。
苻坚派出去了先锋,自己并不着急动身离开长安。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下一步安排。
但所有人都知道,此次挥军南下是不可避免了,此战非打不可。
顿时,全国上下进入战时状态。
长安给平阳的任务是加紧防御,随时待命。这个加紧防御,其实有两层含义——
一是作为军事重镇的平阳,有固守之责。
二是如果前线溃败,平阳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前线。
这日,前线正两军对垒,正是酣热淋漓之时,慕容冲却在小轩窗内百无聊赖地写字。
他知道这一战对秦国有多重要,对苻坚有多重要。赢了,便可以名垂青史,文成武德,千秋万代。
输了……
不,不可能输。
苻坚手里有百万雄师,对面晋国老弱残兵加起来也不过十万上下,苻坚就是一头雄狮,一根指头下去就能碾死晋国这只小蚂蚁,何可言输?简直天方夜谭。
不会输的,一定不会输得。
可他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出问题。
那几个字,写来写去总也不满意,写了又涂,涂了又写。姜黄的宣纸团揉得到处都是,整个书房的地面上全是写废了的笔墨。
一副恭贺苻坚凯旋的简章,写来写去总是错字。要么就是觉得用词不对,好不容易把词句斟酌干净了,又觉得字写得不好。
这笔墨送到长安,指不定被苻坚笑话呢。
慕容冲虽然不想见他,可该送的礼数还是要送到的。
一个好端端的福字,让他给横七竖八的写成了祸字。原来这两个字本来就很相像,只是福字上面多了一横,底下多了一横,中间结构大差不差,所以毛笔字写快了便有七分相像。
他一看,不好。难道是前线的事……意有所指?
顿时急得出了虚汗。
高盖给他递上毛巾,笑道:“祸福相依,你心里没底,福就变成了祸。”
是啊,所谓字如其人。一个人写的字,就能看出他的心思。
此话不假。
慕容冲恨得咬牙,正要撕了重写,却被高盖拦住了。
“写出去的东西就成了卦,只能改不能毁,加一笔便能扭转乾坤。”说着,拿起一只毛笔,蘸了蘸墨水,在那个写坏了的福字底下又补了一笔。
这下顿时不像祸了。
他再看这两个字,福祸二字,同样部首,不同内涵。一个有顶,中间一个口,底下一个田,有瓦遮头,有人有口,还有田,便是福。一个没有瓦遮头,有个口却连着个小人,倒扣在一个半缺口的瓮里,像是随时都要通过口字钻出来似的,便是祸。
真倒应了民间的那句俗语——祸从口出。
“哈,还是你聪明。”慕容冲擦了一把冷汗。
正写着字呢,门外传来了简报。
“报——”
“快说!”
“淝……淝水……”
“你快说呀!”
“淝水之战……败了!”
哐当一声,毛笔掉在了地上。
慕容冲也一屁股瘫坐在了长椅上,嘴里念叨着:“不可能,这……这怎么可能?我军百万雄师投鞭断流,怎么会打不过一支只有十万人的军队呢?”
“可是……可是这是前线传来的简报,岂能有假?”送报的小兵也很委屈。
慕容冲惊慌归惊慌,但还是很快拿出了一郡太守的作风,以最快速度下令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