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228、开战

　　卫翎第一日上朝，因为战书而徒生波折，例行的皇帝训话授予等仪式一概略过，大家的重点都被转移向了突如其来的战事。众人心头都压上了不大不小的乌云，气氛沉闷地结束了朝会。

　　“才太平多久，又要打仗了。”下了朝，赵世昌走到秦峥和卫翎身旁，叹了口气，又问秦峥道，“你那瘸腿，没问题吧？”

　　“我瘸没瘸，赵大人要试试看吗？”秦峥极其欠揍地伸出右腿，冲赵世昌转了转脚踝。

　　“嘿你这……”

　　“好多了，骑马打仗应是不影响，劳赵大人挂心。”卫翎忙接过话，顺便毫不客气地给了秦峥的后背一拳。秦峥冷不防被锤得呛了一口，神色幽怨地看着卫翎，这让赵世昌心情大好，决定大人有大量，不跟秦峥计较。

　　“听说离南疆最近的函城，经过上次北疆军队攻城之后，也加紧了操练，士兵水平大涨，加上训练有素的驻军，打仗应该是不成问题。”赵世昌沉吟道，“北疆那些族部刚被打服，想来掀不起多大风浪，何况有王将军他们在，也无需太过忧心。”

　　话虽如此，但卫翎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黑莲韬光养晦了十余年，当真会如他们想象的一般好对付吗？

　　赵世昌走后，秦峥看了卫翎一眼，压低声音道：“我带兵去函城，把吴星留在京师帮你。”

　　“这怎么行？”卫翎第一反应便是拒绝，“没有副将，你行军传令都会很不方便的。我的事情哪有前线打仗要紧。”

　　秦峥却道：“不止是为你，木枯子现在的状态无人看顾也不安全。何况缺了副将，我再找个可靠的人补上就是，我又不是没手没脚，不会有多大影响的。”

　　卫翎还想反驳，秦峥摇摇头，把他拉回马车上，等马车启动远离了宫门后，方开口道：“你刚上任，我原本想着在朝堂上帮衬你一把。可现在猝不及防开战，我走了之后，你一个人孤立无援，他们必会把你当成唯一的靶子。留个自己人，不说巩固势力，也好歹能够自保一二。”

　　卫翎知道秦峥百般不放心，前朝后宫的暗处都有黑莲安插的势力，而他自己也不能肯定，是否能完成之前的计划并全身而退。因此他沉默许久，终是松了口：“先问过吴小将军的意见再决定吧。”

　　吴星最近都在为木枯子的事发愁，被秦峥召来议事，思索之后答应道：“末将愿意留在京师。”

　　“好。”秦峥点头，总算是稍松了口气。

　　在明里暗里或忐忑担忧或目的不清的不同眼光的注视中，秦峥驾轻就熟地打点好了一切。在一夜的简单修整后，他第二日晨雾朦胧中便穿好了一袭玄甲，整肃待发。

　　秦峥从天光未亮时起便起身准备，而卫翎看着秦峥利落的动作，觉得自己丝毫帮不上忙，又不知该做什么，只好百无聊赖地坐起身看着他发呆。

　　秦峥回过头，就看见卫翎一身素白中衣坐在床边，琥珀眼眸盯着他的方向，思绪却早已飘远了。

　　床榻的位置比较高，他未着鞋袜的脚一只踩着床沿，一只便垂在床边无意识地微微晃着。一手搭在膝盖上支着下巴，一手撑着红木床沿，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明放在别人身上都很粗俗的姿势，卫翎做起来却丝毫丑态都没有，甚至显出几分返璞归真的随性，连衣服上的褶子都变得万分可爱。

　　“光羽，”秦峥轻声唤他，“帮我戴一下头盔。”

　　卫翎回过神，双手搭着床沿，轻轻一跃到地板上，光着脚走过来，从桌上拿起头盔走向秦峥。

　　秦峥比卫翎高几寸，卫翎不得不微微踮起脚，把头盔扣上秦峥低下来的脑袋。他替秦峥戴上后，又仔细正了正，忽然看着头盔光亮的金属外壳，就微微出了神。

　　秦峥似有所感，望着卫翎笑道：“你记不记得那次在宝华寺的地道里，你穿着蛮人士兵的衣服，戴着头盔进密室帮我解围，我都差点没认出来你。”

　　“记得，”卫翎轻笑起来，“那个时候我跟你不太熟，其实还挺不想帮你的。”

　　“切，你这小白眼狼，枉我一路体贴照顾你，到了府上还好吃好喝招待，就换来你一句不熟？”秦峥一手揽住卫翎的脖颈，一手两指捏着卫翎的下巴，逼近他略带威胁地笑道，“你再说一次，熟不熟？”

　　卫翎啧了一声，故作嫌弃地往后一躲：“当初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一个流氓德行？”

　　“我当初也没发现你这嘴这么能损人呢？”秦峥收紧手臂不肯放他。两人近距离地对视了一阵，忽然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卫翎隔着冰凉的玄甲感受秦峥胸膛里沉稳有力的跳动声，闭上眼深吸了口气。

　　“那天地道爆炸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把头盔扣在我头上，还要把我护在怀里？”卫翎轻声开口问道，“那个时候，我们俩其实连认识都算不上吧。”

　　“谁知道呢。”秦峥把卫翎深深揽进怀里，用手掌暖着他单薄的中衣下，被秋寒吹得发凉的肩头，“大概在那个时候，你在我心里就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温和与清高，不一样的冷僻与孤傲，明明他身上隔着层层的迷雾，可自己就是忍不住要相信，忍不住想保护。

　　“吴星现在是守卫京师的禁军统领，朝堂的事他插不了手，不过你有事随时可以找他。至于朝堂上，除了赵世昌，金率和方谋他们也是自己人，遇事切莫硬扛，他们都会帮忙的。”

　　秦峥紧了紧抱着卫翎的手，把自己埋进卫翎披散的黑发，鼻翼间尽是他发上的皂荚味，清清淡淡，叫人不舍得移开。他低低对卫翎道，“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你不用太担心我，我不是小孩子了，能照顾自己。倒是你，战场毕竟刀光剑影，千万别掉以轻心。”卫翎回道。

　　屋外响起马儿打响鼻和磨铁掌的声音，士兵在外面道：“将军，时辰到了。”

　　“来了。”秦峥说着，放开了卫翎，转身走去门口。在放手的一瞬间，两人同时感到心口一下子空了一大块，随即涌起了难以抑制的心慌。

　　卫翎理智明白道别不应拖沓，潜意识却还是紧紧盯着秦峥的背影，期盼着他再回头看一眼。可秦峥打开房门之后，干脆利落地跨上了马，牵着马缰离开了，没再回过一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