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明察秋毫的政二老爷》诙谐

5、宝玉大闹失尽人心

　　却说贾宝玉本就伤得不重，只因惧怕贾政，才一直躺着装病。

　　几日不见姐姐妹妹来探望自己，宝玉便有些郁郁不乐，袭人见状忙殷勤道：“二爷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上回宝姑娘送来的药膏还有些，要不要……”

　　宝玉闷闷道：“什么宝姑娘金姑娘，我卧床这几日，姐妹们竟一个也不来瞧我。可见往日那般要好，都是假的了。”

　　“这你可冤枉人家了。”

　　晴雯捧着一盘子樱桃进来，“二老爷给姑娘们请了女先生，每日都忙着上学呢，当谁都像你似的躺着吗。喏，这是二老爷给姑娘们的，姑娘们惦记你，特意叫丫鬟给你送来。”

　　宝玉心中欢喜，赶忙撑起身子道：“我就知道，姐妹们不会忘了我！”

　　袭人忙扶住他，“我的小祖宗，你可安生些吧，别又扯了伤口。”

　　晴雯哼了一声，到底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宝玉这回挨打，归根到底还是她和袭人的错。她们两个吵架拌嘴，宝玉劝了这个劝那个，好容易把袭人劝回来，就被二老爷瞧个正着，白白挨了一顿毒打。

　　后来事情闹大，府里乱哄哄的，倒让她们两个捡了一条命。

　　虽说躲过一劫，晴雯和袭人还是吓得够呛，最近都收敛了许多。

　　宝玉才吃了两颗樱桃，又郁闷道：“老爷怎么想起来给姑娘们请先生了？好好的姑娘家，每日吟风弄月扑蝶赏花才是自在，如今也被逼着学那须眉浊物，可见是我害了姐妹们！”

　　袭人和晴雯对视一眼，都不好言语。

　　二老爷请回来的女先生，是京中最有名的韩夫人，德才兼备秀外慧中。韩夫人的女学生多为高门贵女皇室宗亲，凡被她教导过的女孩儿，出门交际都被人高看一眼。若非二老爷诚心求聘，姑娘们又品貌出众，单以荣国府的门第，韩夫人还真未必肯来。

　　宝玉却是说风就是雨，越想越愧疚，忙叫众人扶他去贾母处。

　　袭人忧心道：“你伤还没好，又要做什么？”

　　宝玉急得额头冒汗，“我去求老太太，将姐妹们救出苦海！”

　　晴雯心道：姐妹们还真不一定领你的情。

　　两个丫头到底拗不过宝玉，一群人前呼后拥扶着宝玉往贾母屋中去。

　　正巧姑娘们下了学，结伴到贾母正房中说笑，待贾母乏了，便要回去藏书楼做功课。说是功课，其实就是各自喜欢什么做什么。韩夫人性格温良，从不疾言厉色让姑娘们必须如何如何，只根据每个人的性情不同，随意与她们聊天，教导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别说这几个素来无人教导的姑娘，便是元春也觉得受益匪浅。

　　因此，姑娘们都非常敬爱韩先生，私下商量着亲手给先生绣一件裙子。

　　宝玉不知这些内情，急匆匆赶到荣禧堂，人还没到，声音已经进门了。

　　“老祖宗，可了不得了，快叫人把那女先生打出去！若为了我不上学，便要让姐妹们替我受苦，还是让老爷打我罢！我这样皮糙肉厚，便是每日挨上几藤条也使得！”

　　众位姑娘：“……？”

　　贾母惊道：“宝玉！宝玉怎么来了！”

　　说着便要自己下床去看，鸳鸯和元春忙一左一右扶住老太太。二人对视一眼，皆露出一个苦笑。鸳鸯道：“老太太别着急，太医可让您静养呢。”

　　元春刚回来几日，就已经将府内情况打听的清清楚楚，这宝玉……果然像父亲说的，被老太太和母亲宠坏了，宠得不谙世事，比兰哥儿还像个小孩子。

　　今日妹妹们说要送樱桃给宝玉，元春就猜到他会闹出事来，正想阻拦，又想到父亲和韩先生的话。妹妹们天真无邪，是该吃一堑长一智了，早早看清了宝玉的性情，免得日后伤心难过。

　　贾政和韩夫人说了什么？

　　贾政说：“甜言蜜语是穿肠毒药，天真无知是刮骨钢刀，。”

　　韩夫人说：“男女大防，人言可畏。”

　　宝玉是哭着进屋的，看见一屋子神色各异的姐姐妹妹，哭得更伤心。

　　“老祖宗，姐妹们都是水做的人儿，如何受得了那样的苦，还是让我去罢！老祖宗您让老爷把女先生辞了吧，我以后都好好读书，再不惹老爷生气了！”

　　姑娘们面面相觑。

　　宝玉这话是什么意思，二老爷让我们每日上学，又不是每日去刀山火海？

　　——却不知在宝玉心里，上学就是刀山火海。

　　惜春正是藏不住话的年纪，直接道：“宝二哥误会了，韩先生人很好，我们每日上学都很轻松，课业也不重，并不是去受苦的。”

　　宝玉哭道：“四妹妹别哄我，整日被先生拘着读书，便如同坐牢一般，岂会不苦！”

　　探春心里也急，父亲好不容易请来韩先生，若被宝玉三言两语搅合了，她们以后哪还有脸出门见人！忍不住在心里埋怨宝玉，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难怪父亲总说二哥不成器，连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都不懂！

　　探春道：“二哥快别哭了，惹得老祖宗也跟着伤心，有什么话好好说。”

　　宝玉这才止住眼泪，仍是抽抽噎噎道：“快撵了罢！”

　　姑娘们都不愿意韩先生被撵走，你一言我一语劝着宝玉。

　　偏宝玉是个认死理儿的，连黛玉劝他都不听，只一味地摇头叹气：“你们都哄我罢！可见是怨了我，宁愿每日上学也不和我一处玩耍，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干净！”

　　说着，便又要去拉扯通灵宝玉。

　　贾母见状忙道：“说什么胡话！你姐妹们哪里怨你，她们都惦记你呢！元春快叫你老子把女先生辞了，光耀门楣是他们外头男人的事，咱们家的姑娘用不着学那些，我还舍不得呢！”

　　姑娘们听了，只觉得遍体生寒。

　　昨日老太太还说“这个先生请得好，政儿有心了”，今日宝玉胡搅蛮缠一番，老太太立刻就变了脸，口口声声要撵了韩先生，岂不是自打嘴巴。

　　黛玉本就心思细腻，想得更深一层。

　　——宝玉这一番大闹，根本不是怕我们上学受苦，他是想我们什么都不做，只陪着他，只哄着他，只供他取乐，这是把我们当什么了！外祖母平时那样疼爱我，嘴里说“两个玉儿都是一样的”，这时候就看出区别了。把我们这些姑娘掐在一起，也比不上宝玉一根手指头。

　　薛宝钗也垂着头不说话。

　　元春见妹妹们神色不对，到底是小姑娘，心思都写在脸上，怕被贾母看出端倪，忙打圆场道：“这件事还得父亲做主，也不急在一时一刻。”

　　元春心里明白，父亲绝不会任由宝玉胡闹，便想借父亲的名义震慑一番，好歹先唬住宝玉。却不知宝玉从来都是记吃不记打，面前有贾母撑腰，贾政又不在，仍是哭闹不休。

　　“快撵出去，别叫她祸害了姐妹们！学什么三从四德陈规恶俗，把好好的明珠都教成了鱼眼珠！”这番言论可谓惊世骇俗，宝玉自顾自地说着，全没看见姑娘们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埋怨。

　　“你又要撵谁出去！”

　　贾政掀开帘子一脸威严道：“你心里最想撵出去的还是我罢！”

　　宝玉的哭声戛然而止，屋里静得针落可闻。

　　贾政端端正正对贾母一礼，“母亲若再依着这个逆子，便干脆舍了儿子罢。儿子生下这个孽障，已经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横竖也是死不瞑目，不如早死早投胎，来生做个和尚倒也干净！”

　　贾母大骇，“你是要逼死我这老婆子吗！”

　　贾政一脸颓然道：“母亲啊，分明是您要逼死儿子，儿子已经承诺不管宝玉了，您还要怎样，莫非要我认他做爹不成？莫非为了这一个孽障，全府的姑娘都不必嫁人了吗！”

　　此时元春已经带姑娘们离开，屋里只剩母子孙三人，并鸳鸯琥珀袭人晴雯四个丫头。

　　宝玉吓得面无人色，躲在袭人身后，抓着晴雯的手不敢说话。

　　贾母老泪纵横，“政儿啊……”

　　贾政叹了口气，“宝玉。”

　　宝玉一个哆嗦，就听父亲用前所未有的语气道：“……我真希望，从来没生过你。”

　　说完便踉跄着转身离去，背影仿佛老了二十岁。

　　…………

　　却说姑娘们回到藏书楼，都被今天的阵势骇到了。

　　连素来温柔的迎春也忍不住道：“宝玉这、这也太胡闹了。”

　　惜春冷哼一声，“姐姐们还没听出来吗！他根本不是哭我们受苦，就是想我们每天陪他玩。他自己不求上进，也不让我们读书明理，活该我们都是他的使唤丫头！”

　　元春忙把小妹妹揽入怀中，“谨言慎行，先生教的你都忘了。”

　　黛玉一针见血道：“就算如此，他也不敢对二舅舅说一句话。”

　　此言一出，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

　　的确，宝玉就算大哭大闹，也只敢在老祖宗面前闹。二老爷一露面，他立刻就老实了。若真有一日，二老爷送她们去刀山火海，只怕宝玉只能眼巴巴看着，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

　　宝钗眼神闪了闪。

　　她隐约听母亲提过金玉良缘的事，原本就不太情愿，如今更是不乐意。

　　这样一个宝玉，平时甜言蜜语千好万好，论到真格的，还不如她亲哥哥可靠。就算他哥哥那样的混世魔王，也知道孝顺母亲，也知道护着妹妹。

　　元春见众人若有所思，便道：“都安心罢，万事总有父亲做主。”

　　探春点了点头，迎春和惜春却心中苦涩，他们虽也有父亲，却没有这样的底气。

　　宝钗更是眼眶一红，若她的父亲还在，何苦这样寄人篱下处处算计。

　　手背一阵温热，却是黛玉拉住她的手，盖住她方才落下的两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