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毕业论文》绮绣雪

4、摘要（4）

　　洛天水没反驳，淡淡回答道：“好吧，假设是我，从我离开教室到发现尸体再到你们赶过来，这前后不过十分钟的时间，我是怎么完成全套杀人动作，还要怡然自得地站在原地等你们来撞见现场的呢？——或者我再请问，我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对于这一点范悔和裴玉倒反应很快：“你之前举报孙老师私下补课，你们结仇了！”

　　“有道理。”洛天水摊手，“那就投我吧，可以对着镜头把你们的推理说一遍了。”

　　没人说话，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逻辑根本说不通。

　　其实，现在在场内的几个玩家中，洛天水是凶手的可能性是最低的，如果再考虑到场外因素，那就更不太可能是洛天水了。

　　理由很简单，他是一个节目组原本计划在门卫处就会被“退学”的小丑角色，即就是说后续的剧情不管有没有他都会自然发生，换言之，他的这条剧情线必然不会多么重要。
　　试想，如果洛天水是真凶，但没能在门口拿对入校证进来，岂不是后续剧情都无法发展了？

　　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一层，于是面面相觑。

　　“那么，既然大家目前都没有什么线索，我提议不如我们每一个人都再说一遍自己的时间线，然后各自去搜证？”洛天水建议道，率先开始自我介绍，“我的时间线最简单不过，大概下午五点到学校门口，然后在门口和门卫大约拉扯了十五分钟，进校后又在教学楼下和墨星、裴玉对话五分钟左右，之后我们三个一起来到502教室等了老师半个小时左右，最后我来到教师休息室发现案发现场，大约是六点左右呢，你们呢？”

　　队里其他几个人似乎不太适应言辞如此犀利的洛天水，一时没有说话。
　　唯一的女性嘉宾花花很给“面子”，立刻开始说起了自己的时间线：“我是三点来的，我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到了，于是我们一起上了两个小时左右的课，大概四点五十的时候，老师说休息半个小时，于是我们几个在教室写作业，过了一会，墨星和裴玉下楼了，我和范悔两个人有一道题目不会，就去教师休息室找孙老师，可是孙老师没在，我们等了一会他还没回来，于是我们只好回到教室，过了一会你们几个就一起上来了。”

　　范悔：“对，我们两个是完全一起行动的，可以相互佐证。”

　　洛天水目光淡然看向墨星和裴玉。

　　裴玉像被冒犯到了，立刻炸毛：“不是某个人来迟，我们两个需要去找他？”

　　“唔……要这么说，你们和我关系还挺不错。”洛天水语气毫无起伏地评价道。

　　眼看裴玉又想反驳什么，洛天水转向问花花：“所以，在我回到教室之前，你们四个都只离开过教室一次？”

　　花花想了想，摇了摇头：“不是。”

　　范悔似乎也想起了“台本”上的什么设定，积极表现道：“也没有，老师下课后，我们四个人都单独离开过教室的。”

　　洛天水：“做什么？”

　　也许是洛天水问询的语气太过自然，范悔下意识从善如流回答道：“好像不是上厕所就是接水呗，这里还能干什么？”

　　洛天水不置可否：“那你记得你们四个人出去的顺序吗？”

　　范悔一愣：“这谁记得啊！”
　　刚刚耳机里播送的他的剧情线，说几个人出去时候都是一带而过的，显然这里根本不是重点……再说，谁先谁后这根本就不重要吧？
　　“喂，你这个最后才来的，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问来问去……”

　　范悔刚想习惯性怼洛天水几句，花花作为常驻嘉宾，很有眼色地插话说：“我依稀记得出去的顺序是墨星、裴玉、范悔和我，可以肯定的就是大家确实都单独出去过一次。”

　　洛天水点点头，他心里差不多有一点眉目了。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

　　这个世界上，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动机，再莫名其妙的原因也是原因。

　　究竟为什么？

　　所谓的推理，一定是根据已知的信息，展开联想，去寻找隐藏在已知信息之下的未知信息。

　　所以刚刚有什么被他忽视的线索吗？

　　洛天水转向裴玉：“你们是为什么讨厌我？”

　　裴玉嗤笑一声，大约是“讨厌你还需要理由”的意味。

　　还没等他说出什么，墨星比裴玉要成熟得多，打断了裴玉的个人情绪，解释道：“因为上一次我们补课，你去教务处告发孙老师，我们当然不会喜欢你。”

　　洛天水点点头，却觉得这个设定有些许说不出来的奇怪。

　　人的社会中行为的基本原理就是——基于利益。

　　也就是说，任何人都是出于某种利益在社会行为中进行决策。
　　孙老师免费为他们补课，洛天水是得益方，他没有丝毫的利益受损，为什么费力不讨好地去举报？
　　故事里的“洛天水”这么做究竟有何用意？

　　根据流程，几个人分散开寻找线索，洛天水当即找到花花。
　　显而易见，花花是几个人当中，最能正常和他进行对话的人。

　　“今天一下午，你有遇到什么可疑的人或者事情吗？”

　　花花想了想：“感觉上……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事。”

　　“那之前呢？”

　　花花一愣：“什么之前？”

　　洛天水：“我们的学习小组应该还有一位女生……是吗？”

　　花花眼神一暗：“对的，她叫小草。”

　　“她为什么今天没有来？”

　　“她生病了，大家不是都知道吗？”

　　洛天水点点头，又回到了案发现场。

　　可能因为案发现场过于血腥，几个人都不愿意回来查看，只有洛天水一个在案发现场搜证。

　　倒不是说他胆子有多么大，但是，这些归根到底都是假的不是吗？
　　只不过是节目组制作的“材料”罢了。

　　抽离自己的角色身份，站在更宏观的视角去看待问题，这是科研写作的第一步。

　　洛天水无视血迹，直接开始利落翻起死者的衣料，从死者的胸前口袋里拿出了一部手机。手机设置了密码，无法解锁，洛天水却没有丝毫慌张，他手指轻轻下滑，将通知栏调出来。

　　尽管通知栏的内容不可能全部显示，但足以显示一些让洛天水能够展开联想的线索了。

　　首先是一则新闻推送：某校教师性/骚/扰/学生，严重违反师德师风（后面文字没有显示）

　　接着是死者收到的一条邮件，上面写着：我会一直看着你，你不要（后面文字没有显示）
　　发送邮件的人的ID叫做“郦道元”。

　　洛天水看着这个邮件名字陷入沉思，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洪亮责问的声音。

　　“你发现了什么？”

　　是范悔。

　　范悔看到洛天水发现的线索，一把抢过手机，结果发现自己也解不开密码，只能同样看着通知栏上的几个字，皱眉：“郦道元是谁？”

　　“北魏地理学家，我很为你的考试成绩担忧啊。”洛天水促狭道。

　　范悔一听，又羞又怒，他们几个在这里扮演高考生，又不代表他真的是高考生。再说了洛天水一个职高生，竟敢嘲笑他的学习成绩？

　　范悔冷笑一声：“我当然知道啊，只是为了考考你……地理学家，就、就是写探险故事的那个嘛，写过那个什么……《桃花源记》，对吧？”
　　大概此时挖空范悔的大脑，他的脑子里能想起古人写的游记就只有《桃花源记》了。

　　洛天水笑了。

　　从门口经过的裴玉闻言都瞠目结舌。
　　裴玉毕竟出身裴氏，从小受精英教育，这一点常识还是有的，他忍不住嘟囔：“什么《桃花源记》啊，郦道元不是写《水经注》的那个吗？”

　　“啊？是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时，洛天水原本还笑眯眯看着，突然他想到了什么。
　　“原来如此，我知道发邮件的人是谁了。”

　　“啊，是谁？”

　　洛天水：“就是我。”

　　范悔：“？？？”
　　裴玉：“？？？”

　　郦道元曾在《水经注》里写“上邽县，旧天水郡治，五城相接。北城中有湖水，有白龙出是湖，风雨随之，故汉武帝元鼎三年改为天水郡。”记录的正是“天水”这座城市名字的由来。

　　所以写邮件警告孙老师的人就是洛天水。

　　范悔：“啊？那你为什么要发邮件？”
　　裴玉：“所以果然是你杀人吧！你还不承认！”

　　是啊，“我”为什么要发邮件呢。
　　接收台本的时候，洛天水并不知道自己还发邮件警告孙老师。

　　也就是在说，很多信息即使属于玩家本人，也不一定会提前告知，更有可能是在探索中由玩家逐步发现。

　　——“你别是又去给教务处告密！我告诉你，你再做出这样小人的事，我们就对你不客气了！”
　　——“她生病了，大家不是都知道吗？”
　　——某校教师性/骚/扰学生，严重违反师德师风……

　　洛天水知道，互联网推送给你的信息，都是经过大数据的处理。它会选择推送给你大数据认为你会“感兴趣”的内容，从而最大程度夺取你的注意力。因此，孙老师会收到这一条推送的原因，一定程度上是因为他经常会搜索相关内容，被大数据记录下来。

　　现在答案不是一目了然了么？

　　“洛天水”告密的从来不是孙老师私下补课的事，估计是他撞见了孙老师借着私下补课的名义骚扰学习小组的女生，所以去教务处举报了他。
　　之后，“洛天水”不断发邮件警告孙老师，让他投鼠忌器，不敢再对其他女生下手。

　　但这个线索最多揭开了隐藏在现有故事之下的前情，洛天水相信就算发这条邮件的是自己，但是拿到凶手牌的人确实不是他。

　　那么，这条线索究竟还指向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