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无人生还》榨菜稀饭

22、25 风林火山（上）

　　窗户开着。

　　夏天的燥热被一种阴郁取代，云层皱着眉头堆积。

　　看似没有温度的阳光病怏怏贴附着风，从微敞的窗缝中渗入。

　　风从云间挤出，穿堂，卷过窗帘在台柜上婆娑。

　　闷闷的脚步声。

　　一个人影笼罩，台柜，以及摆在其上的□□。

　　艾欧里亚的小宇宙没有任何异常，速度强度位置都很均匀。卡妙从一丛倚树灌木边轻巧越过，侧身蹲下，收集灌木根部附近的蕨菜。

　　每个人的小宇宙都平稳而沉着地浮在感知范围之内，警惕不过防。他想。

　　一种均衡紧绷的局面。如果局限我们之间，考虑目前所有人的自然心理状况，第一个打破局面的人不是凶手就是下一个受害者。他又想。

　　如果是前者那么集其余众人之力将之制服并不难，如果是后者……

　　卡妙轻叹一口气，叹出万斤沉重。

　　……也许，凶手已经诈死了呢。他侥幸地想。

　　就昨日的情形来说采集捕猎觅食的效率不低，只是不知道要在这种不安定中呆多久。卡妙双手轻轻压拭地面，松软而微润的泥土上小型啮齿类动物的足迹稍许凹陷。

　　闪间，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低矮的灌木丛里蹿出，短小难以察觉地瞥卡妙一眼，没有迟疑地向前奔去，在他的视线里划出一道灰白的弧。

　　兔子。

　　体型微胖动作倒甚是敏捷，在这种季节毛却不很丰满，背脊腹部略微洼陷地露出些斑驳，尾部翘起双耳紧竖，观六路听八方。

　　怀孕做窝的母兔罢。

　　兔子蹿地飞快，转瞬间就穿过几丛低矮的草本植物和突兀盘虬掘地而出的树根。阳光在它身后笨手笨脚地追着，洒落一地阴影。

　　嗅到杀气然后转移落脚……吗。

　　抱歉。卡妙的心里掠过一丝怜悯，轻轻放出冻气。

　　看不见的冻气像蛇一样割空前行，包裹在兔子的周围，收紧。

　　温度并不低如绝对，可依旧是冻气。

　　兔子的步伐不觉停了，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卡妙你用冻气了？]米罗近而不见，小宇宙透出一种皱眉的关切。

　　[嗯。]垂在身侧的双手张了张又回复成自然状态，卡妙的小宇宙淡而无味。[逮一只兔子而已。]

　　[是吗。]带有稍许移动，片刻之后米罗回。

　　缓慢地走过去，间或铺现的树叶上脚步摩擦出声。

　　兔子在冻气中艰难地移动，颤抖着的脊椎隆起蜷缩成一小团，双耳后指，竖着不耷下。

　　卡妙在兔子身边蹲下，看着它挣扎直到冻僵，不再颤抖。

　　真是抱歉啊。

　　撤去冻气将兔子的四肢捆绑固定。

　　背光，站在台柜前艾欧里亚面色阴沉。

　　……果然，还是要做了吗。

　　没想到沙加所知道的有那么多，想必是穆死前把一切所知都告诉他了罢。

　　知道了就要离开。在动物园里，这就是规则。

　　艾俄罗斯哥哥，撒加，穆。他沙加也不例外。

　　伸出的手寻着风的走向，在□□上方几寸凌空拂拭。

　　丢卒保车……吗。

　　不愧是最接近神的男人，竟有如此觉悟。

　　猜到的结局和未知的领路人，只是直觉而已便丝丝入扣。

　　沙加，我承认我从小就很不喜欢你，但如今剩下的，确有敬佩。

　　既如此……

　　一直平缓拂拭的手停了。

　　就让我来完成吧。

　　这最后的鲜艳一笔。

　　重重落在枪柄上，握紧。

　　[并不强烈的冻气，卡妙你用它来打猎？]从刚才一直保持其位置的沙加小宇宙此刻开口，清冷漠然。

　　[啊。]卡妙的小宇宙回答。

　　[体形不大，附近啮齿类动物甚多，兔子？]小宇宙似乎弱化了刚刚的警惕，卡妙能感到沙加开始移动，本来不很近的距离变得微远。

　　[是。]

　　[兔子，吗。你知道吗卡妙，狡猾的兔子都会有很多窝，]沙加的小宇宙听着随意而不失缜密[尤其是做窝的母兔，它们诡计多段的程度并不比人类差。]

　　[……]

　　[数不清的窝，每个窝都看似舒适完整，让猎人以为那就是它的巢。人类只有跟着它的脚步不得要领地乱转，似乎抽丝剥茧步步为营，其实早就谬以千里。]没有感情，沙加的小宇宙飘渺不可辨[更有聪明的母亲兔子逃窜出穴的时候甚至刻意引起猎人的注意，然后疯狂奔跑逃窜。采取这样一种自杀的行为——一只孕期未出的母兔在猎人的领域里又能跑多快呢。多数猎人会跟着它前去，或希望捕它入网或希望顺藤摸瓜，只是，]

　　[……母兔牺牲自己所换来的，必然是巢穴和幼仔的平安，那看似被弃的最后一处才是真正的它的窝啊。]

　　[…！…]

　　处理好手中的猎物，卡妙顺着追逐兔子来的路线慢慢往回走。

　　兔子的小小足印在微润的土膏上或深或浅，有些地方甚至有前擦和后收的痕迹，跑的很急躁，方向转换处棱角毕现，并不是思考，而是本能罢。

　　溯迹而上。

　　足印越发显得清晰，透出一种坚定的味道。

　　在一丛倚着老树的灌木前，足印消失了。

　　这便是刚刚越过的那从植物罢。卡妙想。

　　绕到灌木后，拨开枝丫的硬刺和叶子。

　　老树根部青苔满溢，细密而丛绒，给深褐的木质绣上一层墨绿的衣。老树根植苍劲，时有粗壮跃起，上出地面，盘虬卧龙，集结出九折回沟。

　　四五点钟的阳光略微有些倾斜，戳穿云层断续射出，在林间碎叶上投下深深浅浅地红黄光影，无赖而不慵懒。

　　推阻四处助纣为虐的树枝，卡妙蹲下。

　　在千回百转的树根从后面有一个小小凹洞。

　　凹洞四壁底部垫着些草茎和动物灰白的毛，三只很小很小的兔子睡在里面。毛发未丰，粉红色的皮肤裸露在外，连眼睛都没睁开。

　　并不是怀孕为母的兔子，而是已经做了母亲。

　　自己作为诱饵挑出台面引诱敌人从而保住幼仔，沙加说得一点也没错。

　　没有母亲哺育，想必它们也活不了多久了罢。合拢灌木卡妙退出，叹了一口气。

　　不知什么时候艾欧里亚的小宇宙已经归了队，回到森林中。

　　隔着树丛卡妙似乎感觉到小宇宙的分布有些地理上的微妙差异，不过防范警惕保持距离依旧。

　　林间气氛再次回到下午初始的局面，表面张力拉伸。

　　米罗的小宇宙今次出乎意外的少言，一直低低地浮着，沉稳而坚实，并没有明显的举动也没有突兀的速度和位移。

　　他是在观察全局罢。卡妙想。

　　时而俯身搜罗些可食用植物，时而跃起上树隔空远视刻意避开的陷阱处。

　　太阳继续西斜。

　　在傍晚的时候太阳那个不负责任的火球终于露脸。

　　驱赶几天遮蔽的厚实云层，露出愠怒的红光，烧着了远方天边的痕线。

　　清风微扶四起，扯动森林睫尖发梢上的树叶哗啦哗啦。

　　四周小宇宙都异常平和，朝着各自的方向，略有规律地小范围移动。

　　卡妙低头，对照手中的地图上标注“陷阱”字样的部分，确定方向后轻巧而去。

　　现已不早，是该聚合的时刻了罢。

　　……该片森林在别墅后方不远处，离海岸有一定距离同时向东北去便是火山。修罗遇难之处应该据此不远。

　　联系到案情来思考，这幢别墅的位置对凶手确实非常有利：远离民居，便于隔离行凶对象，同时食物威胁这一点还可以在隔离的同时让其不得不外出行动；浓密的森林在地理上便于隐藏和埋伏；如果再佐以“雨季，天气变化难测”的天时条件以及些许心里暗示，整个案子的确轻便很多。这样一考虑那么在别墅选择这一点上插手的人以及对别墅有一定了解的人就有嫌疑，那么凶手的确在我们之中无疑，首当其冲的就是安排住宿先于他人一步熟悉该地的撒加和艾俄罗斯，再倒退回去最初的始作俑者似乎又是提议度假的女神了。

　　撒加一死几乎可以排除撒加的凶手嫌疑，但似乎也不尽然。作为凶手如果想遁形的话当时的场景的确非常不利，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利用顺逆向思维交替，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知情者，接着被某不存在的所谓，凶手，灭口而死这一点非常精妙绝伦。仔细分析如此一来又过分显眼。同时，撒加死亡的整个过程都过分显眼，包括那个急躁的调虎离山，不知所云的θ。穆的笔记上表示撒加一案的最大疑点就是这希腊文中的普普通通的字母θ，那么它在代表些什么呢？嫁祸？暗示？如果是嫁祸，那么θ代表名字吗？我们名字中似乎没有可以用该字母缩写的，那么表示属性领域？顺序？可能性太多了，如果没有黑影这个限制条件的话根本无法推测。

　　头脑一片混沌。

　　穆的死亡更是左右莫辨，如果说起来我更倾向于意外，但沙加的推理不无根据，那种看似铤而走险的方法如果真的有什么未知通道的话不失为一个凶手会选择的精妙手法。

　　……整个下午都是这样思路散乱。

　　卡妙皱眉，闭上眼睛调整思路。

　　难道我的心理也被暗示影响了吗？可恶。

　　跃上陷阱某个不远处的树丫，将自己隐匿进浓密的枝叶中，树干背倚。

　　一个小宇宙出现在卡妙的近距离感知范围内，平稳而低沉，似乎在努力沉着。

　　又一个。不，应该说是这两者几乎同时存在于近距离感知范围。飘渺不置可否。

　　艾欧里亚，沙加。

　　非常接近似乎就在咫尺。

　　卡妙为侧身，接着林间筛漏而过的微风轻拂身侧眼前的树枝，拨开。

　　该巨大参天古树之外是一片茂密的矮树和灌木，两个身影隐在其后，不甚清楚。

　　高处俯瞰，视野里沙加背对，却几乎可以直视艾欧里亚的脸。神情严肃略有愠怒，似乎在争执些什么。

　　拨开树枝卡妙欲上前。

　　“好吧，我承认。”艾欧里亚的声音突然清晰传来，“你说得的确没错。我一直以为这么做并不会有人怀疑。”

　　承认？怀疑？

　　收步皱眉。

　　居高临下直线距离不到二十米。

　　借着树枝的遮掩，卡妙双目微眯，定神细听。

　　“果然是你。”沙加的声音频率丝毫未变，漠然而淡定。

　　“发展至此也不必隐瞒什么，”艾欧里亚的脸上有一种轻微的焦虑和未知，“沙加，在某些问题上我确实保留了意见，但我的确不是凶手。”

　　“狡辩推辞。”就着背影沙加的头微微太高，声音随而挑起，“你不适合做这种工作，艾欧里亚。”

　　“相比于那种无关紧要的事沙加，你应该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艾欧里亚的声音低沉略带邪异。

　　“哈！你是在威胁我吗？”沙加似乎双手抱袖，被树丛遮挡看不真切。

　　“我觉得我并没有那么做的必要，”艾欧里亚的声音光滑而圆润，玩味满溢，“沙加，提出合作的人是你，虽然很糟糕但我似乎不必将难得的同盟桥拆除。同时除了你我，还有一个不知情者明确暴露，沙加，我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同一条战线啊……”声音越发清晰有棱角，金发在夕阳中血色潋滟，“拿枪互指口里说着的同一条战线。”

　　枪？！卡妙张了张口。

　　停顿了一会沙加又说：“这样一个绷紧的局面，如果你是凶手的确不必如此出来破坏，艾欧里亚，如果说你在跳匪的话那么你的局布得也太高明了。”看着艾欧里亚的脸色更加冷峻，沙加继续道，“但是你不觉得这样一个局面破坏的情况似乎并不出现在大众的舞台上吗？”

　　艾欧里亚眉头紧锁。

　　“是啊，我们还有一个不知情者。”沙加的声音越发飘渺，“你怎么就知道，卡妙不知情？”

　　什么？！隐在树上，卡妙一惊。

　　“沙加，针对这种事情在你我之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亮出底牌我们就应该相互信任。”艾欧里亚的声音有些阴沉。

　　“底牌？”声音清亮不失棱角，“我倒不知道我有什么底牌。”

　　“你不要逼人太甚。”一字一句，艾欧里亚的声音越发低沉，闪烁出一种危险的气息。

　　“你想怎么做？”金黄色的背影在赤红墨绿的林间显得有些不真实，“用你手中的火枪置我于死地吗？”

　　“我应该已经说过了，我没有威胁你的意思，也没有必要。”

　　“是吗……”停顿片刻，“你要知道，艾欧里亚，在这种时候以这种姿态出现在一个无辜者面前的，只有可能是凶手。”

　　艾欧里亚的脸色出现了一种隐约扭曲。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应该很清楚。”他的声音压抑着怒火。

　　“我不清楚。”云淡风轻式的轻蔑对答如流。

　　“沙加我不是来找你拌嘴的！既然你了解我并不是凶手为什么还要如此胡搅蛮缠不明事理？”声音趋向于低吼，在陆续划过的风中艾欧里亚双眼蓄满怒气。

　　“我只是在怀疑你而已，没有它意。”沙加并不正面回答，“你的行为也确实值得怀疑。”

　　“如果是凶手我可以在遇你之初便置你于死地何必等到双方小宇宙相互压制的此刻？”艾欧里亚的声音冷漠，单手举起，□□赫然显现，半真半假地指着前方，“带有肢体物理性质的束缚，你甚至连上膛扣扳机的机会都不会给我。”

　　僵局。沙加没有做出答话。整个气氛变得充满火药味，阵有阵无的风此刻不觉停了。

　　树上卡妙皱眉。

　　这是到底怎么一回事？他们在讨论什么？艾欧里亚为什么要动枪？如果是在回别墅的期间取得的，那为什么之前感觉不到一点小宇宙异样？眼前的两人的小宇宙也太平静了，如果以相互压制的理由说通未免过于勉强。沙加似乎一直怀疑艾欧里亚，但又跟他合作，合作什么，排除异己吗？据他们之言四个人中出他两人之外还有一个不知情者，不知情什么？你怎么知道卡妙不知情，我是那个不知情者？

　　太奇怪了，艾欧里亚的意思和语气好像一直是表示诚恳，希望沙加能跟他继续保持所谓合作，那他为什么要动枪？听口气他是暗示过沙加他要用到枪，沙加当时“把枪放在众人监视处”的提议是应和此举的伏笔吗？那为什么沙加又充满敌意？如果采用艾欧里亚的话为坐标，他自称不是凶手同时是相信沙加并邀其合作的态度，那么动枪的对象另有其人？说是打猎也太天真了，此刻人人自危谁都不用大规模武器的情况下趁众不备取枪出现是为了先凶手一步惩治吗？

　　眉头越攒越紧。

　　我应该出现吗？还是继续静观其变？这个情况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说都太突兀了，是凶手从中作梗？还是无辜的动物自我相互撕咬的结果？如此剑拔弩张的局面为什么他们小宇宙的前期，此刻没有一点激烈的端倪？太不自然了。艾欧里亚知道些什么又隐瞒了些什么？所谓知情者的言论是针对我们四人，那么该者不是指我就是指的米罗，那么剩下一个就是他们认定的凶手了？我自清不是凶手，那米罗呢？从来都没有将他考虑在内，他会是凶手吗？整个下午他的小宇宙都没有任何突兀的行为，和谐无声的有些无处可寻了。现在依然能感觉到他隐隐浮在周围不远，总是如此却不见其人。
　　该死，艾欧里亚他们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哗啦哗啦。

　　倏地沙加身侧草丛不远处中传来不明动响。

　　僵持的两人目不斜视，反而各自增强小宇宙，相互束缚，毫不放松。

　　哗啦哗啦。

　　声响越发清晰接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能隐约感知的奇异的小宇宙。不是十一人任何之一，熟悉，又不熟悉。

　　谁？谁在那？

　　拨开树枝卡妙倾身一跃而下。

　　嗖。一直沉稳在感知圈内米罗的小宇宙突然盛起，一划而过。

　　怎么了？他遇到了什么？

　　啪！——

　　几乎同时，枪响了。

　　惊飞一树栖鸟。

　　随着卡妙视线落下的还有一只背对他的沙加，似乎很慢，后仰，湛蓝色的双眼诧异睁大，鲜血从额侧汩汩，点滴成珠。

　　艾欧里亚的表情难掩诧异，眼前石青色倏忽出现，几丝惊惶和内疚瞬间逃窜。

　　细微的变化没有逃出卡妙的视线。

　　同样没有逃出的还有一直平举的持枪单臂以及，没有扣上扳机的手指。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