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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少年游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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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城门口那件事,长欢倒也没再打算出城,一路转悠又回了那家酒楼,看天色也不早了,索性要了间上房住下。
应当住不了几天,她就能等到人了。
长欢眯眼笑得贼兮兮的。
当晚,长欢正心情轻松地挑了晚饭里的小鱼干倚在窗口喂猫,却见一道夜影破空而来,直奔窗前。
飞鸽传书
长欢撸猫的手一顿,伸手取下鸽腿上的信,慢吞吞地展开。
“甘然先生已至嘉函,速寻。”
长欢蹙眉,唤:“盛九。”
暗夜里悄无声息出现一个人影。
“找到甘然,把人看住了,必要时可动用嘉函官兵。”她顿了顿,继续道:“至少,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濮阳。”
话音刚落,指尖燃起金红的火苗,瞬间将纸条吞噬殆尽。
盛九也很快融入夜色不见。
然而此时长欢已再无了喂猫的心情,把一碟鱼皆放在了窗口,便转身进屋。
此时局面虽是澹台钟离相争,濮阳袖手旁观,可若这位名动天下的甘然先生当真有如此大的能耐……
归了钟离,钟离得以掰回局势,三国制衡之势一旦成立,就极难再打破;
归了澹台,钟离灭亡就成必然,澹台甚至不会有任何伤筋动骨,而濮阳很快将成为澹台下一个对手。
她有昭然若揭的雄心壮志,也有不为人知的隐秘心思,那么,这位谋士的突然出现,将会是助力还是阻碍?
长欢心事重重地拥着被子睡去,一夜做了许多梦。梦里有盛都春日的飞花如雨,也有禄城秋夜的孤雁烽烟。
她睡得极不安稳。
式渊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少女巴掌大的小脸埋在松软的锦衾里,眉头蹙起。手中紧攥的被角已经皱得不成样子,只怕做的不是什么好梦。
式渊神色冰冷地打量着她。
她生的是温雅的柔美,颇有些江南女子的清丽秀气。
难道会是澹台的人?
可这里是濮阳的嘉函,如若他的人被抓与她有关,澹台的能力也有些太大了。
式渊周身气息瞬间冷凝。
这时候,少女迷迷蒙蒙睁开眼。揉了揉眼睛,才看向他。甫一看清,立刻扬起了极明媚的笑容,恍若春草萌发,又似夏花盛放。
式渊直觉得她是从受惊不安的小猫突然变成了满肚子坏水的小狐狸。
长欢其实是被冻醒的。不过一睁眼就看到了想见的人,心情顿时大好,也不枉她小小地算计了一回。于是朝他一笑,不过这一笑眼前人心情似乎更不好了。
我笑起来这么糟糕的嘛?长欢腹诽。
没理她在想什么,式渊不动声色地看了看窗外,已是日上三竿。
长欢没一点不好意思,掩口打了个哈欠:“春困秋乏,人之常情。”
“不过,”她笑晲着式渊,“这位……公子,您这闯姑娘家房间闯得可委实顺畅。”
“东西,”式渊不理她,语气凉凉,“交出来。”
“哦!”长欢恍然大悟,“我就说嘛,原来是打劫的。”
“行行,看看你要什么。”说着翻身下床,打开了包袱。半包点心一包糖。都是昨天吃剩下的。
式渊勾唇一笑,杀气顿现。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更没耐心陪一个似敌非友的小丫头装疯卖傻。
长欢暗叹一声,倚桌看他,一语不发,隐约有对峙之感。
他的相貌与四百年前没有什么不同,面如冠玉而清冷,乌发随意绾起略显不羁。可是,四百年的风雨肆虐、战火狼烟,还有无数阴谋阳谋、权力更迭,又哪里会是轻易放过任何人的?
他更沉稳了,曾经的肆意或许已在淋漓血染中隐匿棱角;也更肃杀了,不知是多少森森白骨才堆垒一眼就能令人胆寒的目光。
长欢有些不舒服。
“丞相大人,”长欢开口,“东西我既拿了,就断不会还回去。”说着从袖口拿出玉坠,悠悠荡荡地在指尖转了两圈,兴味十足。
式渊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迎上他的目光,她笑道:“大人不若就做个顺水人情,我以后总会念着您的好的。”又把那玉塞回袖子。
理直气壮到让人气得牙痒痒。
式渊轻笑:“姑娘总得让我知道你是谁,还不还得起我这个人情吧?”
“我嘛,同澹台有天大的仇怨,也有让它伤筋动骨的能力,可还还得起。”
“至于我是谁,唉,我记得大人,大人却不记得我,实在叫人苦恼得很啊。”
式渊忽然心思一动,隐约想到一个人,又觉得不大可能。
眼看着她说着说着就不正经,打断道:“我那几个人,你扣的?”
“如果你问的是城门口那几个蠢货的话,你可以把他们带回去了。”长欢自顾自倒了杯茶,正递到嘴边。
式渊伸手按住茶杯,不出一言。
长欢左手被夹在他的手和杯子之间疼得动弹不得,瞪他道:“明明是要刺杀乐以嫁祸澹台,却一听到有人非议钟离就动怒,生怕别人不知道自个儿是钟离人。呵,我道这护短习惯哪来的,今儿见丞相大人才知道原来是蠢得一脉相承。”
“你怎么知道的?”式渊眸色一深,手上更加用力。
“你……你松开!”长欢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疼,此刻是真恨不得踹他一脚。
式渊瞥她一眼,松开了手。
长欢左手终于自由,狠狠地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水溅了满手,沾湿了衣袖。
“我看到的呗。拿了玉坠之后我跟了他们一会儿。”长欢余气未消,爱答不理。
“我问刺杀。”式渊怀疑她又在这给他装傻。
“哈!这种事情,需要想吗?”长欢一脸嫌弃,“现下最大的事也无非乐以出使,但凡钟离有点翻盘的志气,会放过这个机会?”
“不过,无论是澹台刺杀嫁祸钟离,还是钟离刺杀嫁祸澹台,明眼人总能把这两者都考虑到,”长欢摇了摇杯子里的水,“说到底,就是要看濮阳最终愿意信哪个罢了。”
“式渊大人就这么自信,濮阳会信钟离?”长欢巧笑嫣然,状似挑衅,实为试探。
式渊淡声开口:“势均力敌才有两败俱伤。澹台这些年实力渐长,濮阳不会再助澹台气焰。何况……”何况,四百年前,那件事,濮阳应当是与澹台不死不休的。
式渊低头看向长欢,她像是未曾注意那个语焉不详的“何况”,只自顾自把玩她的茶杯,凉凉道:“所以,就由着你当傻子耍?”
他凭什么笃定,濮阳即使知道是他干的,也心甘情愿地中他的套。
濮阳与澹台是有着隐秘的仇怨,可主动针对澹台是一回事,被钟离当刀使又是另一回事了。
式渊被她问得一滞,忽地想起四百年前,温婉浅笑的女子、眼底嗜血的孩子、大火吞噬的残肢与撕心裂肺的哭泣,一幕幕穿梭了历史光阴的悲壮决绝,裹挟着岁月烟尘的厚重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他有些疲惫地阖眸,他笃定了濮阳的恨意,但他忽略了这个国家的傲骨。
可是,任何可能扶救钟离的机会,他都不能放过,即便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式渊缓缓睁眼,眼底恢复冷冽的清明。
长欢看出来他没有放弃刺杀,心中越发不豫,忍不住就想刺他两句:“左右大人为了钟离面子里子都可以不要,不若索性单枪匹马杀到澹台悦都,兴许您一条命能换澹台五十年一蹶不振呢。”
“倘若钟离真到了那一天,我会的。”式渊轻飘飘接道。
但长欢感觉得到,他是认真的,认真地想过这个送死的方法。她顿时有种无能为力的恐慌,方才的小脾气马上消散。
她闷闷地问:“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对钟离这样忠心。”
“那姑娘怎么也话里话外这样维护濮阳?”式渊笑笑。
“有那么明显?”长欢皱眉头。
“不然姑娘此刻已经是个死人了。”他如果不是察觉出她来自濮阳,岂会留下一个可能威胁钟离的人的命。
长欢冷哼一声。
“行了,我该走了。”他还要去找甘然先生。
长欢摆摆手:“慢走不送。”
式渊却突然逼近,伸手把她困在桌前。灵力威压而下,长欢也没打算运灵力反抗,任由自己在他俯视下动弹不得,只懒洋洋看向他。
“这个,不是你该拿的。”式渊抬起她的左手,双指探入袖口,夹出玉坠。
长欢恨恨地望他:“早知道何必同你废话半天。”
式渊隐隐有笑意:“如果你没有说了那么多,我就不知道你是濮阳人,那我就不会留下你的命,你现在也就不能在我面前质问我,明白?”
长欢继续怨念满满。
“我说真的,你不能拿。”式渊慢慢收了笑,神色却也不那么冷漠,“看在我们以后一定会合作的份上,提醒你想想,我是怎么那么快找到你的”
这还能定位的!?
长欢有点懵。
“这……不会是……你留着给未来夫人的吧?”防逃跑。
式渊扫了她一眼,灵力骤然一增,长欢却笑得肆无忌惮。
式渊转身就走。
长欢在他身后喊:“看在我们以后一定会合作的份上,提醒你一句,用不了多久,你一定会乖乖把它送过来的!”
小哥哥,我们且走着看。
式渊忍住回去揍她的念头,手指轻轻捻了捻被她衣袖濡染的微微湿意,表情微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