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之路地狱之门》公路飞行

4、4

　　Chris在开学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情绪低落，他很清楚这是为什么，可是他说不出口。他以为当他的难关度过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事实上，他过得比上学期还糟糕。Danny由欺负人的坏种，变为被人欺负的可怜虫，而欺负他的新坏种，就是去年被他欺负过的一个新学员。这位新学员在纠结了一班随从以后，对Danny进行了狠狠的打击和报复，他甚至邀请Chris加入他们的阵营。
　　Chris说：“过去我不喜欢被他欺负，现在我也不喜欢欺负他。”
　　他的回答赢得了一定程度的尊敬，但也使大家疏远了他，大家都承认他是一个高尚的人，但是性格实在不怎么讨喜，做事情死板，书虫，还喜欢对着Quinto神父拍马屁。
　　可笑的是，神父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这一学期，神父身边围绕着一群新老学员，而他最关心的是那个小耗子Oliver。他为他的身高担心，于是带他一起去晨练，打网球，骑脚踏车，他甚至每周开车送他去城里的饭馆吃一次牛排。而他自己是个素食主义者，他坐在Oliver对面只吃一些蔬菜沙拉和奶油蘑菇汤，边吃边说：“长身体需要很多的蛋白质，牛肉是最好的。”
　　三个月的时间，Oliver长高了五公分，胸膛也比过去厚实许多，他高兴极了。而每次吃的牛排，作为报偿，他需要为神父抄写文书，笔录口述的信件，星期天还跟着神父去他执事的教区做弥撒，为新生儿举行洗礼的时候，在旁边托着水瓶。
　　这一切，都和Chris没有关系，他没有份参与。
　　羡慕和嫉妒的熊熊火焰吞噬了Chris，他知道那不是Oliver的错，更加不是神父的错，他太好了，他对每一个人都好，尤其是弱小无助的人。上学期因为自己备受欺|凌，所以神父给他关爱和帮助，现在他度过难关了，神父就去关爱和帮助那些更有需要的人。他并非刻意疏远Chris，在上课的时候，他还是用温柔鼓励的眼神看着Chris，在走廊上相遇的时候，他会微笑点头打招呼，“Chris，你的头发该去剪剪了。”当Chris痛苦得想要炸碎自己的时候，他跑去找神父，他想说出自己的痛苦。
　　结果他尽是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虚无缥缈的话，他发现连他的痛苦都不能表达出来。
　　而上个星期他在走廊上犹犹豫豫想着要不要再去打扰神父的时候，他看见Nicholas流着眼泪倒进神父的怀里，神父用双臂抱着他，还亲吻了他的额头。原来老家来了电报，Nicholas的母亲罹患重病过世了。瞧瞧，别人有伤心的理由，而Chris没有！
　　他经常只能在上课的时候观察神父，他发现他手腕上的银链子偶尔会换，他发现他左手小拇指上的戒指上有一颗小小的蓝宝石，他发现他袖口有一颗扣子掉了几个星期来都忘了补上，他发现他法袍下的脚踝在坐进沙发的时候偶尔露出来，竟然很细很精致。他发现他的运动服也不少，每次和Oliver出去都换不一样的运动服，可见他也是爱美的。他的深紫色羊绒背心竟然穿了四天都没有换，他家里的仆人都在干什么呢？他的皮鞋很大，其实脚趾前面都是空的，所以他想象着，他应该有一双不算大的脚。他走路带风的下楼梯，袍角飞扬，他发现他双腿修长，和上半身的比率堪称完美。另外他的小指和其他手指不一样，显得圆而短，这真是极可爱的。
　　Chris偷偷观察神父，晚上闭上眼睛的时候，神父的脸就在他的眼前，他的右边眼角处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也许是小时候打架留下的，他的左边眼睛下皱纹更多一些，他的鼻尖朝左边微微有一点歪，另外他说话和笑的时候，喜欢翘起左边的嘴角。他的胡子是如此的茂盛，而为了维持端庄，Chris发现他每天要刮早晚两次胡子，就跟刷牙一样。还有他的眉毛，现在Chris有点怀疑，他戴眼镜不是为了什么显得剥削，而是他的眉毛太浓烈了，必须用镜框挡一挡，不然显得太狂野。
　　Chris知道，自己快疯了，他在害相思病。
　　周末神学院的学生，会跟着神父们去远近各处的教区做弥撒，有时候还有唱歌和朗诵的节目，Chris理所当然地跟随Wolf神父，他们坐两个小时的巴士到达目的地——一个城市中心的教堂。每次他们的巴士都要路过另一个城市，那里有Quinto神父做弥撒的教堂，而他只能看见教堂白色的尖顶，想象他在教堂里朗诵圣经的样子，他的嗓音如此迷人，发音富有魅力，他可以不看着圣经而说圣经里的故事，眼睛专注地看着下面聆听的教徒。听说唱诗班的钢琴伴奏也是他，他会的乐器不止一种。
　　Chris还听另一位学生提及，神父在不远处有一座院落，那是他自己的家，开车大概一个半小时能到，当然坐巴士就不止了。他的家有着地中海式的白色砖墙，门廊下种着硕大的花葱，玫瑰绕过窗台，凉台上插着一顶阳伞，神父喜欢在阳伞下的躺椅里小憩。
　　于是Chris对这一切无限神往，看见一切白色的砖墙都会想起神父，并且爱上那白色的屋子，连屋檐下的燕子都是如此可爱。
　　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春末早晨，他谎称生病，躺在宿舍床上，没有起来。
　　神学院里留下不多的人，在广场中央的教堂里参加弥撒，主持的人正是院长。
　　Chris听见钟声敲响，他像着了魔似的，穿上一件衬衫和一条牛仔裤，打扮成普通人的样子溜出宿舍，他翻墙到外面大街上，走着去公共汽车站，搭上了开往目的地的巴士。
　　在晃荡了两个小时以后，他终于看到了那个白色尖顶的教堂，它果然像他想象得一样漂亮，周围绿树葱荣，修剪整齐，他走进去，看见神父在远远的台子上，捧着圣经朗诵。他的声音并不激情澎湃，但是他传达的温暖渗透到了每一个人的心里，圣徒们虔诚地聆听着。
　　Chris躲在角落里，只敢偷看神父。
　　弥撒之后，有人散去，有人等待着和神父谈话。
　　Chris依然缩在角落不被察觉的地方。
　　中午，神父和教徒们继续在交谈，他似乎不需要用午餐，他的胃一定不太好，难怪他看上去偏瘦。
　　傍晚来临，教徒们终于走光了。
　　神父收拾东西，也准备返程。礼拜一他没有课，一般他都回他在几里地外的家中。
　　Chris缩在忏悔室里，泪流满面。
　　“谁在那里？”他问道，声音是那么温柔。
　　Chris惊恐异常，但是想退出去已经不可能了。
　　“神父，我来向您忏悔。”Chris颤抖着声音说道。

　　.

　　神父向他走了过来。
　　“别进来！”Chris慌忙说道，身体不由自主地贴向墙壁，狭小的空间使他无处可逃。
　　“好，我不进来。”神父绕回去，放下他的包，来到告解室里间，打开了上面的小窗，他摘下眼镜从栅栏的缝隙里看了看，一边慢条斯理地抽出手绢擦了擦眼镜。隔间里的Chris显露出模模糊糊的影子，但是神父盯住了他的蓝眼睛，那眼镜湿漉漉的，像一只鹿。
　　Chris不敢靠近，他看到神父大体的轮廓，看到他擦眼镜的姿势，看到他把眼镜重新戴上。神父侧过身面对耶稣的方向划了个十字，然后从下面的小格里把圣经推出来放在桌板上，圣经上有他常戴的那条手链，上面还有余温。
　　“把手给我。”
　　Chris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去，按住圣经。
　　“孩子，你说吧，向上帝忏悔你的罪孽，上帝在听着呢。”
　　“神父，我发现我爱上了一个人。”说着，他看着对面，试图从缝隙里看清楚神父的表情，神父的脸并不完整，只有嘴角微微翘起的样子可以看见。
　　“孩子，你为了这个烦恼吗？”
　　“是的，我已经发誓终身侍奉上帝，所以我觉得这感情可耻而邪恶。”
　　神父轻轻地笑了，声音柔和，“孩子，你还未满十八整岁，在这个年纪上，春心萌动也不是多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而且你向上帝坦诚了，我相信上帝会原谅你的。上帝爱世人，他也把各种各样的爱献给世人，所以我们学会了爱别人。你会不会因为爱那个人，而背弃你的誓言，选择结婚？”
　　“啊，不会！”
　　“那就是了。你完全可以继续爱她，爱是美好的，把它珍藏在心底，如同珍藏珍珠和钻石，如果你爱她，一如爱上帝，我相信上帝也会为你高兴。将来，你也会用同样的方式去爱更多的人，爱世上所有的人。”
　　“我爱他，就如同我爱上帝。但是上帝的爱可以分给很多人，而他的爱倘若分给了别人，我就觉得难以忍受。我是这样自私，我希望我是最特别的，我希望他也爱我。我希望吻他，拥抱他，神父，这难道还不够邪恶吗？”
　　“他？”神父顿了顿，强调了语气，“你确定是他，不是她？”
　　Chris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虽然他没打算隐瞒这一点，然而真要说出口还是太难了，他觉得按着圣经的手心出汗了，“是的，神父，是他，不是她。上帝告诉我们，男人不可以爱男人，所以我觉得我的爱太邪恶太可怕了，我该怎么办？”
　　“他知道吗？那个人知道你在爱他吗？”
　　“不不，他完全不知情。”Chris觉得热泪汩汩涌出，“即便我这样偷偷地爱着他，我也觉得这是对他的亵渎，他是个高尚的人，他的心只属于上帝。”说到这里，他啜泣着说不下去了，他担心神父接下来要问他爱的人是谁，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
　　谁知道神父只是叹息，“孩子，你真是不让人省心。怎么我一分钟没看住你，你就堕落至此。”
　　Chris颤抖着呼吸，“是的，我知道，神父！我辜负了你！我愧对上帝，我有罪！”
　　“孩子，通往天堂的路总有很多分叉，不要走错方向。你爱一个男人，这件事我不予评置，神让我们爱世人，这世人本身不分男女，我希望你时刻提醒自己，爱他，但是绝对不能夹杂*。要对自己充满信心，你会度过这个难关，愿上帝与你同在。”
　　“谢谢你，神父。”
　　“还有，别向其他的神父忏悔这件事，别告诉任何人。”神父压低了声音，“我担心你会被送进精神病院。”
　　Chris徒然心惊，“连Wolf神父也不可以说？”
　　“不可以，Wolf神父是个好心人，好心人不该为你担惊受怕。另外我不清楚其他人怎么看这件事，你所忏悔的已经超出了很多人的底线。如果你想忏悔，记得来找我，我随时向你*帮助。”
　　“谢谢，我知道了。”
　　“等下我送你回神学院吧，你是偷跑出来的？”
　　“是的。”
　　“那好吧，我带你去找Wolf神父，你今天本来应该跟着他去教堂做弥撒，你不守纪律，怠惰，撒谎，你必须接受他的惩罚。”
　　说着，他抽回了圣经。
　　Chris听见他关闭了里间的门，从告解室走了出去，不一会儿神父提着他的黑色布包在走廊上等待Chris。他表情凝重地看着自己，简直到了忧心忡忡的地步。
　　Chris觉得羞愧，同时庆幸他现在又开始关注自己了，他低着头走上前去，默默地跟着神父走出教堂。
　　神父依然走得飞快，天快黑了，他急着把Chris送回神学院。
　　“你还没有吃饭吧？”上了车，Chris问道。
　　“先回去，现在不是忙着吃饭的时候。”神父从后排车座上拉过一个纸袋，里面有一些小糕点，他拿出一小块塞进嘴里，奶油沾在他的手指上，他*舔，然后发动汽车，边含含糊糊地说道，“你饿吗？”
　　Chris摇摇头。
　　但是神父不由分说把纸袋塞给他，同时拿出第二块小糕点塞进嘴里，他一手扶方向盘，一手舔着指尖的*。
　　Chris别过脸去，他觉得他匆匆忙忙吃点心的样子都是这样迷人，他微微翘起的嘴唇，让他恨不能扑上去亲一口。
　　神父一边咀嚼，一边说话，“以后不能这样跑出来了，我很生气！”
　　“我知道了，绝不再犯。”
　　神父看起来的确很生气，一路上他没有跟Chris多说一句话。
　　回到神学院已经过了晚餐时间，天色黑透了，神父气势凌人地把Chris带到Wolf神父的房间。
　　“他谎称生病，不去参加弥撒，偷偷跑出去玩，我在街上抓住了他。”神父把Chris推向前，厉声喝道，“站直了！”
　　可怜的Wolf神父都穿着睡衣躺下了，他找出他的眼镜戴好，在压抑的床头台灯下，皱着眉头看着Chris。
　　“我以为你是个诚实的孩子，今天早上我还在担心你的身体，我想着你大概是去医院了。”
　　“神父，您*他吧，我该走了。”
　　“谢谢你，Zach。”
　　神父点点头，退出房间。
　　“Carl，你老是这样贪玩，是要我把你送回家去吗？”
　　Chris愣了愣，还没等开口，Wolf神父已经开始他涛涛不绝的长篇大论，他苦口婆心地絮叨自己多么不容易，多么为孩子们操心，然而Carl这么淘气，先是偷后山农户家的葡萄吃，接着在做弥撒的时候偷偷把糖含在嘴里吃，今天又装病偷跑出去玩……
　　Chris好不容易等他说完了，这才清了清嗓子，吞吞吐吐地说道，“神父，我是Chris，不是Carl。”
　　Wolf神父僵在那里，尴尬了几秒钟以后，他怒吼，“废话，我当然知道你是Chris，我说的就是你！你……你竟然这样不守纪律，现在给我去忏悔，今天晚上不要睡觉了，等你意识到自己错了，再来找我。”
　　“你……你不预备惩罚我吗？”
　　“当然要惩罚你，去写五千字的检讨，向上帝忏悔你的过错，你这个混账东西！”神父推搡着他，把他一路轰出了房间。
　　Chris不知所措地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然后往回走了几步，Quinto神父的房间也在这里，左手边第三间就是。除了礼拜天他去教区做弥撒，忙过一天如果太晚了，他就在自己家里住，平时的时候他多半还是住在学校，另外他礼拜一和礼拜四晚上都有课。
　　Chris经过他的房间，看到门缝底下有一丝光漏出来，他很想敲敲门，进去讨要一顿惩罚，只是这动机实在不纯洁，他知道他的本心不是为了接受惩罚，做出忏悔，他只是为了多看神父一眼。这是不对的！想到这里，他收敛心神，大踏步地走出去，准备真心实意地向上帝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