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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芳辰(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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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杏林园演的是唐明皇游月宫,不消说的,白檀自然是衣袖飘飘如仙地演着杨太真,而跟他搭戏的唐明皇却是苏木。
海天飞起一轮秋,广寒宫乾坤永久。清究浮玉宇,暝色散琼楼。
光是一段唱词便能遥想了那空明月色,加上美人顾盼生姿,足够吸引台下所有人的眼球。
白檀忽然便想起往日刚开始与苏木搭戏时总也笑场,原因只在两个人都觉得要卿卿我我的显得实在太别扭,如今却已经驾轻就熟,不过演戏而已,又何必太当真。
所以苏木也毫不在意地勾起白檀的下巴,白檀神色痴哀,慢慢地转过头去,眼角流下一滴清泪。
真真是一滴美人泪。
台下的人全没有注意到白檀回过头去脸上的讥诮与不屑,都看得如痴如醉,甚至有人生生地被勾出了真正的眼泪来。
好不容易戏散了场,便能一直休息到晚上再开另一场。众人回了后台,对着镜子各自卸各自的妆,外头小厮却又跑进来道:“白檀哥,秦家小姐又送礼物来啦。”
白檀一愕,心想这位秦家小姐送礼物也未免送得太勤了,昨日刚一只黄金镯子,今日不知又会是什么贵重物事?虽然他昨天口上说着“不拿白不拿”,心里却总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这样贵重的财物平白受了,心里不安,日后也不一定消受得起。
那小厮进来笑嘻嘻地道:“原不过是这一捧白兰花,这次却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事,只是白檀哥现在就得出去了。”
他捧进来的那束白兰花似乎是刚摘的,新鲜得很,花瓣娇嫩,还戴着晨露的模样。白檀接过来放在镜台上,道:“出去做什么?”
小厮道:“秦家小姐今日芳辰,已向园主说了,晚上要白檀哥去唱曲子。”
白檀皱了眉,道:“只我一个?”
小厮点头确定:“就你一个。秦家小姐说了,不用旁人,杏林园演的戏大多是要勾人眼泪的,她可不要生日宴会还看那些戏。只是她喜爱白檀哥唱戏,因此请白檀哥过去,唱几曲就是了。园主已经应允了,还特意叮嘱你,拣喜庆的唱,千万别唱些凄苦的曲子。”
白檀眉头还是皱着,然而既然园主都应允了下来,他自然更不便拒绝,道:“那等我拿个戏服妆盒便出去。”
等拿了东西,临出门时苏木轻声道:“小心些,达官贵人家不比我们自己园里。”
白檀点了头,跟着小厮出去,一路走过去却有一顶小小的青轿,原来是给他坐的,不用他走路过去。他也不多费口舌白客气,直接坐了上去,却坐得极不安稳,想来是轿夫刻意为难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想来也是,一个戏子罢了,出门居然还有轿子坐,那可不是笑煞了旁人么。可他白檀也不是能白白被人欺负的,一掀矫帘便道:“两位大哥,劳驾,可否不要抬得这轿子太晃悠?”
前头那轿夫一脸得逞了的神色,故意道:“哟,这位小哥儿,平时唱戏练得身段儿好,轻得跟姑娘似的,压不住轿,这晃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白檀心里气得要死,他最恨别人说他娘娘腔像姑娘,此刻更是犯了他的大忌讳,心里气,面上却甜甜一笑,道:“这晃来晃去的,两位大哥想必是抬得很不舒服了,先停个轿,我有好办法。”
那两个轿夫听他如此说,倒也停了轿子,却见他下了地,四处张望下,指着地上一块石磨般大小的石头道:“把这个抬上轿去罢。”
这两个轿夫虽然看不起他,可他偏偏是大小姐请的,大小姐一早说了,白檀公子有什么要求都不能违了,要尽量做成,因此他们只敢在抬轿时玩小花样,其他却是不敢违背的。一听要把石头抬上轿,一下就明白了白檀要做什么,顿时都哀告道:“小人们知道了,白檀公子便饶了小的们吧!”
白檀面不改色,甜甜一笑道:“我瘦弱,压不住轿,拿块石头来一起压压。来,搬来,两位大哥抬轿也‘轻松’些。”
这两人知是躲不过了,愁眉苦脸地把那块大石头抬上了轿,又看白檀笑吟吟地坐了回去,哼哧哼哧抬起了已经有两人重的轿子,万分痛苦地回到了秦府。
白檀一下轿,便有青衣小厮过来引他去了后院,给了他单独的一间屋子,有礼地道:“白檀公子便在这里歇息,要上妆换衣也在这里,不用去别处与旁人挤。若需要什么吃的喝的,随口叫一声,便有人来招呼的。”
白檀也回以一礼,道:“谢谢小哥。”他便是如镜子般待人的,旁人待他好,他对旁人更好,旁人待他无礼,他也绝对不会给什么好脸色看。
此时刚过了午,离晚上实在还早,他在屋子里晃荡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想想那小厮没有吩咐他不能出去,便走出了房间。
外面便是个后花园,假山花草,都布置得甚是优雅,简单而精致,显是花了些心思的。再走几步,便看到了一丛白兰花,看着很是眼熟,想来送给他的那一束便是从这里摘的。
他有点觉得可笑,他白檀是何德何能,能得秦家小姐如此亲眼有加。对一个戏子的喜欢,谁能持久,只是一时的热度,等这热度过去了,或者遇到了更可心的人物,便早就把以前的丢到爪哇国去。
信步走了许久,前面忽然现了一坐小亭,里面隐约坐着一个黄衫女子,背对着他,光看那背影便是曼妙婀娜,想来正面更是个美人。
白檀心想男女有别,还是别冲撞了佳人,扭头想走,那黄衫女子却陡然回了头,一笑道:“白檀公子留步。”
她回头一笑,满园的花朵竟然都似乎忽然失了颜色。任谁看着她的容颜,大概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倾国倾城”这一个词来。
白檀为她的容色所慑,一时说不出话来,却被那笑容吸引,慢慢地走过去,一揖道:“想来这位便是秦小姐?白檀唐突了。”
秦小姐轻笑道:“原来给白檀公子送了二回礼,白檀公子还不知我是什么模样。”
白檀脸一红,道:“白檀一下戏台便不再出去,在戏台上之时也甚少注意台下,因此……”
“哎,我没有怪罪白檀公子的意思。”秦小姐又笑了笑,道,“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