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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走马观花>
颜丹书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正是一个午后,阳光暖暖地洒进来,恰到好处地照在他的床前一尺左右的位置,让他充分地感觉到了自己所在的阴凉与寒冷。
他费力地抬起头,却只觉得腹部一阵钻心的疼,四肢也软麻无力,一下子就又倒回到了枕头上,摔得他眼冒金星。不过这倒并不影响他的视力——他尽自己所能地环顾了自己的位置,最后不知道是该悲哀还是该无奈地,他发现自己还在白礼家,而不是十八层地狱什么类似的地方……虽然二者从本质上来说对颜丹书并没什么区别,甚至地狱可能会来得更好一点——他们做什么事情至少会事先打个招呼,并且一切都有根有据。
他挣扎着哼了一声,然后门响了一下,一个人走了进来。
“颜公子身体还未大好,不能乱动。”
似乎是早料到他已经醒过来一样,来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他床前,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然后伸手试了试他额头,又抓起他手腕把了会脉,才长舒了一口气。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再吃些汤药调养下,过几日便没事了。”
颜丹书眯起眼睛,打量着他。看起来大概二十五六岁,穿着也很普通,五官看起来都没什么异常……很像个人。
“我是凡人而已,颜公子不必担心。”似乎是看出了颜丹书心里的想法,来人笑眯眯地说道,“按照他们的习惯,是不叫人正名的,我字东璧,这么叫我就可以了。”
颜丹书咳嗽了几声,名叫东璧的青年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不必勉强说话,颜公子如今可能气还有些不顺,慢慢调养一阵,别太心急。”
气不顺也是让他们气的!
颜丹书又咳嗽了一阵,喉咙里泛上了些许腥味,又吐不出来,但胸口却多少清爽了些。他闭上眼睛,有点赌气地往被子里钻了钻。
东璧笑了一声,轻轻拍了拍颜丹书的头。
“白三公子他,性情即使在吉量里也算是古怪的,更何况跟人比……他往日便胡作非为,一切随心所欲,祸害的人命根本不止一条,此次若不是我赶的巧,恰好赶上公子刚受伤,否则要是一耽搁……”
他叹了口气,伸手给颜丹书掖了掖被角,颜丹书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阴沉,倒不像是在说谎。
“……您……是怎么……认识……他们的……?”
他忍不住问,说话时气流牵了一下,弄得他又是一阵咳嗽。东璧拍了他好几下,待他咳嗽停了,才笑道:“我平时喜欢在山里行走,采些草药什么的,走得多了,那天不小心就撞到了白三公子的地方上,说了几句话,也就这么认识了。”
虽然说得很平淡,但是颜丹书明显感到了方才只是轻轻地搭在他肩头的手加大了力气,似乎在拼命地按捺着什么不该表达出来的情绪或是话题一样——他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同时拼命呲牙咧嘴试图让对方注意到自己的肩头已经快被他抓断了……
还好东璧似乎并没有受到过多大的伤害,或是他比较擅长从伤痛中走出来——他抓了一会就松开了手,脸上依然是云淡风轻的笑:“其实,白三公子心肠并不算坏,若是掌握好法子,与他交际也能得益不少……”他摸了摸下巴,“不过,若要我说,还是白二公子比较好说话,虽然他性子急一些,却是不会害人的。”
“……他……?!”
“……颜公子想必是误会了些。”东璧含笑道,“吉量既为护守龙脉的神兽,自然也身负天命;遵从不少戒律,打头一条就是不得危害人命——白二公子虽然看起来那样,还是挺守规矩的……白三公子的话……”
他的脸色沉了沉,不再说话。颜丹书咽了口唾沫,想说点什么,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起先他也是对这个陌生人有些怀疑的——不过现在看起来,他倒确实很像白礼的朋友——俩人都还没问半句话就自顾自地说得相当痛快,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侃侃而谈一通……
两人沉默了一阵,后来还是东璧先开了口。
“其实,他们也都不算坏人,只是到底非我族类,自然想法也有些不同了……我先前也被气得受不住,几个人犯浑犯起来,可真是没法子……”他苦笑了一下,“不过想通了也就清爽了,明白过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怎……怎么想通……?”
颜丹书断断续续地问。东璧愣了一下,笑道:“容易,设身处地想一想,便能明白过来。”见颜丹书脸上的怀疑神情,他又加了一句:“颜公子只要把他们想成马,再站到马那边想一想,不少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
想成……马?
东璧显然很高兴能给颜丹书介绍自己的经验,他把凳子拉近了一点,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你看,白二公子跟没跟你提过,他妹妹,四小姐的婚事?”
这又不是什么光彩事,他还真是到处说啊……
这么想着,颜丹书费力地点了点头,引得身上又是一阵抽痛,他咬着牙吸了口气;东璧似乎看出了他的痛苦,体贴地说:“颜公子不必勉强,若是想说是的话,眨一下眼,不是的话,连眨两下便可以……”
颜丹书眨了一下眼,但心里多少有点觉得怪怪的。
……这法子确实是最适合目前情况的没错,不过他总觉着它实在有点不那么吉利——他记着自己某个年迈长辈去世前,哆嗦得嘴都抽抽到耳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的时候,家里人也是这么着围在他身边,说“您要是还有什么念想,就眨眨眼,我们念……您眨……”
结果当时估计是念遗愿的那位太不了解长辈的喜好,或是之前两代之间没做好沟通,再加上自己的长辈或许有那么点死心眼——他一直死睁着眼睛,足足睁了半个多时辰,直到咽气还死不瞑目;后来郎中来看,叹了口气说:“老人家若是能眨眨眼,倒也不会走得这么快……”
想想就有点不寒而栗啊……!
他这头正想着,东璧那头已经又开始说了起来。
“其实他妹妹看上头驴也看不上颜公子你,这也是正常的……试问若是颜公子妹妹,在隔壁邻家的王二麻子和贵马厩里的骡子里头选,只怕也会先选王二麻子吧……”
你妹才选王二麻子呢!
等等……这话怎么听着好像那谁说过……?
颜丹书努力地将疑问之情用扭曲的嘴角表达出来,东璧笑了。
“白二公子一直跟人解释不清楚,这话也是我教他说的;他们也不可能将心比心……言归正传。”他伸手做了一个很难理解的手势,“颜公子,您看,将领们与自己战马出生入死十几年,到头却也都是随便寻个良家女子罢了,若论情分,与战马只怕比与自己媳妇更亲近些,是不是这一码?”
颜丹书眨了两下眼睛。
废话!战马都是公的,不是公的也是给阉过的,这跟人啊马啊的有个屁关系,你没事有个母的摆你跟前,你还娶公的回家啊?!
只可惜他内心气势汹汹的叫嚣实在无法通过眼神表达出来,东璧有点困惑地歪了歪头,随后摆出了一幅不予理会的神情,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于他们也是一码事,非我族类,自然难以交际……颜公子在凡人中,也算得上是风度翩翩,但对白小姐来说,却根本不值一提——就像若是让颜公子去马厩里,寻出哪匹马驹最为俊俏,估计也是需要些时候才能判断得出来吧?”
颜丹书沉默了一下,眨了眨眼。
这话说得就在理了,白枝看他,正如马看人;设身处地想一想,换了他自己,他也看不出来马是好是坏,除非萎靡不振得太过了头,否则在他眼里也都差不多一回事——而白枝看他,大概也差不太多。
“话不能这么说。”
他正想着,门口却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东璧回过头去,而颜丹书也挣扎着抬起了头——尽管他根本不用抬头就知道这该死的假模假式的声音的来源——白礼拿着折扇,笑眯眯地站在门口。
“照东璧先生的说法,这也只是些不懂马经的凡人才会闹的笑话;若是真爱马,自然进了马厩,一眼就能认出孰优孰劣,孰俊孰丑……”他慢悠悠地说,“正如我如今看人一般,虽然不能说百发百中……但是判断起好坏,倒也算是准的了……”
“……白三公子,我看起来,今年多大?”东璧冷冰冰地打断了他。
“………………三、三百四十二……?”
“您看,颜公子。”东璧转向颜丹书,“设身处地很重要……”
……这跟设身处地已经没关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