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包邮》沐心乔

3、3

　　方煜慌忙移开了视线，悄悄打开手机地图，看到路线距离谭啸家越来越近，心里紧绷的那根线稍微放松了一些。
　　大叔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开车技术还是很稳的，方煜计算着时间，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大叔把车缓缓停在一个小工厂前。
　　“到了。”大叔说。
　　方煜“哦”了一声，把钱递给大叔，礼貌的道了谢。
　　出租车没有停留就离开了，方煜往手心哈了口气，看着眼前的工厂。
　　其实也不算是工厂，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家院子，一道大铁门里面挂着把大锁，一座两层的小楼简单的刷了层白石灰，看上去倒是素净。二楼的一个小窗户透出昏黄的灯光。
　　方煜在心里暗自打气，上前两步，在外面找了半天，没有看到门铃在哪，只好用手拍了拍铁门，“有人在吗？”
　　里面传来两声犬吠，方煜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不敢再敲。
　　方煜背着书包，仰脸看着二楼的灯光，然后又往后退了两步，看到一楼的灯也亮了起来。
　　不多久就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低声呵斥了一声：“别叫！”
　　里面的狗叫声顿时停了，脚步声逐渐近了，然后听见钥匙开锁的声音。
　　方煜突然想逃，近乡情怯。只是不知为何，脚步像是被什么绊住，怎么也挪动不分毫。
　　然后他就看着那扇银白色的大铁门缓缓在自己面前打开，这么冷的天男人只穿了件黑色的毛衣，在外面匆忙套了件羽绒服，甚至还没来得及拉上拉链，脚上穿着拖鞋就出来了。
　　方煜抬头怔怔的看着那人，目光细细描绘着男人的五官，深邃的眼眸此刻正专注的看着他，鼻梁高挺，昏黄的灯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在他脸侧打下一道阴影，薄唇紧抿。
　　谭啸也在打量着外面的男孩，眉间微蹙，男孩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一头短发乱翘，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疲惫感。男孩长得很漂亮，谭啸很少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人，只是这个少年年纪尚幼，一张娃娃脸更是显得他年轻，一双眼黑溜溜的，像是黑色的玛瑙一样漂亮，鼻子圆润可爱，嘴唇微微上挑，皮肤白皙，吹弹可破。少年身量尚未长成，修长的身体略微有些单薄，身高虽然不矮，却总让人忽略他真实的身高，看起来雌雄莫辩，漂亮的过分了。
　　谭啸看着男孩，确认自己并不认识他，“你是谁？”
　　声音有些低沉，还有些冰冷，有些不悦的看着方煜。
　　方煜心中紧张不已，右手背在身后搓着衣服，“我，我是来买香肠的。”
　　话刚出口，方煜就恨不得掐死自己，看着谭啸错愕的神情，更是羞的脸都红了。
　　好在谭啸只是皱了皱眉就侧身给他让了空，“进来吧。”
　　方煜松了口气，跟在谭啸身后走进去。
　　谭啸在前面走着，大门也没再关，方煜起初还有些纳闷，后来一想，谭啸这意思是不是待会儿还要赶自己走？
　　也是，自己现在的身份不是他在网上聊了半年的朋友，只是一为抽风半夜过来买腊肠的顾客，谭啸疯了才会让自己留住。
　　虽然话是这么说，方煜心里还是忍不住难过了一瞬。只是下一秒方煜就顾不得心里的那一点小矫情，大叫着蹦跶到谭啸身边，紧紧地抓着谭啸的胳臂不放。
　　谭啸有些无语的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少年，冲着拴在树上的大黄呵斥了一声。
　　大黄立马停了狂吠，只是目光不善的盯着方煜，方煜紧紧地抓着谭啸的手臂不敢松手，直到踏进了房间，谭啸才把自己的手臂解救出来。
　　谭啸从水壶倒了杯热水给他，方煜双手捧着，冻的几乎僵硬的手指才缓了过来。
　　方煜眼珠滴溜溜的转，打量着谭啸的生活环境，一楼是个空旷的大厅，西北放着各种机械，房顶悬了很多腊肠，东北角是一个狭小的房间，紧锁着不知是做什么的，大门正对着的应该是客厅，摆着两个木质沙发，没有茶几。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来的？”谭啸问他。
　　方煜收回视线，低声“嗯”了一声。
　　谭啸看他一眼，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要买多少？”
　　“什么？”方煜正在出神，没有听清。
　　“腊肠，买多少？”谭啸重复。
　　方煜又开始搓衣角，“我想多买点，老板你们给不给邮寄？”
　　见谭啸又要皱眉，方煜连忙找补，“太多了，我车上不好带。”
　　谭啸听了他的解释，冲着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可以网购。”
　　方煜顺着看过去，墙上居然还贴着一个二维码！
　　方煜在谭啸的注视下手脚僵硬的走过去，拿手机扫码，弹出来一个熟悉的界面，就是他前两次买腊肠的时候弹出来的界面，只不过这个界面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方煜轻轻呼气，转过身来，嘴角挂着笑容，那让他浑身紧张的感觉已经没有了，“老板，你们家不给包邮啊？”
　　“不包。”
　　方煜吸吸鼻子，“你们这腊肠这么贵，也不给包邮？”
　　“不包。”
　　方煜撇嘴，这人敢不敢多说一个字。
　　“那我要是买的多，给不给包邮？”方煜笑着问。
　　“也不包。”
　　得，还真多了一个字。
　　“不过可以给你优惠。”谭啸又说。
　　“什么优惠。”
　　“九点五折。”谭啸回答。
　　方煜：“老板，包邮比打折划算。”
　　谭啸应了一声，“可以打折，不包邮。”
　　方煜腹诽，还真是个倔驴，一点都不会变通。
　　“老板，这样吧，我再多买点，你给打个合适的折扣。”方煜商量。
　　“你买多少？”谭啸问。
　　方煜考虑了一下，没想好，“你最多可以打几折？”
　　谭啸：“你想打几折？”
　　方煜嘴角的笑容逐渐扩大，“老板，一口价九块八卖不卖？”
　　谭啸疑惑的看着他，脑海里一个想法一闪而过，开口试探：“方煜？”
　　“嗯。”方煜笑着应，终于认出来了。这也算是个小惊喜吧？
　　只是谭啸的表情实在算不上是惊喜，眉间紧锁，薄唇轻抿，目光不悦的看着他。
　　方煜心里又没了低，下意识搓着衣角，眼里愉悦的光芒暗淡下去，有些无措的低下头避开谭啸的目光。
　　谭啸看着他的小动作，暗自叹了口气。
　　看着方煜越来越不安的神情，局促无措的动作，心头突然一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发，语气温和了一些：“你怎么来了？”
　　方煜手指越搓越快，眼珠转了一圈，“我，我是来旅游的。”
　　谭啸目光装作不经意看向他的手指，心中了然，“什么时候到的？”
　　方煜疑惑的看他，“四点多，我给你发信息了。”
　　谭啸一愣，从外套口袋掏出手机，果然，没电了。
　　谭啸从沙发上拿了充电器给手机充电，刚开机就收到好几个微信消息，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八点了。
　　把手机放在一边，“吃饭了吗？”
　　方煜紧张的看着他，轻轻摇头。
　　谭啸走过去把书包接过来，“我去弄点吃的，你……去楼上吧，下面冷。”
　　谭啸家的楼梯就建在房内一个隐蔽的角落，方煜跟着谭啸踏上台阶，一步一步慢慢的走着。
　　二楼不像一楼那么杂乱，反而布置的很温馨，客厅摆着素色的沙发和原木的茶几，谭啸将人带到那个唯一亮着灯光的房间，打开门一阵热浪扑面而来，方煜舒服的吁了口气。
　　“房间里装了暖气，你把外套脱了吧。”谭啸说。
　　方煜乖乖的脱了外套拿在手中，谭啸接过挂起来，替他开了电视，把遥控器塞到他手里，“你在这等一会儿。”
　　方煜握着遥控器站在屋子中间，点了点头。谭啸看了看，房间没有多余的椅子了，便让方煜坐在床边看电视，然后关上门下楼。
　　方煜心不在焉的看着电视，里面在说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懂，心里从上火车开始隐隐的不安终于慢慢消失，他放松了一些坐着，看谭啸的房间。
　　谭啸的房间很简单，里面也只是刮了层白灰，一张单人床，一个木衣柜，衣柜旁立着一个小折叠桌，还有一个小电视，简单的不行，一看就是单身男人的房间。
　　方煜慢慢暖和过来，拿出手机给白飞报了平安，然后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
　　院子里突然亮起一点小小的火光，方煜眯了眯眼，看见谭啸嘴里叼着根烟去锁门，嘴角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大约等了十几分钟，谭啸端着碗面条上来了，方煜把折叠桌拿过来，谭啸就把面放在上面，递给方煜一双筷子。
　　方煜接过来，看着眼前的一碗面，“你不吃吗？”
　　谭啸和他并排坐在床边，“我吃过了。床下面有板凳，自己拿。”
　　方煜弓着腰从床下面拖出来一个板凳，围在桌子前吸溜面条。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电视上模糊不清的声音，伴随着方煜吸溜面条的声音，安静无比。
　　方煜吃着吃着，速度渐渐慢下来，手心出了一层汗。
　　他怎么不说话？好安静，太安静了，甚至连他的心跳声此刻都如雷震耳，听得一清二楚。
　　方煜停下筷子，又开始有些不安。
　　谭啸听到他这边的动静停了，目光从电视上移开看向方煜，“吃饱了？”
　　方煜摇头，又埋头吃起来。
　　谭啸一直看着他，看着方煜鼻尖上渗出细密的汗，变得通红，目光不知不觉就变得柔和起来。
　　方煜吃完面条，把碗端起来喝汤，谭啸的手艺很好，面条很劲道，不是市面上卖的那种面条，应该是自己做的，汤是骨汤，味道不咸不淡，喝起来很鲜。
　　谭啸见他吃完饭，把碗接了过来就要出去。
　　方煜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小脸红彤彤的，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
　　“我，我洗吧。”方煜嗫喏。
　　“不用，你把窗户打开点，散散味。”谭啸说着打开门出去。
　　方煜把窗户打开了条缝，没有听见谭啸下楼，于是好奇心起，悄悄把门开了条缝往外面看。
　　谭啸在对面的一间小屋子，手里拿着方煜刚刚吃面的碗筷，微微弓着身子在水流下冲洗，嘴里还噙着烟。
　　他可真爱抽烟。方煜心想。
　　谭啸低垂着的目光突然看向方煜，将方煜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没反应过来就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讨好的看着谭啸。
　　谭啸微怔，若无其事般垂下眼，又仔仔细细将已经洗干净的碗洗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