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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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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人来人往,魏澜清坐在轮椅上兴奋的四处看。
很久没有来集市了,有很多商铺都换了。以前他们爱晃悠的兵器铺子也找不到了,还有那间玉器铺子,他还在里面买了一个玉佩送给赵景之当生辰礼。
“赵景之,我想要两个糖葫芦。”魏澜清道。
赵景之应了声,推着轮椅向前走,“买两串糖葫芦。”
“好嘞!”商贩麻溜的高声喊。
“我要这一串,嗯,还有这一串。”魏澜清盯着糖葫芦,用手指着他挑的那两串颗颗饱满的糖葫芦。
商贩怔了一下,伸手取下来,“公子这个大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挑着要呢?”
魏澜清咬下一颗在嘴里嚼着,“我肯定得要我最喜欢的啊。”他举了举手中的糖葫芦,笑道,“要说糖葫芦,还是你家的好吃。”
“嘿,听这位公子的口气,常来我家吃,我怎么没见过你?”那商贩问道。
魏澜清笑道,“张家的嘛,你那儿不是写着呢。”
“行,好吃常来啊公子。”商贩笑呵呵道。
赵景之看着魏澜清笑道,“一定一定。”心里只觉得不适。
魏澜清这人,嘴太溜,见人下菜碟,浑身都是市井之气。
赵景之推着轮椅慢慢走在路上。
他也很久没有来了。
魏澜清的身体日渐亏垮,他整日在山上照顾他,偶尔买粮食才会下山。有些店铺一直在那里,有些店铺却一直在换掌柜的。
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红,赵景之皱眉,看着伸到面前的糖葫芦沉默不语。
“你吃啊。”魏澜清道。
“我不爱吃。”赵景之道,他不爱吃酸甜的食物。
魏澜清抬头看了一眼他,若有所思道,“不爱吃啊。”
魏澜清知道赵景之没有骗他,但他却骗了裴珞。
他不爱吃山楂,裴珞却对山楂上瘾,几乎每隔两日就吵着要吃。他见过无数次赵景之陪着裴珞吃山楂糕和糖葫芦,有时他和何二碰巧来买见到他们,裴珞吃得津津有味,赵景之连眉头都不动一下,僵硬而快速的吃完后猛出一口气。
魏澜清当时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在家酸甜辣一概不碰的人,竟然也会来吃零嘴儿。
赵景之似乎是知道他在看他,漫不经心的扭头看了魏澜清一眼,满满的警告和疏离。
魏澜清无趣的拿了糖葫芦转身走人,还能听到赵景之回答裴珞的那句“糖葫芦挺好吃的,你吃完了我们再买。”
什么不爱吃,是没有陪你爱的人一起吃才对吧。
魏澜清撇撇嘴,张口咬了一大颗。张家的糖葫芦糖衣又脆又甜,山楂也酸甜可口。
真的挺好吃的啊。
“你也吃,不然待会儿那匹马冲过来我就撞上去。”
缺了一个山楂的糖葫芦被重新递到赵景之面前,魏澜清笑眯眯的一指不远处奔跑的马。
“你没有机会撞上去。”赵景之看着由远及近的马匹,淡淡道。
“赵景之,相信我,我想死总比你救活我容易。”魏澜清的眼睛里还是一贯的笑。
“我不爱吃。”赵景之皱眉重复。
“你不想我死的,对吧。”
魏澜清仰头和他对视。四周叫卖声喧器不绝于耳,魏澜清的眼神澄澈无比,像极了以前央求他完成夫子作业时的样子,却又比那多了丝底气。
相望良久,赵景之伸手接过来,在魏澜清的目光下咬了一颗。
真酸!从牙根泛起阵阵强烈的酸意,连着胃部也在抽搐。
一瞬间,他忽然恨起了魏澜清。
明知他不吃酸,还以死相逼。死了倒是干脆,省得他每天费尽心力照料他,但是裴珞……
阴间似乎并没有人们口中那么可怕,虽然裴珞会抱怨那里的鬼无聊,但他能看出来裴珞很开心,没有死前的痛苦。
“城北有一家棺材铺,我们去看看吧。”魏澜清道。
“不去。”赵景之果断道。
“早晚要准备的,你怕什么?我就去看看。”魏澜清突然咳嗽起来,口中溢满腥甜,顺着嘴角流出血液。
赵景之连忙掏出手帕捂在魏澜清的嘴上,一手抚他的背,待他剧烈颤抖的身体平静些,才道,“我们去醉仙楼吃蟹黄包。”
他不怕,只是不想在魏澜清探究的眼神里回答这种问题。
“也行。”魏澜清深呼吸气息,没有再说话。
醉仙楼高三层,在顶层能一览兰州城的繁华,是大家公子,达官贵人常来的地方。赵家兴盛时,赵景之和裴珞经常来这里,邀请志同道合之人吟诗作对,拓展人脉,倒也潇洒自在。
魏澜清和何二来这里就是单纯的为了吃,还为了这里的一个很清秀的小二,他们大多时候是想看他一眼。
醉仙楼里依旧宾客如云,觥筹交错。
赵景之推着魏澜清找了位子坐下,一个小二拎着一壶茶水过来问道,“两位客官要什么?”
“两笼蟹黄包,龙须酥,小天酥,箸头春,金丝酥雀,随上荷叶卷。”魏澜清一口气说完。
小二弯腰听着,笑道,“不好意思啊客官,虽然看您是第一次来,但报上的吃食一看就是懂行的,其他的都由后厨做着,只是这箸头春,实在不好意思。”
魏澜清挑眉问道,“这箸头春怎么了?”
小二答道,“原本我们酒楼是有箸头春这道菜的,你来我们这里也是找对了地方,但是要说这箸头春就不是我们本地的菜,后来我们这里有一个小二会做,就渐渐的把它列到了我们菜单子里。现在说这道菜,早已不在。”
“为什么?”
小二摇摇头,叹息般道,“八年前的瘟疫把那个小二带到了阎王那里,如今可怎么吃?”
“手艺怎么没留下来?”
“那场瘟疫来的突然,谁会想到……”
等菜端上来的过程很无聊,魏澜清一边嚼着糖葫芦一边看周围的人。
赵景之默默的低头看着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远处吵的热闹,魏澜清回头去看楼梯间,就见温岐那帮人大摇大摆的从楼上下来,还是一身恶俗极了的宝蓝色金线刺绣的衣衫,被一圈人簇拥着。
温岐做模做样的作揖告辞,目光一转就和魏澜清的对上了。
魏澜清笑的一口白牙,扭头看别处。
能活下来就说明他还有命,魏澜清不想在因为当年的事和他动手,更何况他自己如今的模样也没什么好较量的了。
温岐作别那群人,昂首阔步的走来,“赵公子,我说今儿个的天色怎么变红了,原来是请魏公子来醉仙楼呀。”
赵景之看他,“温公子。”
魏澜清皱眉看赵景之。他怎么不知道赵景之对温岐也能摆出这种好脸色了,之前分明是不屑和轻蔑的。
“赵公子说的哪里话,今天上午赵公子帮我一个大忙,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你呢。正巧我们现今有缘碰到了,不如这顿我请了。”
温岐坐在魏澜清对面,笑着招呼小二道,“这么多的菜点竹叶青最合适了。我们兄弟多年不见,得喝酒庆祝我们重聚啊。”
魏澜清没搭话,赵景之也沉默不语。
温岐并没有感受到无声的拒绝,笑呵呵道,“赵兄,你的画是真好,本来打算自己好好收藏,结果被几个朋友给瞧见了,非要了去,还要请我来这里吃酒,弄得我也不好拒绝,全给了他们。”
赵景之和他对视着,正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就听温岐试探道,“要不,你再给我画几本让我好好珍藏?”
“不。”
“画的什么?”
魏澜清和赵景之同时说道。
温岐低头轻啜一口竹叶青,口感极好,清醇甜美。
他闭眼感受,似乎回味无穷,回答道,“春宫图。”一字一顿。
魏澜清喝酒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把剩下的酒全部喝下去,把玩着杯子,语气淡淡的,“是吗。”
“是啊,”温岐夸张的大叫一声,“以前只知道赵兄吟诗作对是一绝,没想到画技也如此高超。今日给你那十两银子真是给少了,应该值一百两才好,毕竟你可是画了一上午呢。”
赵景之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只是温岐兴奋的样子太恶心,口水喷到了小天酥上,他伸手往温岐方向推了一下,余光见魏澜清注意到动作扭头看他,冲他轻轻摇了摇头,魏澜清咧嘴一笑,去夹蟹黄包。
赵景之看到魏澜清笑,吊着的心慢慢落地。
幸好魏澜清不相信。
“还有吗?我也想看看。”魏澜清道。
蟹黄包的味道还和以前一样好,皮薄多汁,香气四溢,魏澜清满足的想。
温岐早有预料,从怀里掏出一本,放在魏澜清面前,“赵兄的画技实在好,亏得我私藏了一本。”
“啪!”的一声,赵景之的手盖在画本上,直直的看向魏澜清。
魏澜清很自然的收回手去夹菜。
“怎么?赵公子不让看吗?”温岐道。
“温岐,我们正在用餐!”赵景之强调道。他不喜欢和温岐这类人有什么交集,但也不屑于和他们发生不愉快。
“哦哦哦,对啊,”温岐仿佛现在才知道这个事实,“二位正在用餐,现在看的确有所不便,不如待会儿我们找一处僻静的地方仔细观赏如何?魏公子?”
赵景之夹了一块龙须酥放在魏澜清的面前,声音已有薄怒,“魏澜清身体不便。”
“是吗?一晃多年未见,魏兄怎么了?”
魏澜清慢慢的嚼着点心,等吃完拿了竹叶青润润喉才陈述事实道,“快要死了。”
魏澜清笑的真诚,把温岐吓一跳,“魏兄当年只盼着别人死,如今这是思想清明,想开了吗?”
魏澜清笑着不说话,只顾吃东西。
赵景之端坐在一旁,不时抿口茶水。
温岐还想再说话,比如今天早上艳阳高照,他竟然看到赵景之背着一捆柴在路边等着卖,又比如,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赵景之画春宫图的时候赵景之气的脸色发红,一说给他十两银子就同意了。
这中间有什么故事,让赵府的公子赵景之这样做,他可是好奇的很呐!
本来还要派人去查,不过一顿饭的功夫,谜底就摆在面前,他如何不高兴。
要说魏澜清如今这模样,温岐只会畅笑三声,“报应!”
不多时,魏澜清吃的心满意足,招来小二道,“小二,结账。”
温岐道,“小二,魏公子这顿我请客,一共多少银子?”
“九两八钱。”
魏澜清指着温岐道,“吃食是我们的,这酒是他的。”脸上笑着,“分开了算。”
“吃食二两八钱,竹叶青七两。”
“让温公子破费了,竹叶青原来这么贵呐!”魏澜清啧了声。
小二弯腰接了银子,笑着走了。要说这竹叶青可是名酒,怎么会是区区七两银子就能买的到的,不过是刚才要酒时温公子合了那把扇子在暗示他罢了。
“温岐,我们先告辞了,你一路慢走不送。”魏澜清道。
“不去鉴赏一下吗?难得是赵公子的画作。”
“这有什么,赵景之画的画我看的还少么。”
“此话有理,魏兄和赵兄乃是一同长大的兄弟,怎会没见过呢。我只是好奇,清寂如赵兄,究竟会为了什么而画春宫图。”温岐皱眉不解道。
“就此别过。”魏澜清心里默默加了句,后会无期。
“来日方长,魏兄再见。”温岐似是偷了腥的猫,笑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