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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后巷人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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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这谢府里头的小道消息,主子们的喜好,没有比阿李一家更清楚的了,阿李一家往前两个朝代那都是谢家的家生子,祖祖辈辈都依靠着谢氏一族生活。
阿李的爹老李在这谢府门房的位置上一待就是二十年,从前陈郡跑腿的小厮,如今也混成了门房里有头有脸的大管事。人情往来,圆滑世故的本事到和这谢府的主子一样,不消说这京城里的官爷,就是只见过一面的举人秀才,但凡是攀谈过两句的,即便是过了五六年,老李照样能清清楚楚的记起他的名号、籍贯,也正是因为他办事得力,府里头的主子给他脸面,下人们也都敬着他。
阿李的娘姓方,是府里头大厨房的厨娘,管后宅里丫头婆子的伙食,这倒是一等一的肥差,当年阿李娘也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千挑万选嫁给了当时的老李,不知道碎了多少管事小厮的心,因着这两人的差事,再加上府里头主子们的赏赐,阿李一家是后巷里头过的极不错的,家境殷实,人口又简单。就是阿李娘当年一连生了两个姑娘,老李也照样宠着阿李娘和这两个姑娘。
不过也许是福气到了,阿李娘生下阿李几个月后就怀上了阿李的弟弟,待到瓜熟蒂落,阿李娘才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没断了他老李家的香火”,许是这一次伤了身子,阿李娘再也没怀上孩子,不过老李倒是不在乎这个“我都儿女双全了,有什么好求的?”
当了一辈子门房的老李希望自己儿子不要走这条和他一样的路,毕竟一个门房,无论如何也就是个门房的命了,自己儿子要是争气,不求读书考功名,能当个管事的就再好不过了,就专门教了阿李弟弟念书识字,请了米铺的曹老板教了算数、做账,本来是只准备教会了一个也就罢了,不过还是禁不住阿李娘的念叨,说是丫头们也是要进府里去的,会读书写字的总比着那些只会绣花烧火的丫头强些,老李想了想倒是同意了,说是教认字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教一个也是教,教三个也成,不过这算账的不好老是麻烦人家曹老板,阿李娘倒是没强求些这个,一个丫头片子,能识字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这做账些的,哪里是这么容易就学了的。不过,她到是提着束脩,向曹老板提了一嘴,竟没想曹老板倒是大包大揽的应承了,说是邻里邻居的,给他们家小子填几个玩伴也不妨事,从此,两家的小孩子平日里一道上学,这曹李两家的关系倒是日益密切了起来。
阿李的厨艺自然得了阿李娘的真传,针线女红也从未放下过,平日里下了学,还要到茶馆里听听小道八卦、新鲜消息,回家了好告诉给老李听,再带上阿李娘平日里要她买的油盐酱醋和从曹家顺回来的米糕,若是没有什么别的消息,茶馆里头会讲些前朝旧事,阿李也会听上一耳朵。
阿李也算是后巷里娇宠着长大的姑娘,可这跟着王家的“莺儿姑娘”比起来,那可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王嬷嬷本是江夫人的奶娘,打小的情分本就不同,是夫人屋子里头一等一的心腹,府里头哪个不敬着他,就连自家孙女王莺儿也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一般养着,十指不沾阳春水,本想着以后求了夫人的恩典嫁出去做正头娘子,可惜好景不长,江夫人难产死了,家里霎时就没了依仗,王嬷嬷自是伤心了好几个月,也不知道是为着夫人抹泪还是为着自家的前程。虽然如今照样在府里头伺候大少爷,到底不如当时风光无两,一呼百应。又传出要娶新夫人的话,王嬷嬷又哪里坐的住呢,如今王家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只恨不得那新夫人一辈子都别过门的好,但又实在不能坐以待毙,只好打起将王莺儿送进府中的主意,可又怕自家姑娘受了委屈,犹犹豫豫了许久也没做好打算。
后巷里头除了这许多家生子外也有商贩,巷头的米铺,掌柜的姓曹,人称曹胖子,米铺不大,好在价格公道,街坊四邻也乐得照顾生意,总在他那里买米。曹胖子小本经营,温饱是够了的,也没什么做大的心思,也就守着这米铺子安稳度日。他家米糕倒是比米出名,虽不是什么精致的点心,但胜在便宜实惠,曹胖子夫妇乐意给小孩子糕点吃,小孩子就都爱上他家玩,曹胖子家里头就一个独苗苗,大名儿曹研华,出自百家姓中“孔曹严华”一句,只是巷中人家都叫他曹小胖,只可惜了他父亲给他取的好名字。老李家的几个孩子并上曹小胖也都跟着曹掌柜学算学,两家人也算上交情匪浅。
巷尾住着年纪轻轻就守了寡的孔氏,自她那穷秀才相公病死后,就被族人赶了出来,拿着身上最后那点收拾银子换了一个容身之处,平日里做些个针线活养活自己和年幼的孩子。不过到听说是个美人,巷子里的闲汉每每都要哼着小曲儿,绕路到孔寡妇家门口,才醉醺醺的晃悠回去。
“阿李!你又跑到哪里玩去了,叫你做事的时候一溜烟就不见了,到吃饭的点又跑回来,你说说我养你是为了什么,你这个小兔崽子……”
阿李娘只要看见回家的阿李从来就没一句好话,“你要是像你姐姐似的,我用的着这么操心吗我?还愣着干什么呀,赶紧的,把桌上的饭连着这瓶酒给你爹送去,记得叫你爹少喝点。”
阿李忙放下手里头提回来的吃食,就看见姐姐竹子朝她使眼色的,“今儿个娘跟王家那位差点打起来,正是火气上头的时候,你没事少就赶紧走,今儿个少招惹他。”话毕就像没事人似的头也不抬地打起了蝴蝶络子,阿李拿上东西就跑了出去。
“慌什么慌,别打了东西……”阿李娘在那儿碎碎念叨,“你也是,笑什么笑,今天的功课做完了没有?要是做完了,就赶紧回去温习去,过几日就要考校你了,可别指望着临时抱佛脚。”
阿李的弟弟归墨正看着姐姐笑话,结果被他娘这么一说就悻悻的回房去了。
“王家那个老虔婆,这靠山都没了还在那儿耀武扬威的,到时候有她苦头吃的,当真是以为这是他们江家了,厨房里事情还要指手画脚的,我就不信这新夫人进门了她还敢这样…… “,竹子从母亲方氏那儿听了一耳朵的八卦,倒是跟母亲方氏同仇敌忾,说起王家的不好来,待到父亲回了房才到自己和阿李的屋子。
“母亲和王家又怎么了,你们俩说了那么久?“阿李在床上支起半个身子问。
竹子倒是也不急,慢慢给阿李讲了,不过就是王嬷嬷借着府里头大少爷发作了几个厨娘,母亲看不惯的事,“娘也不过是气不过,我同他说说也是缓一缓她这一口气,免得到时候与王嬷嬷吵起来,虽说我们家确也没人瞧得上王家,不过到底是没到撕破脸的地步,这时候惹上她,百害无一利”,说完又顿了顿,“这种事情母亲也知道,不过是让你我提前晓得府里这些七弯八拐的关系罢了,也为了将来早做打算。”
阿李又躺回被窝里去,她知道自己今后无论如何都是是要进府中伺候主子的,不过是以后进府中分到什么样的差事罢了,母亲为了这事也算是费心,就只等着府里头孝期一过进新人了。她不过是装糊涂,不愿去想这事儿,每每母亲提起府中的事物她就跑了,母亲也舍不得逼她,如今到叫姐姐竹子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阿李是见过府里的富贵的,,可再怎么富贵,说到底也是个伺候人的奴才,任人打骂,连性命也说不定保不住。
阿李脑子里想了许多东西,但到底是年纪小,没过多久就睡过去了,倒是隔壁方氏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第二天早晨眼下的青黑遮也遮不住,倒是看见这一个两个睡的香甜,霎时就没了好脾气,“阿李、归墨,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这么晚了还不起床,翻了天了你们……”
阿李和归墨忙从床上爬起来,拿着竹子早早备好的馒头和午饭,一起去曹家学算学,要是曹掌柜忙不过来,顺便搭把手。
“姐姐,前天晚上的功课你们做了吗?我瞧着曹小胖都有几道题不会,想问问你们来着。”归墨尽量掩盖自己的慌张,强装镇定的问两姐妹的功课如何。
姐姐竹子倒是好心,没拆穿他上课没听的事,“我瞧着也不算太难,你到时候看两页书也就懂了,可这会儿师父要考校起你来你可怎么办?”
归墨一脸痛苦的表情,恨不得回到当初上课那时点醒自己,又或是昨天晚上别老是想去看阿李的笑话,说不准就弄懂了来着,如今连阿李也得罪了,以她的个性,定时个见死不救的主儿,曹小胖更是指望不上,他恨不得我们家人天天出丑才算是如了他的意,不如拉下脸来求求二姐还有一线生机……
竹子哪里晓得这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归墨这小脑袋瓜里想了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倒是阿李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琢磨什么,就凑到他跟前,压低了声音说:“归墨,你别在我这儿打主意了,谁让你当初不好好记者,事到临头了,拜佛也来不及了不是?”
竹子还以为这兄妹俩再说什么悄悄话,谁知道归墨是一肚子苦水不敢倒,只好祈祷漫天神佛,让自己能混过这一回。
等到了曹家米铺,曹小胖早早就坐在那儿了,手里还拿着糕点,嘴里就没停过,嘟嘟囔囔,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阿李觉得奇怪些,这曹小胖进门时特意打量了她一眼,倒是颇有些审视的意思,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总之是浑身上下都不舒坦。
“我这平时也没得罪他……“阿李也没说什么,便走到自己座上,拿出笔墨来,准备功课。女子与男子所学到底不同,对于家里的两个女孩儿来说,这算学学个七七八八也算是足够的了,曹掌柜也因此优容女孩子们,不像男孩子,总是被抽查课业,若是没有完成,或是完成的不够好的,定是要告诉家长,家里少不了一阵责骂。归墨倒是运气好,这一阵儿曹掌柜心情好,也没打算考较他,可阿李这一节课都如坐针毡,她总感觉背后总有人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仿佛要把她衣服都烧透了似的,偏偏其他人丝毫都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安。
好容易欸到下学,阿李正往茶馆去,曹小胖倒像是等候多时了,就在她跟前也不走,只盯着她,阿李倒是不怕这曹小胖有什么歹心,”曹研华,你今天吃错药了?老盯着我不放干什么?我又没欠你们家钱,你赶紧让开,我还有正事要办呢。”
曹小胖好似没听到他这话,只是看她的时间更长了些,说了一些阿李不甚明白的话,“你长的还算行,脑子也灵光,以后你认我做大哥,我就罩着你一辈子。”
“莫名其妙”,阿李瞥了他一眼,“既然你不让我走这条路,我换一条走好了。”
曹小胖倒也不上来追,“阿李你可想清楚了,你要是不答应我,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阿李心里默默的想:谁要搭理你呀,出了事情,按照曹研华那个身板,谁厉害些还是两说的事情呢?嘴上却说:“曹研华,我可是个能花钱的主儿,你们家那点钱经不经的起我花还是两说的呢,您要是想要做大哥、当英雄,还是先找别人吧,我就不奉陪了。”说罢,阿李头也不回的走了。
大人只当是两个孩子之间的玩笑罢了,谁知道这样短短几句话,倒像是改变了这群孩子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