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在这里》舒雅

1、1

　　龙照雨人生至今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天知道需要那么多勇气维护那可笑的尊严。昨天晚上，他故作自若，告别时主动和方有邻说：“是朋友？”
　　她立刻回答：“好朋友。”一霎那，好似一对江湖儿女，衣襟飘飘地说：“白山黑水，后会无期。”
　　只知道自己一颗心，一直沉，沉下去，深不见底。
　　然后天不亮，竟然因为急性阑尾炎进医院，二十分钟后，顺利地去除了身体那其实毫无意义的器官。他问医生有什么需要注意的，那女大夫毫无表情地说：“没有，正常生活。”
　　他苦笑不得，作废了飞机票，在酒店里躺了一天，晚上改坐火车回去。
　　那情景很是凄凉。麻药过去了，总是有点痛。孤零零躺在床上，身边没有一个人。可是即便是成千上万人陪着，那人也不是她。
　　他买了豪华软卧，而且上下铺全买了，结果又是孤身一人。他刚要插上门，竟然有人在外面大力拉开，然后毫不客气地走进来。看不清男女，大热天戴个帽子，背着一个高高的登山包，包的前后左右不知什么东西挂了一大堆。那人一边讲着手机，只听他气急败坏地说：“给我做，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得做出我们原来设计的效果！否则，你也不用活着见我了。”那清脆的声音分明属于年轻的女孩子，可惜脾气太差了。
　　那人摘下帽子，把背包扔在沙发上，转过头面对着他。龙照雨当时只觉得这个女子很高很瘦，头发很短。彼时实在没有心情和精力欣赏。
　　她看他由始至终安静地半躺在床铺上，终于理直气壮地说：“你不是应该在上铺吗？我要休息了。”
　　他突然觉得有趣，又或许是孤单的伤感占了上风，竟然没有纠正她是走错了房间。于是真的起身要爬梯子上去。可是不小心牵动伤口，他站在那里不动，暗暗吸一口气。那人倒不耐烦了，见他半天没上去，说：“算了，要不然我睡上铺，你把车票的差价补给我。”
　　本来所谓豪华软卧一个铺位的价钱，就超过打折飞机票了。做这种火车的人，还恶狠狠地要那几十块的差价，也着实少见。
　　他觉得有意思，于是问：“多少钱？”
　　“四十二块。”她伸出手。
　　龙照雨掏出钱夹，拿出一张五十元，递给她。她看了很不满地说：“怎么办，我没有零钱。”
　　他无所谓地说：“不用了。”
　　她瞪他一眼，没有说话，就伶俐地上去了。那眼神，分明是对他此举看不起一样。
　　她到了上边，就一下子没了声响，一分钟后竟然就轻轻打鼾睡着了。或许是这种气氛影响，龙照雨也轻而易举入睡了，梦也没有。
　　一晚的火车，清早到站，竟然有些凉意。他走在她前面，出了门，只听她奇怪地‘咦’一声，然后又在门口问了乘务员这不是七车厢，回答很肯定这是八车厢。然后龙照雨心里觉得好笑地走上站台，他的司机已经站在车旁，给他打开门。
　　那后面的快速的脚步分明是她追上来，他靠着车门停下，她脸上分明是歉意，但是看到这场景，张张嘴竟然用粤语喃喃说：“赛无赛个么夸张啊？”（用不用这么夸张啊？）还是第一次知道私家车可以直接停到火车站台上。
　　然后，她一甩头，背着一堆东西，潇洒地迈开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