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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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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阿莲搅动匙勺,眼珠一转,望向和尚,她道,“和尚,吃粥否?”
未睁眼,无相和尚答,“不然,多谢施主美意。”
被拒阿莲也不恼,自顾自吃粥不语,尔后有半刻,复又道。
“我曾闻,五十年前江湖有一奇人,姓萧名礼,道法登峰造极,文韬武略无一不精,诗词歌赋无一不通,舞象之年游历江湖,一出世便名声大躁。”
“……”无相和尚拨动手中菩提珠,一语不发。
阿莲见此面露馁色,似有不甘,道,“可惜天妒英才,遇亡国乱世之祸,于而立之年便登仙西去,其又三年,新朝初开新君即位。”
一息,阿莲细细打量无相和尚面色,缓道,“若说萧礼之死与国君无半点干系,我是不信的。更有传闻始于三十年前,前朝冀国国姓为李,国君姓李名政,国号为昌隆,寓意国运昌盛。可鲜少有人知,昌隆帝生母姓萧,乃一位入宫为嫔的江湖女子。而萧礼,便是其族内子弟。”
垂眼,阿莲道,“听闻昌隆帝极其喜爱萧礼,于其幼时常令人发下上次,并招其入宫陪驾。”
语罢,阿莲抬眼,见无相和尚如老僧入定不动半分,委实叫人丧气不已,原想就此作罢,可细想之下,扔言道。
“萧礼乃奇人,不光文韬武略诗词歌赋俱佳,于术数上亦有造诣,世人皆知萧家公子深受昌隆帝喜爱,虽为江湖人,却赏赐不断极得恩宠,却少有人知,昌隆帝召见萧礼,为的,确是方术。”
稍顿,阿莲道,“传闻得水城内有神龙,或许并非谣言,乃真有其事矣。”
“女施主认为,得水城诡事,与神龙息息相关?”无相问。
方士,乃相士。
相士相人、相地、相山水。
世人言,方士炼长生不老丹,乃片面之词,有误矣。
亦如世间有妖,有精怪,有邪魔。
所谓正道人士江湖人,皆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亦有辅天下之大局为命者也。
龙,为神兽。
相传,有国便有龙,有龙便有运;运盛则国昌,运衰则国亡,国亡则龙逝矣。
古人言‘上天有好生之德’‘九死而一生’,虽败,亦有一线生机。
奇人萧礼出自江州萧氏,习道法、术数,以相术闻名于江湖,后得昌隆帝所信,于亡国之际托付重宝,亦非不可。
萧礼乃道家正统,又习相术,自称方士,传言其游历天下便为寻得那一线生机之法,如若阿莲所言非虚,新朝国君行抓拿之举,亦有深意。
神龙骨乃世间珍宝,若以龙骨为由,得水城诡事接连不断,似是情理之中。
“然。”阿莲点头。
“龙有神威,威能无边无疆,国亡则龙逝,龙逝则消弭于天地,若强留于世,龙骨必当生怨。怨生邪气,邪气一生则妖邪出。”
“女施主,此言何意?”无相问。
“法师乃得道高僧,身披袈裟,佛法定然不凡。”阿莲放下勺碗,洗净石盘,道,“我与阿爹愿与法师联手,拿下神龙骨。想以法师无边佛法,定能让龙骨完美如初。”
无相和尚思量半刻,轻声安抚道,“邱道长言,待候即可,女施主稍安勿躁,若邱道长所言不实,再另行打算不迟。”
闻言,阿莲面露不愉,却仍费心辩解道,“法师有所不知,此消息并非绝密,若不先人一步,恐与龙骨失之交臂,况且……”
抿唇,阿莲又道,“一阳道长此时仍不见归来,必早先行抢先机去矣!”
“阿姝不会说谎,它虽为妖,却具神骨,乃仙魔之体,生而有神通,施主何必如此焦躁?等这一时半刻又何妨?”无相捻珠而笑,自生一股大慈大悲相,无喜无悲。
“你这和尚真不知好歹!”阿莲俏眉一皱,冷声道,“‘西域有妖阿姝,能看过去未来’,我等从未听闻,若真有其事,不光凡夫俗子极尽追捧,便是江湖人亦要参上一脚!这等谎话也就你这和尚深信不疑!”
“施主,未曾听闻,并非不存于世。”被个姑娘家指着鼻子骂,无相也不生气,只是如此道。
“九天之上有诸神罗汉,这话连三岁孩童都不信,你就讲给你那善男信女听去吧!本姑奶奶不奉陪了!”
提起包袱,甩向阿爹,阿莲气急反笑,道。
言罢,叫上阿爹,转身便走。
无相目送其二人远去,并未阻拦。
待不见人影,方长叹唏嘘,复又一声‘南无阿弥陀佛’。
“道长,现下,你可如愿了。”无相和尚将菩提至于胸前,道。
语毕,就听一声轻笑自邱光生嘴中出,他睁眼起身,活动手脚,道。
“和尚,这你可就错了。我之所言,皆属实。不信,亦非是我等之过。”
“《奇闻录》有言,‘有神魔生于古仟锋,其身量矮小,面丑如老妇,因诞于玄天湖,落地便有神通。可知过去,可预未来。名为山伏。其侧常伴一妖,名为桃姝,擅酿酒,喜食‘天露’,常扮貌美女子行走于世。’”无相道,尔后复又一叹,“若道长这般言,三位施主或不会愤然离去,心生怨恨。”
“那三人自蠢,与我何干?只见阿姝不见老妇,本为疑点之一,复又偏听偏信,刚愎自用。如此蠢物,便是我多舌解释,亦要怀疑其真假,我又何必自讨没趣?任其来去,方为上策。”
邱光生拔开葫塞,灌了口酒,道。
无相摇头失笑,于邱光生之歪理邪说不置一词,只问,“阿姝所言为何?”
邱光生一抹嘴,潇洒一笑,道,“林深所在,烟雨朦胧处!”
08
北方有州,其名为益。
益州以西,立一城池。
城以上吉乾卦得名,故为得水。
得水有一奇观,于卯时三更为准,日出东升,天刚破亮,有雾自脚下来,袅袅而行,环得水益州,如仙似境。
邱光生抬头掐算,事经原委即了然于胸,收手勾唇一笑,道,“于三更天差一刻时矣,和尚,是否与我同去一看究竟?”
无相自无不可,“南无阿弥陀佛,道长,请。”
身随意动,只见邱光生拂尘一扬,别于腰际,探手入怀取出一件物什。
一挥手,那物不点自燃,竟自焚烧。
再听一声‘风来’,一股狂风如龙卷,自脚底而升仿若实质。
无相见状,眸光一闪,“邱道长道法精湛,少有人及,如今一手御风诀比之以往更添几分火候,小僧恐不及多矣。”
语毕,便见无相面泛金光,透出几许金刚相。
他提足轻踏,窜劲而上。那气劲宛若无色莲台,瓣有九九之数。
九为数之极,十为大圆满,若修功德身,十世转轮回。
以邱光生眼力,自然见得那无形之气,他抱臂而立,挑眉道,“和尚啊和尚,无相啊无相,你这捧人的本事,依旧没落下。”
“及不上道长半分。”无相听言反唇相讥。
邱光生一噎,面露讶色,“你这和尚几日不见,好生嘴巧,莫不是吃了什灵丹妙药,开了窍?”
虽心中讶异不已,但邱光生却知此时并非深究之机。
就见他面色忽的一正,手掐法诀,乘龙而行千里矣。
无相紧随其后,不到半盏茶二人便立于得水城外百米处,抬眼眺望可见城池全貌。
待阳出阴衰,日夜交替时,如桃姝妖阿姝所言一股雾气弥漫而开。
那雨雾成型,白雾渐浓,一盏盏灯烛犹自挂上墙头,仿似夜中星辰闪烁不定。
有一行人,自雨雾中出,缓步往城门而行。
手提白灯,灯面有字。
其字蜿蜒而杂乱,宛若鬼画符。
一行人行至城门口,脚步一顿,身形一偏,转向城门侧三丈。
就见其一行视城墙于无物,横穿而过,瞬息便已到城外。
邱光生见此情景,一咂嘴,“此乃活人否?”
无相和尚不答,捻珠思索半晌,道,“然。”
“如此,这便是常人口中言之神仙法术——穿墙术?”邱光生抚眉惊叹。
“不然。”无相摇头,伸指一点,一点金光自指尖出。
那金光自带佛气,于雨雾中穿行,仿若破空之利剑,一往无前。
待行至城墙数尺,金光又似泥牛入海,刹那溃不成军。
那点金光四溢,似与无形之气相抵,瞬间撕开一个大洞,自洞口向内窥视,便见其庐山真面目。
邱光生见状,剑眉一扬,道,“原来是个狗洞,辅以迷瘴,竟叫人一时看不出端倪,手段着实不凡。”
“此为小道,道长何必放于心上?”无相道,“那一行人神色古怪,行踪诡异,你我跟上前去,或可探知一二。”
“也罢。”邱光生答。
二人各施手段,隐去身形,悄悄坠于其后。
普一入列,方觉异像,此等各个面容枯槁,行动僵硬且迟缓。
细细一瞧,周身半点生气也无,竟像是早已咽气多时。
但见其肉身不腐,行走间别有一股暗香浮动,似那春开海棠,香气宜人非同寻常。
此行人中有老有少,下至垂髻,上至不惑,倘若不觉其异,如生前般谈笑风生,闲聊家常。
“和尚,若此等有异,可要救我一救。”
言罢,邱光生倏然撤去隐身诀,显出身形,独立于其中。
他坠于队尾,身前一怪人察觉有恙,回身来看。见是个俊俏儿郎,先是一愣,随后开口询问,“你乃,何人?”
那声音沙哑难听,含糊不清。
邱光生辨听后,答,“我乃无量山褚秋生,游历于此,途径禄存山,两天两夜行四百里路,眼见黄沙飞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委实让人吃不消,故上前找尔等问上一问。”
“无量山?”那怪人如鹦鹉学舌,如此反复两三回,才露恍然大悟之色,“尔乃,外乡人。”
“然。”邱光生见那怪人并无伤人之意,于无相比手,要他莫要轻举妄动。
“外乡人,甚好,我等似乎,许久未见外乡人了……”那怪人反反复复,颠来倒去,话虽多,意却雷同。
邱光生思绪一转,问,“老兄,尔等要往何处去?”
“吾等,要去西郊娘娘庙,焚香祭拜。”另一怪人出口答。
“是以。是以!今日初七,初七要去娘娘庙,若无贡品,娘娘发怒可怎生是好?怎生是好?”又一怪人出声答。
闻言,邱光生装作踟躇,犹豫再三,问,“敢问老兄,尔等口中言,又是哪路神仙?我自南而来,未曾听闻此处有庙宇,若能行个方便,可否告知一二。”
尔后又道,“如您所见,我乃修道之人,于鬼神之说敬畏有加,并非诓骗宵小之辈……”
怪人默然半响,道,“娘娘庙便是娘娘庙,吾等称之无生老母。自我高祖起,娘娘便立于西郊,每逢初七,必要受香火供奉,若有怠慢,定有血光之灾。曾有后人不信,不依言行事,相隔不久便非死即伤。”
“娘娘庙,很灵的。”有一怪人言,“我家小儿三岁那年生了场大病,眼见就要咽气,是娘娘入梦寻我,让我去庙中拿了香灰,活了水令我家小儿服下,不到片刻我那小儿便面色红润,生龙活虎,宛若神迹!”
“我家娘子亦如此。”又有一怪人附和道。
“果真如此灵验?”邱光生装作不信,目露怀疑之色。
待一行人中似有骚动,连连摇头摆手,诚然道,“并非我不信,而是尔等所言太过离奇,我自南而来,虽不能说知天下事,可奇闻异事却亦见不少,这无生老母真真从未听闻,更莫要说起死回生之能,那可是神仙手段!大神通!”
一行人脚步骤停,回首间双目赤红,神色隐含怒色。
“娘娘乃仙人,岂是尔这黄口小儿可擅自玷污?!”那怪人戾喝,怒目而视。
其余怪人连声应和,仿若只要为首那怪人老兄一声令下,便要上前动起手来。
无相和尚见邱光生被一圈怪人团团围住,状似不妙,面色忽的一沉,掌心竟出了一层薄薄冷汗,委实吓人。
就看邱光生衣服惶惶之色,道,“并非不信,可……可……”
“相公何必与这小儿多费唇舌?捆了他,献于娘娘便是。”有一怪人言。
“是以,是以。”有一怪人附和。
“娘娘大慈大悲,定会接纳新贡品,后恩泽吾等。”重又一怪人言。
那为首怪人不语,似是沉吟,尔后轻轻一点头,答,“亦可。”
邱光生就听这群怪人嘴角一瘪,发出‘嚯嚯’怪音,出行两三人。
莫看这些怪人行动僵硬迟缓,可捆人的本事却不低。
三两下将邱光生制住,绑上草绳,又出列两人,将其扛起,重又启程上路。
09
道路坎坷,颠簸不已。
复一看,碎石硬土,杂草不生。
西行三刻有余,可见一破庙,裂瓦残壁,好不荒凉。
其内有旅人三三两两,彼此坐于一侧,篝火摇曳间昏昏欲睡。
待细瞧,可见其中有熟面孔三两个,却是阿莲、阿爹及一阳道长三人。
三人分坐两堆,一左一右,皆聚精会神观摩那墙上壁画。
壁画画技斑驳,色彩风化不均,又可隐隐窥其舞乐仙姿,想若完好无缺,定是精妙绝伦,为传世之佳作。
画上有一神女,面有三目。
一目凶煞,一目慈悲,一目贪痴怨嗔恨。
神女生有九臂,手握之物各不相同,有如意、灵芝,亦有金银玉器,更有刀枪剑戟,似是无所不会,无所不能,具有大神通矣!
“此处,似有字。”阿莲揭去墙上浮尘,凑近眯眼细看,道。
闻言,一阳道长挤挨过来,想要分辨一二,急道,“写了什?”
“无生……老母……无生老母……无生老母庙!”阿莲一怔,惊道。
一阳道长挤开阿莲,走进端看,双眸一眯,喃喃,“真是无生老母,此乃邪神,于三百面前灭教于世,看这庙宇破败,想来无人祭拜多时,理应不足为惧……”
忽闻一阵惊雷,自庙外当空而过。
阿莲浑身一抖,面色难看,道,“无生老母乃罗教神女,自四百五十六年前缘念而生,普一出世便有信徒千千万,于江南杭州,西北淼州,两处设有分堂。于罗教鼎盛时,世人皆拜无生老母像,正所谓无生老母真空家乡,于当时而言,并非一句虚言。”
“怎讲?”一阳道长一愣,心疑阿莲危言耸听,好叫人知难而退,吃独食。
阿莲拍手,用绢帕擦去尘埃,道,“无生老母座下设有童男童女二八之数,其身具八字真言,练心法罗天三才诀,习术法业火红莲混沌四象功,可谓神佛不惧,妖邪不侵,以狂涌之势席卷中原,可谓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言罢,一阳道长暗自撇嘴,若当真威能滔天,怎会于三百年前败下阵来?如今连个庙宇亦破烂不堪,更无什祭拜。
思及此,一阳道长面显轻慢,他于壁画前来回打转,似想从中寻出不同来。
忽而,有风自庙外而入。
风起而火动,火动而影行。
庙中有人三三俩,其二卧于一旁,酣睡正香。
阿莲沉默坐于阿爹身侧,垂眸间不知在想甚。
庙外雨雾渐浓,复又一道惊雷当空过。有形,却无声。竟显出几分怪异可怖之感。
篝火摇曳,连带那壁上黑影亦生出几许扭曲。
只见那影子如画皮,摇晃不止,拉扯间连成一片。
就当这时,雷声忽至!
便闻‘轰隆’一声,仿似地动!
阿爹闻声抬头,率先察觉不对,目光于庙内环视一周,当机立断扛起阿莲便欲向庙外退去。
说时迟那时快,阿爹方有所动,又见画壁老颜斑驳更甚,所立之处屋檐坍塌欲落,竟是避无可避!
庙宇塌陷,惊醒了旅人。
就见那二人面露惊惧之色,慌不择路,即将葬身于碎石乱瓦中。
一阳道长见状面色复杂,长叹一声,扯下腰间一枚小鼎。
那鼎约拇指长,半指宽,似是寻常挂物。
再看一阳道长却是口念法诀,反手灌入浩然正气。
刹时,小鼎自内而外亮起金光来。
那金光如水波一圈圈荡漾而开,终是形成了一个四丈见方的无形气场,气场如铜墙铁壁,坚不可摧。
普一成形,一阳道长叱道,“还不快快进来!莫要因这地动伤了性命!”
那两名旅人见此连滚带爬,钻进小鼎,尔后对一阳道长自是感恩戴德连番作揖。
阿爹犹豫一息,转身亦入其内。
见一阳道长面色不愉,谦和道,“道长高义。”
一阳道长目光一斜,“自不必尔说,吾虽对尔等不喜,却不会明知有难,而见死不救。”
言语间,忽闻阵阵轰鸣,眼瞧这庙宇四崩而五裂,烟尘滚滚。
此情此景叫那两名旅人见了肝胆欲裂,显是吓的狠了,唇皮哆嗦,不发一声。
就是阿爹与阿莲亦是心惊肉跳,若无一阳道长相助,光凭几身,恐要吃上挂落。
明知此行凶险,却未做足准备,若马失前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想想便叫人懊悔不已。
如此这般想法转了一圈即藏于犄角,待地动渐止,放眼望去众人便是一懵。
若说此前身处怪石荒凉之地,那眼前所见可谓是变化万千,翻天覆地。
只见四面绿树成荫,山峦起伏,植被茂密而鲜嫩。
可其上迷雾重重遍布,层层树影如鬼魅,股股阴风扑面而来,竟令人毫毛倒竖,觉出一分阴森恐怖来。
10
林中有小路,于白雾中若隐若现。
路旁生有野花两三朵,姹紫嫣红,簇拥挨挤。
若非色彩过于艳丽,实在叫人见了心生欢喜。
一阳道长立于原地掐算一圈,尔后解下行囊,从中摸出一方罗盘。
那罗盘镶金嵌银,其上刻有阴阳八卦、天干地支,见他将其托于掌心,捻指复又掐算起来。
不到半刻,只看他面色发白,额角出汗,显然遇到了大难题。
“阿爹,你觉此处是否为无极小秘境?”阿莲捏住树枝,复一松开,枝晃而水溅,终究落入泥中,不见行迹。
“十之八九。”阿爹答。
阿莲冷笑,道,“我就知那老妇定会寻机卷土重来,不枉我大费周章亲自前来益州。”
忽而,阿莲娇笑,“不然。又怎能寻到此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便只是一缕残念,若将其打散,亦能令其元气大伤,也好叫它百年间莫要出来碍我眼!”
“噤声。”眼见一阳道长一筹莫展,回过身来,阿爹道。
“此处妖气过胜,又与鬼气相辅相成,吾看不破其中玄机,尔等可有收获?”一阳道长蹙眉道。
阿莲一噘嘴,指尖一戳小路,道,“何不沿路而行?你我皆知此处甚是古怪,一时又寻不得法门,不如顺势而为,或可有转机矣。”
闻言,一阳道长意动,后又迟疑,他一扫旁侧那俩旅人,道,“吾等有法宝妙诀防身自是不惧,可那二人两项全无,若遇妖邪,岂不丧命于此?”
阿莲眼珠一转,心生一法,“无妨,我有一法宝,乃百年妖丹所制,若遇妖邪自会斩出两道气劲将之拦于其外,我将法宝拿出,或可保那二人一命。”
一阳道长寻思一二,点头。
心道,‘倘若身怀法宝亦亡于此,想来也怪不得我身,尔,若能活命,亦是二人一番造化,或许未来可期矣。’
辨明厉害,一阳道长不再多想,与阿莲二人推诿一番,便欲踏上幽静小路。
方一踩上小道,眼前之景豁然一变。
就闻丝竹之声幽幽而来,儿郎娇女隔山对唱,仿若入梦。
恍惚间周身徒生山民。
山民衣饰鲜亮,面黑而颊红。
眼见人群中忽多一人,齐齐一愣,尔后又多三四人,具是一惊。
半响,山民中行出一男子,马褂桑裤,头戴平角麻布帽。
他面色警觉,厉声问道,“尔等何人?!来此作甚?!”
“敢问兄弟此处为何地?”一阳道长沉默半晌,道,“吾等于夜间入住无生老母庙,一觉醒来便到此处……”
此言疑有山民作乱之故,其未尽之语昭然若揭。
那男子闻言脸色一变,扭头与身后老者相互对视一来回,虽仍有防备之心,却不再如之前那般剑拔弩张。
那男子侧身,显出老者来。
老者上前两步,端瞧一阳道长几人,思索半响,答,“此处乃东丘寨,尔等若无要事,便向东南而行,三里处有一小湖,湖朝西南角有一小道,尔等从道上过,约行三刻,即能出山。”
一阳道长见状便知此时若不应,山民必会暴起,伤人且在其次,若令其警惕之心大涨,或得不偿失。
这般如此一想,当即拱手向老者行道家礼,带人告辞离去。
行出一段路,阿莲观不见山民其影,立即驻足。
“传闻罗教有言,无生老母乃神母之女,受神王之托,下至凡尘投身东土一富户家中,后于成神之途收一恶龙为坐骑。‘东土’于西域亦有‘东丘’之称。”阿莲道。
“那山寨名为东丘,其中定与无生老母有莫大渊源,若能寻得无生老母真身,或可寻得神龙骨!”阿莲又道。
“何故如此肯定?”一阳道长觉得不妥,若那山寨那般好进,又怎会隐于雨雾秘境内?这黄毛丫头定然又在诓我。
阿莲骄哼,从袖中摸出一物,掷于一阳道长脚边,道,“就凭此物,我能断言萧礼定是葬身此间,恐与东丘寨脱不开干系!”
一阳道长心中存疑,行动间便多了几分拖沓之感。
就见他挽手提剑,于那物什上轻轻一挑,那物什轻飘飘一跃,落入他手。
垂目细究,只见那物什为一方形令。
方形令入手微沉,其上泛润,纹理如鳞似浪,竟是精品乌木所制。复刻山丘河川之形,寥寥数笔,却可窥其能工巧匠之卓越。再观,那线条交汇之处,赫然是得水城西郊破庙。
若说其中毫无干系,定是谬论。
翻转而过,可见其背刻有篆文,其字为‘萧’。
字体苍劲有力,亦有一股洒脱凛然之意境。
观字如见人,其篆刻者必是高人矣。
此令一出,一阳道长便信了几分。
他捻须沉吟,尔后道,“如尔所言,龙骨埋于无生老母真身处,吾等如何分辨?若入寨中,寻不见其身,岂不是自陷于危难,羊入虎口尔?”
此言一出,阿莲便知有门。
她俏丽丽一笑,眼波微动,答,“无妨,道长附耳过来,且听我一言……”
一阳道长心绪一紧,却依言而行。
只见二人嘀嘀咕咕一阵,也不知讲了甚,就见一阳道长双眼一亮,复尔捻须点头,面露满足之色。
“我等如此这般,即全了道长一腔善心,亦能达成我等所愿,两全其美,岂不快哉?”
阿莲掩嘴窃笑,道。
“话虽如此,”一阳道长心中满意,却仍寻机道,“那二人被尔等一番折腾,必会伤筋动骨,吾等,又当如何?”
阿莲面上娇俏,暗暗臭骂这牛鼻子老道忒不知好歹,贪得无厌、得寸进尺!失了道心,成就定局限于此步,不得寸进!
嘴上却道,“这好办,此法虽伤身,但调理一二便能恢复如初,我等给予二人一些银两,令其自去便可。”
“吾身家薄薄,这……”一阳道长面露难色,又道。
“无妨。”阿莲垂眸道,“道长身家清贫,我等拿出便是。”
此举深得其意,一阳道长抚须而笑,自退一旁让出一条道来。
阿莲紧咬一口银牙,端看脸色不见一丝愠色,径自向那俩旅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