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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ter 7 ...

  •   秦家老三秦甜是家中唯一的女儿,她牵着个小丫头。
      秦天身后跟着个面容苍白的清隽少年,十八九岁上下,看人时眼珠子黑漆漆的,好像要把人吸进去。
      时渊察觉到他望着自己,不由抬头看了一眼,那少年嘴角始终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加上这阴森森的环境,让人心里发毛。

      秦老大带了律师,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滑稽地半跪在木板前听秦老爷子的话修改遗嘱。这次家中几个孩子都是均分,唯有一笔老太太留在老家的遗产,秦科做主捐给了希望工程,建小学。

      秦家几个子女对此没什么意见,秦学是最高兴,尽管挂了彩,仍然笑得嘴巴裂到耳后去:“不过,爸,为什么要建希望小学啊,这点钱做什么不好?”

      秦风狠狠瞪一眼秦学,老大居威甚重,他缩缩脑袋不敢啃声。
      秦科慢慢地解释:“你哥哥姐姐几个以前在老家念书,我跟你妈妈回去看他们,那学校里的课桌都要拿板砖垫着才稳当,屋顶常常漏雨,我对不起他们,等到你大起来才有能把大伙儿接到城里念书。”

      秦老爷子大约没想到自己辛劳一生,最后竟然要死在一张木板上,他握住秦风的手:“老大,我记得你刚来城里念高中,裤子破了舍不得买,袜子都是洞还在穿,给班上同学笑话排挤,掐你的胳膊,还把你的作业本用刀划得稀巴烂。爸爸还骂你读书不争气,不会跟人相处,要不是你班主任打电话说你膝盖都被人家踹得血长流,一个人躲在厕所哭,爸爸都不知道你这些事,几个人里你最稳重最懂事,懂事的小孩子就是受点委屈。是爸爸不好。”
      秦科一直是严肃古板的人,很少和子女提起这些往事,也只有灯灭烛散时追忆往事,才生出些缱绻眷恋。
      秦风喉头上下滚动,眼眶湿润,沉默着回握秦老爷子的手。遗产均分里,秦风也是最少的,因为他最像秦科,最能干,不需要那么多钱也能过得好,即便如此,心里也不是平的。

      秦老爷子说得那间教室就是秦天读书那间,他握着秦老爷子另一只手抽了抽鼻子:“底下有妈也惦记您,您别伤心。”
      秦老爷子又对秦甜说:“老三,你也是。”
      秦甜给秦科擦眼泪:“爸,您说,我听着。”

      秦老爷子一字一句说得艰难:“你是姑娘,应该是最受宠的,但是我们家待你不好,你年轻时候看上了咱们工厂里刚大学毕业的一个小伙子,爸爸不肯,逼着你跟厂里一个小干部结婚,当时那男的看着像个好人,谁晓得后来又是打你,又是打小孩,鼻青脸肿啊,浑身都是淤青。”
      “你哭,小孩也跟着哭,你妈妈每此来看你回来都骂我,说我良心黑。但你要相信爸爸,当时爸爸真的以为他会对你好,谁晓得他还在外头包小老婆。当面还哄我说你说去旅游没回来。”
      秦甜抚了抚秦老爷子胸口,含着泪说:“别说了,爸,我自己嫁的,跟你没关系。”

      秦老爷子咳了咳,鼻子堵得声音都写沙哑,“你现在一个人带着小孩不容易,又那么久没上班了,我跟你多留点钱,你自己重新找个喜欢的,不要在听谁劝你,就找喜欢的,啊。”
      秦甜则牵着儿子的手在一旁泣不成声。
      秦科是个周全人,就连身后事也不忘细细交代,指着谭时渊说:“那孩子就是当年小张的徒弟,让他替我料理吧。”
      秦甜只看了一眼,便转过了头抹泪。

      这样的场面,谭时渊是看习惯了,他站在角落尽量不打扰他们。
      每逢丧葬,到处都是哭声,有时候他说到动情处也要跟着撒几滴热泪,眼下看几人抹眼泪,心里已没多大触动,或许人的神经,喜怒哀乐亦可以熟能生巧,达到控制自如的本事。
      他看了看手表,差两分钟就到两点四十五了——未时三刻,秦科的生命截止的时间。

      “奇怪。”那声音忽然说。
      “什么奇怪?”谭时渊漫不经心,甚至有些麻木。
      恶鬼吹了吹谭时渊兜里的账本,谭时渊连忙捂住,恶鬼少见地没讽刺他多此一举:“你那本子有古怪。”
      谭时渊没好气:“干你屁事。”

      这恶鬼心思多着呢,得多提防才是。他自己背过去翻开那一页看了看,渐渐睁大眼,那声音替他说出来:“未时三刻,要死两个人。”
      被忽略许久的秦学说道:“爸,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吗?”

      秦老爷子看了那个胖乎乎的儿子,这是他最喜欢的儿子,他这一生中把所有对儿子的教育其实都给了他,但他又是最不像自己的人,真不知哪里出了差错。

      秦科的太太出身地主家庭,秦科自己却是个小小长工,他偷听私塾的课给小姐捉住,年少时那活泼爽利的女孩子,她喜欢小孩,常说要给秦科生一堆宝宝,每天当球似的抛着玩。这样他就不会孤独了。
      骨子里,秦科是个怕孤独的人,旁人都以为秦总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投机家,只有他妻子知道。

      后来真有了一堆孩子时,却因坐月子时喝了冰水落下病根,无暇照顾送回乡下。因此秦学出世,每日陪伴孤独的妻子,又唱又闹,那些日子秦科好像真正回到了年少和小姐商量结婚的时候,生活蒙着一层玫瑰色面纱。

      记得有一年给秦学开家长会,讲台上老师讲了许久,讲得所有的家长都面容倦怠,小孩也在昏昏欲睡,秦科肩头一暖,秦学握着小小的拳头在他捶背,天气很热,秦学肥嘟嘟的脸上都是汗,笑得酒窝露出,实在是可爱惹人疼的孩子。那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秦老爷子笑了笑,眼中浮现久违的暖意:“阿学,你啊。”语中深意,已不足为人道。
      仿佛只在一瞬间,眼皮再也撑不住,沉重的合上。
      秦学愣了愣,似乎没反应过来的,眼泪一滴滴砸下来。
      身前身后的哭声像瓢泼大雨落在这座干涸许久的古老大宅里,肆意冲刷每一寸土地。

      谭时渊难得矫情,对恶鬼说:“有时候一生就像一场大雨,从水中来,回水中去。有个名人不是说过,人死后就像一滴水融进水里。”
      当然,以谭时渊的见识只看些成功学武侠文就是顶天了,这话还是他从邻居大婶送他一包莴笋时,包莴笋的报纸是看来的。

      恶鬼没他的闲情雅致:“左数第六个男的,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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