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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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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起身时慌乱得连椅子都碰倒在地,扶起来之后匆匆去了客厅。
他知道他在躲避什么,看到蝶衣笑着走上来时,那种感觉更是加深了许多。
他悲哀的发现,那对人儿站在一起是那般合衬:一个温柔体贴,一个细致周到。
小楼自嘲一笑,师弟怕是再也不会需要他了。
他怕是连作为依靠这一点,都祈求不上了。
“师哥?”蝶衣轻声唤他。
仿佛像从前一样。
只是当他抬起头面对蝶衣时,却被他胸前的那枚胭脂扣刺痛了心。
是他自找的,是他自己明里选择了俗世,暗地却留在戏文里。是他活该,不怪他。他没资格去要求他继续做他的妃子,是他自己把正宫娘娘的位子给了别人,是他伤了他。
“吃饭。”小楼笑着说道。不过那其中的苦涩,只有他一个知道了。
蝶衣自然是看得出小楼的不对劲,但是他没出声,他没有资格说关心他的话。
想想也是可悲,自一开始,他便被遗弃了,哪怕戏台上再怎么缠绵,也不过是戏。
假霸王,真虞姬。
下意识抬手碰了碰胸前的胭脂扣,心安了许多。
他已然得到,还有何理由难以餍足。
所以他释然了,之前他认为的师哥的背叛,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从一而终!”
脑海中响起关爷的声音,提醒他回到那个最初的路子。
从一而终……
从一而终啊!
握住胭脂扣的手猛的收紧,他,该怎么回到那路子上。
别人负了他,别人不在乎他。
但他,在乎。
所以,纵使违背天命,他也不会先离开。
二胡声响起,袅袅娜娜,去了熟悉的急切,只换做低糜,有个低沉的声音唱着南戏。
十二少迈步向上,莺莺燕燕略过,只稍作停留,随机又加快脚步。
那声音越来越近,直到进了屋才发现是一男装丽人缓缓吟唱。
那种致命的吸引力,若非早已将真心赋予他人,便也无法将视线挪开。
蝶衣与师兄弟一行人由陈府的小厮迎了进去,只是提前走走台。
“十二少呢?”蝶衣状似无意间问起。
小楼的脊背僵硬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却是下意识的看向蝶衣那边,心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也是苦涩多一些吧。
“程老板,实在对不住,您看我这脑子,您稍等一会儿。”说着,那小厮满脸歉意的跑远了。
蝶衣无奈的摇摇头,却也是等在原地,期待着。
那小厮托着一个盘子,身边跟着另一个人,蝶衣见过,是给十二少开车的司机。
小厮与那司机交谈几句,司机经过蝶衣时问了声好才出了门。
“您久等了。”小厮将那盘子上的盖子拿开,一串不怎么美观的糖葫芦,“是少爷亲手做的,我进府以来头一次见少爷这么认真做一件事,少爷定是极为崇拜您。”
小厮还在喋喋不休讲着,蝶衣却早已扬起一抹笑容,抬手捏住竹签,咬了一口,酸酸甜甜倒是还像个样。
举着糖葫芦跟在一直夸十二少的小厮身后,慢慢走向那个戏台。
小楼早就到了,没上脸,没开嗓。虞姬没来,他这霸王怎么开场?
小厮依旧在说,蝶衣又咬了一口,竟是喜欢上了这滋味。
其实,滋味是断然比不上京城的,喜欢的,不过是用心以待的那个人。
“给师哥吃一个呗?”小楼走到蝶衣身边,像从前一样嬉皮笑脸的。
小厮陡然止住了话语,默默向一边退了退。
蝶衣被吓了一跳,像被人发现了秘密一样羞红了脸:“师哥,这串断不能与其他人分而食之。”连抬头也不肯,又招过那小厮将手中的冰糖葫芦递给他,又对那小厮说,“待十二少回来告诉他,糖葫芦很好吃。不过可惜,现在要走台了,能烦劳您帮忙包起来么?”
“哎,这就给您包起来去。”小厮笑着退了下去。
“我得走了。”十二少见司机到了这里,便立即与其他人告退,也不管朋友的埋怨,径直离开上了车。
车子一停,十二少便下了车,急匆匆的,面无表情,向戏台那边走。
迎面碰上了小心翼翼举着糖葫芦的小厮,问到:“蝶衣不喜欢吗?”
小厮吓了一跳:“少爷好。是程老板让包起来,他要走台。”
十二少挥挥手,让小厮去做他本要做的事,自己则放缓了脚步,向戏台那里走去。
京胡声响,开了场。
蝶衣没有开脸,但却每个动作都分毫不差,他从不欺场。
十二少静静看着,这才将在京城初见的男子与台上的蝶衣重叠起来。
最后一个字唱完,虞姬抽刀自刎。
“好——”十二少像当时京城一样叫好,但却明白了其中的精妙。
蝶衣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只有霸王,若不是十二少的一声叫好,他可能会希望那刀是真的,但,他手一按胸口,胭脂扣还在,他不是那戏中的虞姬。
他有十二少。
那个甘愿放低少爷身份,为他做糖葫芦的人。
他不是一个人。
“蝶衣……”十二少叫住正准备随班子离开的蝶衣,轻轻拉住他的手腕。
蝶衣疑惑的看着他,视线全落在他周围,别无他人。
没来由的,十二少感到满足:“明日,我去接你。”十二少向前走了一步,手指轻划过蝶衣的手心,而后快速的在他手腕上落了一吻,“可会等我?”
蝶衣涨红了脸,却仍是没抽回手,点点头。
小楼一偏头发现蝶衣并未跟上来,下意识停下来回过头去寻找。
靠的那样近,双手相抵,四目相对。
心下一紧,没来由的烦躁起来,大声喊蝶衣:“蝶衣,走了!”
蝶衣一听,忙抽回手:“明个儿见。”
“明儿见!”学京腔儿向蝶衣保证。
蝶衣不禁莞尔一笑,向小楼走去。坐到洋车上后,不似以前那般着紧小楼,而是从车的一边伸出头去,看向陈府的大门。
十二少依旧在那。
蝶衣满足一笑,回过头来,这才把注意力分给小楼一点,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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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蝶衣起来后,连早饭还没吃,十二少便出现了。
一身暗紫长衫,高贵却不俗气。
“什么风把十二少吹来了?”小楼的语气莫名带了敌意,连菊仙都听不下去,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在这里惹是生非。
十二少看了小楼一眼,又注意到菊仙的身份,不觉心下一沉。
莫不是段老板,也同自己一般,倾慕于蝶衣?可,他早已娶妻,自己先行堕入凡尘俗世,又哪有资格对蝶衣有如此占有欲!
“是在下叨扰了,程老板可有空?”十二少不慌不忙若无其事地微笑问向被小楼护在身后的蝶衣。
“请稍等。”蝶衣报以微笑,转身又回屋去。
“蝶衣,吃饭再走。”菊仙高声说到,又看向十二少,“您先坐会儿,蝶衣看来是要换身行头。”
十二少虽面上带着微笑,但实际上心下早懊悔起来:他自己因为这个约兴奋地坐不住,竟连累蝶衣同自己都挨饿。
“走吧。”蝶衣换了一身月白长衫出来,随口对菊仙说,“早饭我便不吃了,你与师哥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吧。”说着带上一个微笑。
没有嘲讽,是一个真切的微笑。
菊仙悬了许久的心突然放下了。
他肯对她微笑,他不再怨她抢了他的师哥,他放下了那戏中人生。
小楼的心却沉了下去,像跌入无底洞,扯得生疼,又停不下来。
“先去吃饭!”十二少握住蝶衣的手腕,柔软细滑,如同西洋的甜品布丁一般。
蝶衣微笑着随他往外走:“依你。”
那种微笑,原本是属于小楼的,一直是属于他的。
可小楼……
小楼的视线看向窗外,果真是自己不相配。
当蝶衣看向十二少时,小楼注意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少了虞姬的生死相随,多了蝶衣的情意绵绵。
那是他曾有希望得到的,却亲手将这美好拱手让给他人。
他不甘,但……
“小楼,吃饭吧。”菊仙轻声说。
有个女人为了他洗尽铅华,甘心平淡一生。
他还有什么奢求呢?
他不该,不该……
假霸王真虞姬。
他令他入戏,他道他是他的霸王,他却选了俗世,他为别人出了戏,他却贪恋他入戏的日子。
到底也是他的错,当初让戏班子倒了,也好过如此。
早早的投生,早早的到下世。
认识不认识,也就不在乎了。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