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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他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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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贺千回又觉得,她跟吴恺轩也未免太熟悉了。
他们俩在一起这么久,兼之作为男孩子来说,吴恺轩有一副超乎常人的记忆力。
他竟然记得贺千回说过的每一句话——至少,就贺千回记得的一切而言,他全部都记得,还有一些他所记得的,是贺千回自己都已经忘记了的。
他因此而了解贺千回每一条蛛丝马迹的喜恶和习惯,答应过贺千回的事情、或者贺千回要他做而他根本不需要答应的事情,他也从没有不做到过。
他有时候会让贺千回觉得,是不是自己要星星月亮他也会愣头愣脑地想办法去摘呢?
好在贺千回从没有动过这样的心思。
毕竟这样的心思,只能对男朋友才能动不是么?
说来奇怪,在他们的中学时代里,俩人在一起发生过那么那么多的事情,贺千回都只剩下模模糊糊的印象。
唯只一件事情,让她刻骨铭心。
那是一个临时加了补课的周末,补课后还拖了堂,于是贺千回一下课就迫不及待地走了。
她那时正在追电视里播的《绿衣红娘》,如果不及时赶回去,恐怕就要演完了。
回家的路上,贺千回一个劲打喷嚏,任她怎么揉鼻子都停不下来。
同行的女孩子听着都替她难受,在一旁巴巴地帮她分析:“你说,你是过敏了,还是有人想你太多?”
贺千回摇头,捏着鼻子困难地说:“管它为什么,我只想赶快回到家,拿到一块纸巾!”
转天再见到吴恺轩,他眼神静静地望着她问:“前天补课放学后,你去哪儿了?还是走得太快?我一直在找你,怎么也找不到。”
贺千回顿时大拍脑袋,在心里高呼惭愧。
因为平常他们俩都要回家的时候,就会天经地义地一起走,根本就不用专门约。
但是那天临时加的补课,感觉同平常非周末的每一天都太像,加上贺千回太心急,就生生把吴恺轩给忘掉了。
贺千回忽然想起那天打个不停的喷嚏。
是有人想你太多吗?
她甩甩头,对自己说:禁止迷信!
总之,贺千回觉得她和吴恺轩的关系,最暧昧也就是有一点像传说中的青梅竹马。
豆蔻年华的贺千回已经开始不相信青梅竹马的爱情。
她相信青梅竹马是能够孕育出深入骨髓的感情,但那不是爱情,而是亲情。
古代里青梅竹马的爱情之所以能够成功,一是因为那时的人们被极大地限制了同除配偶外的异性相处的机会,二是因为成功的婚姻所倚赖的,也往往是一坛陈年老酒般浓郁的亲情,青梅竹马同婚姻在这一点上,恰巧匹配。
想到这里,贺千回忽然有些触动。
其实,掰开指头算一算,她同吴恺轩又认识了几年呢?
如果连他都不可能,何方宇又算怎么回事?
贺千回呆呆地出了一回神。
她觉得,吴恺轩和何方宇这两个人,好像相似点也很多。
不是如同吴恺轩和贺千回相似的那种相似,而是他们对她的态度和方式,处处都显着一份同样细致入微的体贴。
贺千回想着想着,思想便悠悠然游离开来,完全转在了何方宇身上。
而后,她又忽而释然地对自己微笑起来。
这些年来,她总是会想起——或者说记得——自己小时候对何方宇的喜欢。
可是,一直记得那份喜欢,不等于一直喜欢呀。
再说,谁又知道那时的喜欢,就是真的喜欢?
贺千回托着腮,拧开钢笔,在日记本雪白的一页上写下了这么几个字:
记得当时年纪小。
何方宇大学毕业,直接保送上了本校本专业的研究生。
贺千回高考之前,他研一的暑假已经开始,便直接从北京来到贺家看她。
那几天高三全年级已经停课,由学生们自己在家做最后准备,只是中间召学生到学校开过一次会,作考前动员,并交待各种注意事项。
这天因为只是开会,需要在学校里待的时间不长,何方宇就送了贺千回去学校,顺便看看她的校园,然后等她一起回家。
说起来,这么多年,这还是何方宇第一次来贺千回的学校。
贺千回在阶梯教室里开会,何方宇自己四下里转转,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走到附近接她。
他透过大大的玻璃窗,看见讲台旁斜放着一台陈旧的钢琴。
他听贺千回说过,初二的一整年,她每天清晨在这里弹奏。
每天,一个小时。
他想象着那样的情景,也想象着会不会有许多男生假装从这里不经意路过,然后也这样透过玻璃窗,看着那个浑然不觉沉浸在自己的音乐里的女孩。
后来,何方宇问贺千回:“妞妞,你们开会的时候那个坐在你旁边、同你说话的时候会直勾勾看着你的男孩子,他是谁?”
吴恺轩也问贺千回:“千回,咱们开考前动员会的时候,那个跟你来学校然后又跟你一起回家的大男生,他是谁?”
对何方宇,贺千回的回答是:“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而已啦。”
对吴恺轩,贺千回的回答是:“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虽然没有亲缘,但是水浓于血。”
这年高考,贺千回考上了同T大齐名的P大,一同考上的还有吴恺轩。
贺千回众望所归地考了这座城市的文科第一名,拿到了她想要的、也是当年最热门的法学专业。
吴恺轩发挥略逊,但有惊无险,接受了调剂,进入了历史系。
他们俩是他们这所小而精的学校这一年唯一上P大的两位,将老师们的骄傲变成了现实。
吴恺轩没有进入自己最希望的国际关系专业,有一点小小的挫败。
贺千回拍拍他肩膀安慰他:“这有什么,我还觉得历史系更好呢!看看咱们班主任,多书卷气多有见地,就是因为他学了一个最有厚度的专业啊。想想你自己的将来,博古通今前瞻后继,多叱诧风云啊!到时候没事就给我侃,上下嘴皮子一吧嗒就把我给侃晕喽!哎你知道吗?我还曾经特想学历史专业将来写历史小说呢,奈何人P大不在咱们省录这个专业呀,你倒好,不是调剂你哪进得去人家历史系啊。所以呀,我可赖上你了啊,将来咱们可以合作写历史小说,希望你到时候不吝赐教,大人大量,给我署个第二作者的名儿我就受宠若惊啦!”
贺千回这番南腔北调不伦不类的安慰,倒是十分凑效,当场就把吴恺轩说乐了。
最让他振奋的是贺千回提到的跟他一起写作的可能性。
这么说,在她心里,他在她的未来也是会有一席之地的么?
他们的毕业晚会上,贺千回收到了一大堆毕业礼物,多得她自己没有办法拿回家,还是靠吴恺轩给她分担了一大半。
这些礼物多半来自同年级的男同学,本不爱送什么小礼小品的男同学。
在这时,贺千回的男生缘涨至鼎盛,此后便静悄悄地衰落。
她中学里的这些男孩子们,觉得她原本只是他们这一雁群里的头雁,虽然领在最前面,但总还在身边,他们紧紧跟在后面,就还能看得见她,而如果加紧多扇几下翅膀,也能齐头并肩走上一段路。
而现在,她变成了天鹅,双翅一振就飞出了他们的天空。
贺家喜气洋洋,订下饭店请了亲朋好友们吃饭。
何爸爸何妈妈打电话来,极力邀请他们回到原来的城市,再请那边的故旧也乐呵一顿。
贺氏父母挡不过这份热情与欣喜,就带着贺千回过去了。
贺筵是何爸爸何妈妈全权安排的,订在了全城最豪华的一家酒楼。
请客当天,何妈妈还变魔术般拿出一条崭新的玫红色连衣裙,硬要贺千回穿上。
贺千回见是名牌,知道价格不菲,一定是何妈妈送给她的礼物。
况且,她除了上台表演需要的时候之外,不穿裙子已经很多年,此时要她穿上裙子,她都会觉得如同要去做戏一般矫情,怯场紧张不自在,怕是连路都走不好。
于是她极力推辞,何妈妈哪里肯让,非把她推到屋里去,换上了才许出来。
贺千回磨磨蹭蹭很久,终于别别扭扭开了门出来。
何妈妈是出了名的眼睛毒,只目测过贺千回的身量,就买了一条如同专为她度身剪裁的裙子。
这是一条无袖连衣裙,胸前还开了一小块,虽然是极小的一块,但已是少女从未露过的部位。
腰身收得极好,衬得贺千回曲线玲珑,如同缩小了几号的时装模特。
但贺千回自己站在镜子前时,仍然半是惊喜半是愁地哀怨。
她怀念自己小时候穿一条小短裙就能大大方方上台跳舞时的身材,纤细的小腿,一点腿肚子也没有。
记忆里从未穿过无袖的衣服,此时裸着两条胳膊,好像少了什么似的无依无靠。
上臂根部雪白如嫩藕,好在一直上学,绝少在外面晒太阳,所以尽管那时候的贺千回还不会用防晒霜,也没有在胳膊上留下很明显的黑白分界线。
贺千回低着头不敢抬起眼睛看人。
她红着脸站在门口,支支吾吾地问:“这样真的好看吗?”
客厅里的两对父母齐声赞好,乱七八糟的夸奖声中,贺千回单听清了何方宇的声音。
因为不敢抬头看他,贺千回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只好像站得离她很近,在她耳边低声说:“你知不知道物极必反?你要是再漂亮一点,就是丑姑娘啦!”
这句话使得贺千回全身都发起了烧。
虽然从小到大,赞她漂亮的人比比皆是,但被年轻异性这样当面赞美、还如此直白露骨的情况,尚属头一次。
贺千回恨不得掩面跑掉,真担心他的这句话,让除他俩之外的第三个人听了去。
但父母们的表现似乎并没有异样,他们大概真的没有听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