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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微臣这残破的身子,配不上您高贵的神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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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公公!”
发现不是母妃,徐朝阳松了口气。
又想到自己本来就有话想跟孙绎说说,当即面露欣喜,一口一个公公叫得亲切:“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只不过是想趁着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和公公见个面、聊两句。公公果真与我心有灵犀,这不就来了吗?”
“公公快坐!”
如今徐朝阳已经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对着自己那张俏脸唤公公了。
孙绎比徐朝阳谨慎得多,先是回眸四下张望一番,见周遭没有外人,这才“吱呀”一声关了木门,语气淡淡:“公主有话便说,微臣洗耳恭听。”
虽是冷静淡漠的语气,但徐朝阳仍从本属于自己的声线中听得了几分不快。
也对……她今天又多多少少地损害了孙公公的形象。
不过嘛,虱子多了不怕咬!孙绎好像也习惯了,并没有之前几次反应那么强烈。
徐朝阳珍惜二人难得的独处机会,忙道:“之前一直没机会问问公公,公公曾说知道你我二人神魂互换的原委,至今还不能向朝阳透露一二么?”
原来是问这个。
孙绎眯了眯眼,直言:“不能。”
“殿下还有别的需求吗,没有的话,微臣想……”
“别这么不给面子呀公公,”徐朝阳连忙说出了自己的分析:“你如果知晓原委,我们二人就齐心协力,顺藤摸瓜,找到根源,掐断它!”
“从源头上,断掉你我二人互换的可能,这不好吗?”
面前的人手舞足蹈,语气急迫。
孙绎心中忽然觉得不爽。
——因这一而在三的互换遭殃的人,每次都是自己。她哪次换过来不是正巧卡在去书堂听学之前、噩梦初醒时分?
甚至这最后一次互换,也是她为了迎接徐烨归来,兴高采烈地冲出殿门,一不小心被碎石绊了一跤才触发的!
坏事他都帮她受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想起徐朝阳殿内那名宫婢今晨瞧见自己如见瘟神的样子,一股无明火窜上了孙绎的胸腔,他凝视着徐朝阳,忽然语调古怪地嗤笑道:“果然是公主殿下,尊贵如斯。和微臣互换了区区几次,便觉得微臣这残破的身子,配不上您高贵的神魂了。”
“我没这个意思!”
徐朝阳没料到孙绎居然会如此想歪。
想起昨个儿阿伴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心道孙公公是个可怜人。
加之自己最近这些事情确实做得过分,自然不好出言回怼,只是好脾气地笑道:“我这不是担心我继续附在孙公公身上,又给你惹麻烦吗?”
“我从来不觉得孙公公哪里不好,孙公公这身子也挺好的。你看,你的手指多长,骨节多分明,你得腿也很长,最适合骑马练剑,比我适合多了!”
“还有……”
徐朝阳说的诚恳,但听到孙绎耳朵里却通通变了味道。
他抬眸,自嘲一笑:“你说的这些,放在旁人身上,或许是值得称道的优势。但放在微臣一个太监身上,却是羞辱。”
……哈?
羞辱,什么鬼?
徐朝阳从未被人羞辱过。
就算在书堂表现再差,最多也不过是受到几句嘲讽而已。她不理解被羞辱时的感受,更想不到几句夸奖别人的大实话怎么到孙绎口中就成了羞辱。
“真难伺候。”
徐朝阳小声嘟哝了一句。
孙绎冷言:“公主若是辱骂微臣,可以再大声些,微臣早已习惯。”
“我说——”
气沉丹田,酝酿片刻,徐朝阳一字一句地冲孙绎嚷道:“我,不,伺,候,了——”
不想和她好好说话就拉倒。
徐朝阳还就不信了,没有孙绎这太监的支持,自己还找不到解决神魂互换的法门了不成?话音刚落,她便想起身赶人。
“放肆!”
只此一时,却见紧闭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
高贵妃率领两三名宫人冲了进来。
贵妃一双美目之中燃着怒焰,环视房间,发现这里只有孙绎和徐朝阳一堆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时,她眼中的怒意瞬间上升到了顶峰。
糟糕!
徐朝阳慌忙捂嘴,心道这下完蛋了。
孙绎这身子没练过武,七窍都还没大开,加上刚才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个没完,导致徐朝阳没能听到外人临近时的脚步声。
现在后悔,却是为时已晚。
徐朝阳求助地看向孙绎,对方冷冷别过脸去。
这下她可真没辙了,无论暴风雨来得多么猛烈,都只有迎难而上的份儿。最多,也就是做一下无谓的祈祷,祈祷自己能现在立刻马上跟孙绎互换,然后溜之大吉。
“孙绎!”
高贵妃一口银牙几欲咬碎。
她一向心思缜密,行事说话喜欢绵里藏针,可见今天这副模样是真的气急:“本宫提携你多年,不料想你却包藏祸心,狂妄至此!”
其实,高贵妃听到“孙绎”对“徐朝阳”不敬事小,误以为他们二人在自己的偏殿中私自幽会事大。
——先前她就在宫中听到一些传闻,说朝阳公主和孙公公二人关系非同一般。
那时候只当有心人背后搞鬼,数名嘴碎的宫人因此丧命。
可是!
今天这般场面,却作如何解释?
急怒攻心之下,高贵妃再也顾不得形象,竟是愤然抬手。一个重重的巴掌,眼看着就要落在“孙绎”脸上!
徐朝阳知道自己这回躲不过了。
她抿唇闭眼,准备咬牙受了着一巴掌。
“啪!”
耳光甩在脸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可是……怎么一点儿都不疼啊?
徐朝阳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的孙绎脸颊高肿。他看上去低眉敛目,实则垂眸望向徐朝阳的目光格外冷然,仿佛一尊毫无感情,只知记恨的人偶。
天哪。
徐朝阳死也想不到,互换居然这么突如其来。
她连忙双手合十,小幅度地作了个揖,对孙绎表示抱歉。
高贵妃打完人,气稍微消了些。
余光注意到女儿的动作,再次炸毛:“你们都在这儿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公主带回朝阳殿?!”
“是!”
有宫人应声,“请”徐朝阳离开。
“母妃,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徐朝阳泫然欲泣:“不是的,真的不是。母妃,你信我——”
她被人半拖半拽地带离了母妃的寝殿。
此后,一连几天,徐朝阳再也没跟孙绎互换。
又听锦云八卦:“听说,孙公公已经好几日没去上朝了。”
徐朝阳心中“咯噔”一下,忙问:“为何不去上朝,他不是东厂提督吗?每日都要将厂内办事得出的结果呈给父皇审阅,怎么能不上朝!”
“这……奴婢也不知道啊。”
锦云无辜地眨了眨眼:“不过倘若孙公公真‘消失’了,您也不会再换过去,难道不好吗?”
“当然不好!”
徐朝阳面色变得凝重:“如果孙公公死了怎么办?”
“死就死了呗。”锦云耸肩。
反正贵妃娘娘举世英明,既然能提携一个孙绎,就能再提携个张绎李绎什么的。宦官孙绎在锦云眼中,就跟在所有人眼中一样,是个身躯残破,活着也许还不如死了的太监。
是死是活,与她无关。
也与她家公主无关。
但徐朝阳不这样想,在几次互换中,她总觉得自己和孙公公似乎落下了某种羁绊……这些暂且不论,徐朝阳知道孙绎这次如果出事了,十有八九是被自己害的。
有一本《君子剑法》徐朝阳一直参悟不透,她觉得想要练成剑法,首先得学会做个君子。
先置人于危墙之下,后撒手不管。
这不是君子所为!
徐朝阳“腾”的起身:“我要出宫。”
只有确定孙公公安然无恙,她才能够放心。
……
与此同时,孙府。
“公公,疼吗?”
阿伴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煮鸡蛋给孙绎滚脸,痛心道:“这巴掌印子已经三五天没消了,再这样下去,您也无法上朝。司礼监,怕不是就要变成那李公公的天下了?”
“夺权,也没那么简单。”
孙绎面色冷清,语气淡然。
似是想起什么,忽然嗤笑:“只可惜,‘我’先前出言不慎,惹恼了高贵妃。没有高贵妃帮我在皇上枕边吹风,之后的路,恐怕有些难走。”
“阿伴,你怕吗?”
“阿伴不怕,阿伴会一直陪着公公!”
“还有我,我也会帮你的,孙公公!”清越而突兀的的女声,忽然从屋顶上方传来。
孙绎主仆先是一惊,双双朝房梁处看去——
只见原先严丝合缝的砖瓦不知何时凹下来一块,那女声就从凹陷的地方传出:“这边,我在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