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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九死不悔 ...

  •   妥欢被押到的地方,不是原来的房间,而是院落处的一间独房。她留意一下,这院落里似乎除了一间有人,其余房间都是无人——怕是这徐炎受了惊,不动声色下换了房间。

      进了房里,妥欢被压在地上跪着。

      方才抓人的小厮杨六上前,细声告诉了方才在哪里找到的妥欢。徐炎腹部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一把推开了为自己包扎的小厮,站起身,目眦尽裂道:“你是湛良镜的人!?”

      妥欢低着头,也不说话。

      杨六将那把九星匕首递到徐炎眼前,说道:“少爷,这是她身上搜到的。”

      徐炎瞧着上面的血迹,更是怒的发抖,一把扔到妥欢眼前,质问道:“九星匕首是陛下钦赐给湛良镜的,你怎么会有这东西?说!是不是湛良镜叫你来杀我的?”

      妥欢听到这话,却仍是低头,一言不发——此时,说多便是错。

      “好个湛良镜!我不过就是瞧上他貌美,玩笑了几句,他竟然让人来杀我!好!好!真当我徐炎好欺负吗?”说着,徐炎挽起袖子,竟然就要去找湛良镜。

      听到徐炎这话,妥欢也不由觉得好笑——人说徐家三子,前面两个都是人中之玉,可偏是这幼子,就是个坐等山空的草包。如今看,还真是如此。就算是再愚笨的人,也晓得人家方才当众给你难堪,又怎会傻到不过一炷香后又寻人来刺杀你?不过,知道徐炎将自己带回了徐家,那时候,妥欢在徐家父子面前就会点燃火焰,顺便还能引火到忠国公府上去。

      杨六一把拉住徐炎,劝道:“少爷!你都知道了,那湛良镜都敢派人来刺杀你,你若真的去找他,怕真的就是有去无回了。如此,何不回府,把此事告诉国公和两位少爷?而且,上次的事,国公已经不甚高兴了……”

      妥欢低着头,微皱了眉——只要出了教坊司,妥长珩便无法控制我。

      提起上次的事,也觉得棘手,徐炎想了想,觉得在理,便点头道:“好!”

      “来人,把这贱人押回府里......”

      “慢着!”徐炎又道。

      杨六面露难色:“少爷,这......”

      “若是带回府里,父兄怎么可能让我碰她?方才她刺我一刀,不过是我松懈了来。我还真就不相信,一个豆蔻之年的小娘子,还能再次伤我?你们都出去。”徐炎微眯着眼,面色微怒,嗤笑一声。

      妥欢一愣,自觉不安,紧握住拳,尤觉徐炎无耻之极。

      杨六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娘子,年级虽小,却生的俏丽,心中腹诽——我家这位主子,还真是个没脑子的,竟然还想着那档子浑事。
      可再劝,也不会有用,反而会领罚,也便领着所有人出去了。

      徐炎慢慢走近妥欢面前,却见妥欢一把握住面前的九星匕首,站起了身,抽出刀鞘相对,她蹙眉斥道:“你别过来!”

      徐炎挑眉,甚是轻蔑:“怎么?还想杀我?早就看出来你中了秀姑的软经香粉,拿着这把九星匕首又有何用?”

      妥欢冷笑回道:“徐三郎与我而言可是豺狼啊。与野兽拼死一搏,总归比束手待毙的强。”

      “将我比作豺狼?”徐炎突然笑出了声,眼底全是冷冷的邪欲,“你还没试过,怎知我同野兽一般?”

      说着,竟是冲妥欢扑了过来。

      妥欢一惊,连忙躲闪,与他周旋。两人绕在八仙桌前,停了步,谁都碰不了谁。妥欢喘了口气,厉声道:“徐炎!你若碰了我、若碰了我——”

      想了下,这才又接上:“——湛良镜不会放过你的!”

      听到这话,徐炎一时气愤,汇作一腔嘲讽:“湛良镜?哈哈哈哈哈,这多可笑。他是什么东西?他就是个没了子孙根的阉人!怎能算作是个男人!就算你是他的人,湛良镜那个废人能碰你一根手指吗?我告诉你,今天我还真要把你好好训一训,瞧瞧那个阉狗能奈我何!”

      说完,突然就扑了过来。

      妥欢刚要掠身逃过去,怎知徐炎竟然抓住了自己的长发,妥欢吃痛,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徐炎怎会放过她,竟是一手抓住头发,一手提着她的衣襟,往床边拖过去,徐炎的嘴里还说着腌臜话。

      妥欢疼的不行,却又无法挣脱。手上抽出刀鞘,咬牙忍痛,一刀斩断徐炎扯住的长发。长发斩断,徐炎心下一惊,还未回神,看着手中的一把青丝,刚一抬头就见妥欢立马站起身来,跑向门口。

      逃!一定要逃出去!

      妥欢赤红着眼,使劲的推开门,可门却被反锁住,她急的拍门大叫:“开门!开门!”

      无人作声。

      徐炎扔了手中断发,嗤声一笑,缓缓的走向她:“怎么?还想逃吗?告诉你,爷就喜欢性子烈的。越烈越好。”

      妥欢是真的惊慌失措了,使劲的拍门叫唤着外面的人开门,饶是妥欢再会急中生智,可终究还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郎,此时更是中了迷毒,徐炎又是自幼学武,实力悬殊,自是真没了条退路。

      就在徐炎离自己十步以内时,门突然开了。

      妥欢也不顾缘由,猛地扎头就往外面冲。才跨出五步,就撞进了一个人的怀中。

      一股子清幽的荼蘼香。

      妥欢一愣——湛良镜?

      微抬头,只见那人含笑的瑞凤眼,眼底那颗泪痣。他淡淡一笑,手碰了碰她斩断的残发,轻声道:“怎么弄得这般狼狈?”

      妥欢离他这般近,愣了神——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随后,她下意识的退后两步,这才看清楚了周边的境况——方才守在门外的小厮都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不知死活。

      莫不是都死了?妥欢一怔。

      跟在后面的周春深道:“姑娘放心,人都没死,不过晕了。”

      谢乔抓着唯一一个清醒着的杨六,笑道:“对啊,都没死——”

      他低着头,看着吓得颤抖的杨六,又问道:“你说,对吧?”

      杨六颤巍着声音回道:“是、是......”

      “你、你们!竟然敢……湛良镜,你来此要做什么?”刚出门的徐炎看到门外的场景,不由脸色煞白,惊愕道。

      湛良镜闻言,微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冷颜一笑,眸子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他笑道:“徐三郎今日喝醉了酒,屡屡犯了本督的忌讳。本督这不是来寻个交待吗?”

      极寒的杀意让徐炎双腿发软,倚着门瘫跪在地上,随后连忙爬了进去。

      湛良镜歪头瞧了瞧妥欢的脸,轻笑一声:“被吓到了?”

      妥欢一愣,下意识的回道:“没有。”

      他一笑,也没再说话,伸手抽出她手中的匕首,手指翻转,匕首在他手中转出花样弧度,抬脚就往房内走去。

      湛良镜刚一进去,周春深也进去,连带着把门也给关上了。

      “你、你干嘛?我、我可是首辅之子,我的阿姊可是当朝皇后!你若敢动我...啊!”

      徐炎的痛呼听得人心中发麻,妥欢握紧着手,待在原地静静的听着屋内徐炎的叫声。

      而一旁的杨六更是吓得尿了裤子,却仍旧不敢发出一言。

      “晦气!”谢乔看着杨六,啐道,随后走远了几步,靠近妥欢,瞧了瞧她被斩断的长发,笑道,“徐炎还有斩断人头发的兴致啊?”

      “...是我斩断的。”妥欢瞧了他一眼,摸了摸自己的断发,回道。

      谢乔眨眨眼,歪嘴一笑:“大昭女子历来极爱自身三千青丝,断了一根都能哭成泪人儿。你倒也是下得去手?”

      “生死之际,还管什么心不心爱?”妥欢回道。

      谢乔笑道:“是这个理儿。”

      突然,徐炎又是一声哭喊:“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兄长之事我如何知晓!”

      妥欢微皱了眉,又看了看周边,想到一事,便轻声问道:“督主,来此......”

      谢乔碰了碰腰间的秋水雁翎刀,歪头笑的分外痞气:“姑娘,督主来此,为的是正事,不算是为了姑娘。你莫要多问才好。”

      妥欢瞧出他眼中的杀气,只得蹙眉微低了头。

      “还有,我谢乔可不是周春深,他看不得妇孺老弱受委屈,可我却看得下去。姑娘,你可别看错了人。”谢乔声音冷了几分,依旧含笑道,“也别去逗惹他。”

      妥欢知道他的威胁——自己看出了周春深面冷心热,所以才会求他,而不是去求谢乔。谢乔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

      不过,湛良镜来找徐炎,为的是什么正事?提到“兄长”,是徐家人?徐家人和湛良镜有何干系?

      门微打开,周春深走了出来,面无异色的说道:“姑娘,督主请你进去。”

      妥欢一愣,终是迈开步子走近房内。

      湛良镜坐在桌边,正用绢帕擦拭自己的双手,听到妥欢进屋,也未抬头看她一眼。

      妥欢看到徐炎时,不由吓了一跳——徐炎的手筋脚筋全被挑断,满身是血,趴在地上苟延残喘,一只眼被戳瞎,流出血泪,甚是可怖。他微张着嘴,吐出的全是血沫,疼痛到极致,却发不出半分哭嚎。

      妥欢皱起了没——他被割了舌头?!

      “他......”

      “如你所见,他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便如此了。”湛良镜扔了绢帕,冷冷笑道。

      什么话?妥欢想了想,便也了然了——徐炎这个草包能知道什么大事,若说是不该说的话,定然就是他辱骂湛良镜的那些话了。

      妥欢强定心神,不再看地上的徐炎,只看向湛良镜,问道:“可是,他是徐家的人,是徐达的儿子,是当今皇后的胞弟。督主如此对他,便不怕事后灾祸?”

      湛良镜捡起放在桌上擦拭干净的九星匕首,瞧着趴在地上疼的直喘息的徐炎,嗤笑一声:“我能下定决心将他弄成一个废人,就有办法脱身。倒是你,竟然还有闲心担心我?”

      妥欢突然想,这个人,很厉害,若是能够依附他,或许自己能够从这绝境中脱身。

      她皱眉,看着拿着匕首微笑注视自己的玉面郎君,终是跪了下来,向他叩首,轻声道:“我妥欢,恳求督主予我一条生路。”

      湛良镜瞧着对自己俯首的女子,她衣衫不整,被斩断的长发凌乱着,分外狼狈的模样。可她的仪态仍旧如一位贵族女郎,不见半分邋遢。

      她微抬眸,直视着他,极美的一双眼。明眸善睐,蛾眉曼睩,却不似平常女子如水柔情,反倒是满眼的倔强和冷意。

      湛良镜勾唇,道:“我若真给你一条路,你能走吗?”

      轻蔑的、冷漠的语气,倒是让妥欢生出一份傲气,她直了身子,与他直视:“能。”

      湛良镜眸子璀璨,似乎提起兴趣,道:“若那条路,满眼荆棘,漫漫无尽头,你敢吗?”

      妥欢蹙眉,没有立即回应。

      “给你最后一个选择。”湛良镜摩挲着掌中匕首,笑得如同一只狐狸,“若是无力面对后来的艰难,只要你告诉我,我便帮你脱离,寻一条自由路,你会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无拘无束。”

      “只要你现在告诉我。”

      他的声音云淡风轻,如同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小事。

      这诱惑太大,让妥欢不由动了心——如果答应,自己便能脱离苦海,就能不再做任何人的棋子。

      突然,妥欢的眼前又浮现出了躺在黄坟里的吴妈,还有火海中的阿娘,和那无名灵牌......

      妥欢心中升起一股烈火,又入寒冰一般熄灭。她抬起头,轻轻一笑:“有什么路我走不了?”

      湛良镜一怔后,笑着回道:“若那条路永无止尽,甚至,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跌到粉身碎骨。那时,你再后悔便来不及了。”

      妥欢看向他,眸子含水,一潭澄净,却寂静万分。

      “妥欢不是傻子,如今这般田地,也知道求死易求活难的道理。只要督主予我生路,妥欢——九死不悔。”

      面前的女子本应是掌中明玉,偏生被人弃如糙石,落到遗地。可如今,到底是石是玉,只有他能抉择。

      片刻后,湛良镜放下匕首,只听他笑着回道:“好。”

      可湛良镜哪有那般良善?

      只要妥欢选了那条“自由路”,他便再不多说,直接杀了她。他最大的善意,便是让她死的极快,无过多苦痛。

      可他的杀意在她说出“能”的时候,化成一缕烟,在他的脑海中布成一局棋盘。

      等到后来,妥欢得知他今日曾动过的杀机,明白了一个道理——福兮祸相依,祸兮福相随。

      可到头来,妥欢仍理不清这份福祸。

      只想着若当日就这么死了,后来的苦难深重或许就不会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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