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歌唱FE》四月生

1、第 1 章

　　陪我歌唱

　　不二越

　　琴房门前的台阶共13级，是个不太吉利的数字，台阶的侧面有青苔，隐隐的湿滑，树梢的蝉声延续了整个炎夏。

　　黑白的琴键，破碎的旋律，不二周助修长的手指投下浅浅的阴影。乐谱本和笔静静停在一旁，都有小小的影子，琴房淡蓝色的窗帘被掀起，抛的那么高。

　　我们相爱七年，或者说曾经相爱七年。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说出来自己都会惊讶的七年，2555天，哦，还忘了加上中间闰年里自己的两个生日。

　　不二又记下一串音符，铅笔和纸面摩擦着，很慢，他似乎不想谱完这首曲子，谁不知道有个残忍又美丽的词叫曲终人散。

　　居然有七年那么长，但现在回想起来似乎还在昨天，他站在自己对面，个子不高，眼神犀利，冷峻沉默，带着桀骜的气场。

　　窗外的树木在夏天浅绿色的风里唱歌，沙沙沙，沙沙沙，一不小心就乱了头发。不知道有没有少年睡在树下，手边是没有喝完的芬达。

　　指间的音乐在一个小节反复循环，再无法继续，原来天才也是需要灵感这种东西的，中午的风莫名的燥热。

　　忘了这次要分开冷静一段时间是为了什么，在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是他们七年纪念日的时候，大概越前不会这么细心的计算时间吧。反正就如同以往闹过别扭之后，越前匆匆提着自己的旅行包消失在门廊，又忘了关灯。卫生间里不二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笑得那么勉强，明明面前架子上还搭着两条毛巾，杯子里插着两只牙刷。

　　然后不二的生活依旧继续着，报了这个暑期音乐学校，却在开学典礼时看到了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越前，只隔几排座椅的距离，他看着越前，抖动的睫毛，眼睛里纯净的琥珀色。长长的一段沉默过后越前说，不二前辈，我们还是冷静一段时间吧。

　　突然想起那时自己是多么坚决多么不顾一切，只是以为自己的世界没了他就会倾废，只是那么单纯地要在一起，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只要看到他的样子，即使是自己这么温润克制的人，都可以为了在一起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还记得那个夏天的深夜，网球部一起去聚餐回来，路上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给越前披上，说，越前我们在一起好不好。面前的少年抬起头，眼神里的淡漠慢慢溶解，嘴上说着不要但手指却伸进了他的掌心，于是他牵起他的手，心里想的是那么美好无缺的一辈子。

　　可以忽略他人的白眼和世俗的鄙夷，甚至伤害了身边其他重要的人，那么勇敢的说出来想要在一起。

　　我们都太年轻，年轻到还不知道什么叫一辈子就给了彼此山盟海誓。由美子姐姐曾经盯着不二的眼睛说，周助，生活不是电影，不是只有90分钟的浪漫，还有无数日日夜夜的习惯厌倦与忍耐，只凭爱，是不能许诺给对方永远的。

　　也许真的是自己出了问题，也许是越前出了问题，或者那时的轰轰烈烈，本来就隐藏着问题。

　　他站起身合上了钢琴，窗台上摆着几盆叫不出名字的花，没有仙人掌。依稀记得有一次和越前生气只是因为他给自己的仙人掌浇了太多的水，常常觉得越前比自己生命还珍贵，但终于有一天也会为了一盆仙人掌与他闹了别扭。

　　穿过林荫路回到了学员休息室里，身上的燥热遇到空调的冷气变成了寒战。白色碎花的沙发上越前抱着吉他，大段流畅的Solo，迹部景吾坐在他不远的地方，侧着头听，手指在膝盖上打着拍子。

　　不二走过去，自以为微笑自然随意。迹部举止中的暧昧他自然是一眼看穿的，只是，越前，你是怎么想的呢，这是在给我警告还是在让我离开，或者你在做这些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我。

　　我们相爱七年，这句活怎么听都觉得轻飘飘的，有一丝苍凉，还有嘲讽。

　　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了手机里菊丸英二的信息，菊丸总是会用各种方法找到他不断变动的手机号码，他时常会发来一些信息，关于他近期的生活，最后一句话总是不二你好吗，很想你。不二记得七年前的那个夏天，自己和越前在一起的第二天，大石告诉自己，昨天夜里英二看到了你和越前之后，又去喝了好多酒，吐得一塌糊涂。

　　他照例回了一句我很好，然后删除了菊丸的信息。越前不喜欢他们这样藕断丝连的暧昧，但他没说过，这都是不二自己一点一点揣测出来的。七年间有好多事都是这样，他不说，他猜测，真的很累，但不得不做。

　　晚饭的时候碰巧和越前同坐一张桌子，周围的同学们兴奋地讨论着关于结业典礼上的演出，交换着演唱或者演奏的心得，他们都没有吭声，像两个没有交集的陌生人。只是当有人把芥末传给越前的时候，越前说了声我不吃，就把瓶子放在了靠近不二的方向，天知道他是不是有意的。

　　晚饭后不二有些兴奋地追过去，问越前还记不记得他们在一起是什么时候，他计划着如果越前记起七年纪念，自己就会先低头，要求越前不要冷静了请回到自己身边。可是越前把帽子扣上说，是冬天吧，我记得你好像给了我一件衣服。

　　不二不知道自己用怎样的表情看着越前离开的，远远望见迹部等在楼梯的另一端，看到越前就招手，笑得很张扬。夏天的晚上也可以很冷的，现在就是，可惜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二一步一步慢慢走到自己的宿舍，声控灯一盏一盏熄灭又亮起来。自己的房间没有开灯，同屋的男生靠在床上抽烟，他说我和女朋友分手了，明明那个时候她为了我和家里闹翻，我为了她放弃了学业，但是才三年啊，就什么都没了，我们真的那么相爱过，却没有结果。不二盯着黑暗里那一点火星，似乎被烟草的气味呛出了眼泪。

　　真的，只凭爱，是不能许诺给对方永远的。

　　不二消失了一周飞过太平洋去看去美国的越前，穿过西海岸的风不二看到他站在网球场的中央，跑过去用力地拥抱，一身风尘都落在他墨绿的头顶，他像孩子一样笑了，发梢有汗水，带着一点点腼腆羞涩。

　　越前得到第一个全美青年冠军的时候，不二站在观众席的后排微笑，越前推开摄像机径直翻过围栏走到他面前，不二在结果奖杯的时候触到了他的手，柔软而温暖，周围的闪光灯像太阳一样耀眼，似乎在宇宙的中心。

　　越前回日本比赛的时候时候受了伤，不二放下厚厚的复习资料和第二天的模拟考，穿过半个城市，在白色走廊尽头的病房里看到越前睡着像一只猫，隔着玻璃看着看着直到呼吸都变成了雾气，也不忍离去。

　　还有他们同住的时候，阳台上的两件白衬衫，刚挂起时不停滴水，一同随着风，一样的摆动频率。不二的公寓里一直都有两套被褥，仙人掌和卡鲁宾相处得很和睦，他们轮流洗碗轮流做饭有时叫外卖，一起看租来的碟子和娱乐节目。

　　一帧一帧似乎是剪辑天衣无缝的电影，恰到好处的的特写和长镜头，所有的语言都是他们相爱，相爱。

　　可是又是谁在计较每天短信的数目和MSN上线的次数，谁在计较通电话的时间和先后，谁在计较家里陈设摆放的方式，谁在计较忘记关上的水龙头和打碎的花瓶，谁在计较不经意忘记的细节和习惯，谁在计较对方为什么说爱自己却让自己猜不透。

　　我们相爱过七年，我们真的相爱，我们小心翼翼地相爱，小心翼翼的斤斤计较，小心翼翼地猜测对方，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小心翼翼地犯错误，小心翼翼地弥补，但问题在哪里，真的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走下去。

　　第二天不二在钢琴面前弹不出一个新的音符，依然是那段不完整的旋律，有开始，没有终结，就像他们的关系，在磕磕绊绊里不知去向。

　　菊丸又发来了短信，结尾依旧是那句很想你。从来都是那么开心无忧无虑的菊丸英二，在这一条条的信息里居然那么神情到伤感，不二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有想把电话拨过去的冲动。

　　身后想起了脚步声，不二回过头，看到越前靠在门口，没有戴帽子，穿一件圆领短袖T恤，阳光慢慢充满了他们之间的空隙，巨大的影。

　　像做了错事被发现似的把手机合上，不二看到越前的瞬间才知道，原来自己并不能容忍自己对他的一点点背叛，甚至一点点想法也不行。

　　不二前辈我有些事情想说。不二看到越前抬起脸，七年前的青涩已然蜕变为现在的彻彻底底的俊朗，而自己的眼角是不是也因为微笑太多而有了细密的皱纹了呢，终究不是七年前了。

　　说什么呢，告诉我你要离开我了么，说你找到了更好的人还是已经厌倦了我？在这个夏天的午后，阳光灼热风也累了知了睡着了的午后，有谁见证你给我最残忍的宣判呢。我们走了那么久，却走进了封闭的死胡同。

　　有什么事等到结业演出之后再说吧，现在最重要的这个呢。不二笑着举起那个写着凌乱音符的本子。

　　不管你是否记得，结业演出那天正好是我们的七年纪念，我只是自私的想要一个七年的完整。

　　可是，不二前辈……不等越前继续，安静的钢琴声已经灌满了整个房间，灵动的手指，起伏的琴键，流动的音律纠缠着所有的光线，不二坐在那里，笑容安然。

　　我害怕我害怕我害怕。不要说出来不要说出来不要说出来。

　　我们相爱七年。这是我本来想给这首曲子的名字，不完整的旋律，我怎么也弹不完。

　　由于临近结业演出整个学校的气氛都忙碌起来，林荫道的角落里有弹吉他染头发的男孩子在唱一些断断续续的歌曲，琴房如果不早去几乎就占不到位置，那几个练声乐女生每天都会站成一排练声，高音在清晨听起来飘渺不真实。

　　越前经常抱着吉他坐在台阶上，身边放着一瓶芬达，不二没有听到过他唱歌。迹部依然时常出现在越前身边，他大提琴拉得华丽而深情，看越前的目光霸道强烈。很多时候不二看到他们就那么走过去，不去看越前的眼睛，擦肩的瞬间会想到一个很悲凉的词叫形同陌路。

　　他的曲子依然没有写完，到了演出的那天上午的彩排时手里拿的曲子还是只有一半，但他此时担心的，早已不是暑期音乐学习的分数。

　　七年前他牵起他的手说要和他在一起，然后他还是去了美国，他给他发电邮打电话自己继续读高中考大学；飞过重洋去看他三次但每次耳朵都会痛得很难受；每次他回来的时候都会提前好多天晒被子等他，让棉絮蓬松有阳光的味道；他受伤的时候自己心痛，彻夜不睡……每段美好的记忆都可以寻到出处，但那些隐形的裂痕却不知从哪里开始，当生活的平淡填满了那些久别的思念罅隙，埋葬了年轻的激情浪漫时，鸡毛蒜皮的小争吵，小计较，就那么变成难以预料的伤。他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只是不想这样，虽然自己会豁达地微笑目送越前离开，但真的真的不想就这样放手了。越前呢，到死是怎么想的？爱与在一起，本来就是两回事。七年之纪，七年之痒，就是这么回事吧。

　　就是今天了，七年，我们是否相爱七年。不二在舞台的中央想，梦幻一般的灯光笼罩了白色的钢琴，台下很暗，大家都晃动着荧光棒，气氛很好。只是看不清那些观众的面孔。

　　第一个音符落下去。不二抬起头看到了顶棚上那盏灯，耀眼的闪烁，仿佛记忆深处少年时浮动的，训练时网球场上的太阳，照耀着那些逝去的年华。

　　一个接一个的音符。一个接一个的剪影。时光深处越前走过来，一点点长高，偶尔笑起来带一点点骄傲，消瘦而挺拔。七年啊，只是那么一瞬间，一下下。如果可以，我还想继续和你这么走下去，用包容，用理解，消弭所有的隔阂。

　　曲子到这里戛然而止。不二微笑着，这就是他的结业作品，未完不续的乐章。台下的观众们惊愕地不知要不要鼓掌。

　　突然响起了清澈的吉他，越前慢慢地走上来，聚光灯下他墨绿色的头发微微发黑，他走到麦克前说，这首曲子叫我们相爱七年，是我和不二前辈合作的。

　　不二愣住了，原来他记得，原来他们真的相爱七年。

　　越前的侧脸在斑斓变幻的灯光下看不清晰，台下的观众们荧光棒上流动的萤火和亢奋的呐喊一浪一浪袭来，他的声线干净，但是不二听不清他在唱什么，或者根本不想听清，因为那些旋律相对的视线里，已经安静到听得清彼此的心。他相信越前也挣扎过，也矛盾过，也曾想起那些美好的时光和琐碎的摩擦，但是最终还是选择了继续走下去。

　　爱是恒久忍耐。就算不再波澜壮阔，不再骇浪惊涛，就算是在没有拥吻的激情，就算是柴米油盐日复一日，但是只是安稳的看着你，陪我歌唱也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