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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你是傻瓜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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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出了宫,到了衙门,天都已经黑透了,偶有几颗星星忽闪忽闪,衬得人困倦又低沉。宋满修了剑术,累得不成样子,已回府歇息去了,留下李眠守着我。
在见到江印之前,我想了很多句损他的话,诸如,“江少爷也有等我来衙门里捞你的这一日吗?”“江少爷在衙门待够了吗,若是住的舒服便不必回来了吧。”
但我万万没想到江印浑身是血躺在牢房枯黄的干草上,靠在墙角,整个人不住地颤抖。
牢头为我开了门,我没有冲进去,只是一步一步地走,有些难以置信,有些不可思议,希望这是梦,每一步脚下咔咔作响的干草是梦,带血颤抖的江印是梦。每一步都是希望是渴求,希望快快从梦里醒来,渴求江印平安无事。
走到江印身边的时候,我才突然发现,我的心一直在下沉下沉,沉到深海不吐泡泡,沉到心疼没有回声;我才突然发现,我满脸是泪,不自觉地流淌而下,不自知地模糊一片;我才突然发现,我只是对江印说了一句话。
“江印。天都黑了,别的小朋友都回家了,你还不来接我。”
江印看我的眼神迷蒙在泪里看不清,可我看出他努力往起站却起不来,徒留一声声痛苦的呻吟。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开口,带着笃定,带着欣喜,压抑着不稳的气息。
“你来了。”
然后便晕了过去。
江印不要怕了,我来了,你安心睡吧。
我一招手,李眠便带着几位小兄弟将江印抬了出去。
“这……卑职没法儿跟尹将军交代啊。”牢头不住地作揖。
“李眠,你先带他去医馆治伤。”
我转身看着牢头说,“那我替他留下吧。你替我通知尹将军一声,就说无论如何人我要带走。他想知道些什么来问我便是,我就在你这衙门里等着。”
其实我在衙门里是坐不住的,我满心都是江印,他的伤一定很严重吧,他一定很疼吧,他现在醒了没有有没有好一些……
“臣参见公主。”
我抬眼看,只见尹将军一身黑色长袍带着一着青衫的女子跪在面前。我有意刁难他们,却又想着这尹将军也是为宋清立下不少战功的好将军,硬是咬着牙对他们说,“起来吧。”
尹将军并不似传言中那般嚣张跋扈,甚至很是质朴沉稳,有着一般武将难得的儒雅气质,他身边那女子想必是他的女儿尹柠了,青衫玉簪,仅是自门口走到我面前便可谓步步生莲,有些怯生生,举止依旧落落大方。
其实,我对他们父女还是颇有好感的。可他们怎么会这么对待江印呢?
“臣可否借一步说话?”尹将军拱手。
“允。”我先行走入偏室。
初一走进,尹家父女便跪下,“臣不知那公子是公主府上之人。”
“先不论是否为我府之人。将军做事总要讲些道理不是。江印犯下何等大错,至于惩戒至此!”越是想到江印一身血色被丢进牢房,心里的火越是难以抑制。
“是臣女的错。臣女为将军之女,自知不应随意上街走动,故此事……望公主代为保密。”
二人一同磕头。
怪不得一进来就跪,原来是让我代为保密。把江印打成那样,叫我保密?
听我不说话,尹将军又说,“小女婚事在即……还望公主理解。”
女子上街走动原不是大错,只是大婚前的一段时日不可外出。
我忽地惊醒,前几日宫中安排宋清大婚事宜,说是要迎尹家小姐为妃。方才心里火气上涌,竟忘了此事。
“我自会为你们保密。请起吧。”
尹将军起身,奉上一件料子,“臣实未心存恶意。只是……这料子仍是归了公主更为妥当。”
那件料子为石榴红,夹有樱桃红、绯红、朱红各种红色,扭织为一朵朵精巧的杏花形状,且有金丝绲边,嫩黄流苏斜插,实属大气喜庆精妙万分。摸上去却是软且滑,似是要时时流淌,舒适美观,确为好料子。
我这才知晓,原来江印在裁缝铺看上了这件料子,欢喜极了,想要买下,却未带够银两,回身去拿,再来时尹柠已拿起,亦是喜欢,然这料子仅此一件,江印要与尹柠说情将料子与了他,尹柠拒绝了他,她拿着料子回府的时候发觉江印一直跟着,这时害了怕,担心跟回了尹家府邸,将尹小姐婚前出游的消息告知了旁人,便叫下人打发了去。
这就引了一场打斗,惹来了衙门。县老爷一瞧,是尹将军的人,意图讨好,便将江印收拾了一通。
江印素知我的品味,想来是欲买下送了我作几周后的生辰礼物,却不想惹了如此大的苦楚。
“江印即使出示公主令牌也不作数吗?”如此简单的一件事!只是哄我开心而已,孰料竟成了这般结局!我又是气,对着未来的嫂嫂与劳苦功高的将军又无处发作。
尹将军拱手,“回公主的话,据臣知,江公子并未出示公主令牌。”
我一时语塞,江印为何不用令牌呢?他那时明明是害怕无助的啊,为何不用呢?
半晌,我才将料子拿在手里,对尹柠说,“此事,我断不会外传,请尹将军尹小姐放心。只是,我想将这料子拿走,毕竟江印也是为了这块料子受了这许多的苦。来日,我定叫人送些料子恭贺尹小姐的大喜。”
我是挺气的,但站在尹家父女的角度看,他们也并未做错,做错的只是那些阿谀奉承见风使舵的小官罢了。
尹家父女赶忙行礼谢恩。
我愈发觉得这尹家人是好人,手中兵权在握,其实全然不必忌惮我这无所作为碌碌无为,一点公主样子也没有的公主,却为了此事几次三番地行礼下跪。
若是宋清娶尹小姐为后,我定也是同意的。
当然,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我满心都想着将这口怨气吐在那些小官身上。
刚从偏室出来,李眠便拿了公主令牌走来,“回公主,城边当铺送来这个。”
当铺?敢情江印是用这个来换钱?他是疯了傻了吗?公主令牌,拿着便可直达我的卧房,无人阻拦,这当铺竟然敢收,摆明了背后就是有关系了,他竟也不怕这人利用此事威胁到我吗?仅仅为了一件料子?
江印啊江印,你是傻瓜吧。
顿时没了心情处置这些战战兢兢的小卒了,稍后再说吧。我倒想看看这江印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