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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法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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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铃声响,有人来。
我在书海里抬头,轻轻笑了笑,像对所有人一样。
来的是个姑娘,黑发如瀑,着青色衣衫。
有些熟悉。
媚眼如丝却冰冷无情。
但她绝不是生来如此。
“我不是来看书的。”青衫女子开口,面无表情。
“那你想知道什么?”我微笑着,看着女子眼中升起迟疑,又看着女子顾盼生姿。
我在等,等她说出问题。
“他们说侯爷知晓天下事,那侯爷,懂情吗?”女子又恢复之前冷冰冰的模样,一板一眼,仿佛这个问题,她已问过上万人了。
我的笑容僵住了,不自觉的看向门口的风铃。
“情?”我又挂上那个笑,看向她,“人类的情太多了,反而不明白了。那你呢,你明白了吗?”
女子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却是个转瞬即逝的自嘲的笑。
“我不敢懂,我真正想问的人还没有回答我。”
我终于知道这份熟悉感从哪里来的了。
“姑娘何不去翻翻佛经,静下心来,反而看得清。”
女子点点头。
我目送她走向佛经区,看她如同我想象中那样停在了那幅画前,手不自觉抚上去。
我笑了。
对于这位青衣女子来说,佛经区带给她的不是禅意,而是她要的答案。
她拿着那副画出来。
我递给她一个装画的盒子。
“慢走。”
女子笑了,像个初怀春的少女。
“谢谢。”
说完,转身离开。
我拿出一本簿子,勾掉书画一栏里写有“赠故人”字样的一项,不禁回想起那副画的来历。
那日,一僧人念着“阿弥陀佛”走进来。
他坐到我面前,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婴孩睡熟了,和尚给他把被子盖好后,坐到一旁,盘腿打坐。
合上眼的那一刻起,他便心如止水,呼吸缓了下来,五识清明。
渐渐的,水中起了涟漪,一圈一圈荡过去,寻找源头,是一个青衣女子以足戏水。
水又静下来,那女子手握团扇站得挺直与他对视。
良久,她开了口,问他:“你懂情吗?”
孩子忽然啼哭起来,把和尚惊醒,后者手忙脚乱的哄那婴孩。终于安静下来,水汪汪的眼睛望紧他,瞳孔有几分似蛇。
“你,是为了逝去的父母惋惜吗?”问出口,和尚就后悔了,咿呀学语都不会的婴儿,怎么会懂得惋惜。
和尚叹了一口气。
我不懂。
孩子太小,化缘时是必须要带在身边的,那些人家也会因为这婴孩,多施些粥。
走到门口,牌匾上见两个烫金大字:许府。
拍拍忽然笑起来的孩子,暗暗叹了声缘。
许府的老爷夫人是出了名的大善人,无奈无后,老爷又不肯续弦,这事也就搁置了。
和尚走进去,还未说话,那夫人一见孩子立即觉得投缘,话便出口,焦急却显得无礼。
和尚没生气,反倒笑了起来,将孩子托付给他们,好歹算是认祖归宗,名正言顺的姓回许。
许氏夫妇接过襁褓中的孩子,喜极而泣,连连道谢。
出门,仿佛看到那个青色的身影倚在柳树上,无骨似的,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
耳边又响起她的声音。
你懂了吗?
和尚摸摸自己的脸,他们在哭,而自己在笑。
我不懂。
他后来去过那个亭子,把金钵从亭底拿出来,钵里有一只蜘蛛,将死。
他将蜘蛛取出,注入些许法力令其活过来,又把那串紫佛珠放到它身边:“是我不分是非害前辈如此,我会送肖辈回灵台寺。”撩袍下跪,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响头,满心歉意却不敢求得原谅。
那蜘蛛缓过气,又吸了些许佛气,虽无法幻化出人形,却可以口吐人言。:“你当初不收我,自是有其他人收我,我不怪你。如今你放我出来,让我不至于魂飞魄散,足够了。”说完笑了起来。
心里头轻松很多,眉头也舒展了。
又听到她说。
你懂吗?
和尚摸了摸眉头,心里又觉得该有愧疚感。
我不懂。
昆仑山。
灵芝又冒了一点苗头,仙鹤依旧盘旋在周围守护着,他坐到瀑布的石头上打坐,头顶又显现了彩虹。
在这里他输给了她。
他争强好胜,当时气的要死,想食言杀了她,却还是没有,他忘了是她逃的太快还是他根本没想追。
想着想着竟笑了起来。
又响起她的声音,像那日她贴近他耳边的细语。
你懂吗?
和尚猛的站起,他的心跳的太快,眼角有些湿润。却不是因为气愤。
我不懂。
他终于还是去了紫竹林。
第一次来,是收了那只蜘蛛后,带着佛珠,失魂落魄闯进来,见两蛇妖,下意识去收服,却看到产子的村妇,原来,它们是为了帮那村妇挡雨。
收了法术,放了那两只蛇妖。
一青一白,情同姐妹。
却入了世。
我到人世来,被世人所误,都说人间有情,但是情为何物
真是可笑,连你们人都不知道,等你们弄明白了,也许我会再来。
他放任思绪奔走,初初还是人世百态,渐渐的有了她,之后便全是她。
心,生疼。
竹叶上滑下一滴水,落到他光秃的头顶。
故事讲到这里结束。
僧人不再开口,我也不好评论。
半晌,他出声:“可否请姑娘帮贫僧一个忙?”
我点头。
他借了一张宣纸,水墨丹青,一直毛笔。
画下这幅画。
僧人不念经不传道,只念念不忘一个人。
说到底,这僧人也不算是僧人。
连我都知道,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可他却痴意未解。
他什么都没说,只求我保存好画,待得有缘人来。
画很简单,一道瀑布,一位青衣佳人。
画又很难,一行诗句,一生一世一双人。
画中只有一人,题字却说是一双。
我没看懂,便将其装裱收藏,放到佛经那里,等他口中的有缘人来。
如今,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我看着消失在门口的女子,忍不住看向老实待着的风铃。
我忽然想起什么,跟那风铃有关,我却记不清晰。
只听见一声又一声的呼喊:“瑶儿,瑶儿……”
可那声音,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