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离开之后》在没有巧合的时代

15、她给的，他给的

　　然后当许远辉与何思敏走出院门的时候，他们都看了一眼水果摊。许远辉心想，咦，今天的广发祥怎么没了往日那神采奕奕的样子。而何思敏却回想起了昨晚1:55分，这个男孩（广发祥）和杏林春药店那个女孩，又因为他妈妈吵架了。每个后半夜，当何思敏出来活动时，他们都是她不请自来的陪伴。她经历过他们的甜蜜，也经历过他们的争吵。她把他们当难得的风景欣赏过，也为他们叹息过。何思敏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在她冷漠的表情下有颗多愁善感的心。
　　许远辉凭着记忆带何思敏来到了宝瑞大厦。坐电梯上到48层，开门走出去，许远辉站住了脚。他怕柳若梅还生自己的气，他怕她会怨自己带了何思敏来，他突然想到许多，畏步不前了。
　　“这里好阴暗呀！”何思敏心想，她不喜欢住高楼大厦的感觉，她觉得在这样阴暗封闭的走道里分分钟有发生劫杀案的可能。在这走道里的感觉象与世隔绝，太无助了。还有电梯，总是一堆人挤在一起象包子馅里面的肉糜。
　　“柳若梅家在哪儿？”发现许远辉不走了，何思敏问。
　　“48-6！”许远辉说。
　　何思敏立即向48-6走去。许远辉慢悠悠在后面跟着。
　　“在这儿啦！”何思敏向许远辉说到。
　　“你按门铃呗！”许远辉还是在后面磨叽，就是不上前来。
　　何思敏便按响了门铃。
　　门开了，是一个老头，怎么看都超过70岁了。
　　“你找谁？”老头问。
　　“我找柳若梅！爷爷好！”何思敏有礼貌地说。
　　老头皱了皱眉：“若梅，这有个女孩找你！”
　　何思敏望了一眼远处的许远辉，发现许远辉已经不见了。
　　“咦，是你呀！你怎么来啦？”柳若梅走过来，见是何思敏，惊讶地说。
　　“我，我！”何思敏见了柳若梅便感到自己张不开口了，于是又去眺望许远辉，但那小子真的是没影儿了。
　　“我走啦！”老头对柳若梅说完，便向电梯走去。
　　“进来吧！”柳若梅把何思敏招呼了进去。
　　“就你一个人来的吗？找我有什么事啊？”何思敏一进屋，柳若梅便问到。
　　“还有一个人也来啦！”边说何思敏边掏出手机给许远辉打电话。
　　电话声就在门外响得清楚，何思敏飞快地跑去打开了门。许远辉就在门口站着，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犹豫地表情。
　　“你干嘛去啦？”何思敏想问，但她开不了口，所以她没有问。
　　“咦，你也来啦！快进来呀！”倒是柳若梅热情地招呼许远辉进来了。
　　“刚刚那个是你爷爷？”许远辉问。
　　“我爷爷哪有那么年轻！你们俩找我有什么事呀？” 柳若梅岔开话题。
　　何思敏看看许远辉。许远辉却看着柳若梅。
　　柳若梅笑笑地：“没事也没关系！今天就留在这儿玩会儿吧！不过下次来之前给我提前打个电话！要不，万一你们来了，我不在，岂不是白跑一趟。本来我这也是要打算出去的！”柳若梅把他俩带到沙发前，“坐吧，我去拿点儿吃的！”
　　“你能帮我说吗？”趁柳若梅进了厨房，何思敏对许远辉说。
　　“我帮你说什么？我都不知道你要跟她说什么？”许远辉懒得理何思敏的事，他只想看着柳若梅。
　　“来，吃点水果吧！”柳若梅端了果盘出来。
　　许远辉伸手去拿起一串葡萄：“你买的葡萄都比别人的漂亮！”吃着葡萄，许远辉觉得很兴奋。
　　“我想跟你说一下，说一下，梦梦的事！”何思敏突然站起来说。
　　许远辉吃惊地张大了嘴看住她。
　　柳若梅也呆了一下，然后说：“你多大了？看你们两个差不多大吧！小孩子好好学习吧！别的事，你们不懂，管什么呢？”脸瞬间掉了下来。
　　“我觉得你不该抛弃你的孩子！你生了她就该把她养大！否则你当初干嘛把她生出来呢！梦梦那么小的一个女孩，被爸爸妈妈抛弃好可怜的！”何思敏象念经似的一口气说出了这些。无论许远辉在旁边怎么扯她的胳臂示意她住口，她都没理会，坚持说完了。这话从那恶梦醒来，她就一直在想要怎么说。她原本想了一堆长篇大论的，但现在只记得说这些了。
　　许远辉吓得手里的葡萄也掉了，再去看柳若梅的脸色，心扑通扑通地狂跳。
　　“你们走吧！我这里不欢迎你们！”柳若梅的脸色铁一般平静，站起身，走过去，打开大门说。
　　何思敏也不犹豫，快速从沙发走到了柳若梅的面前：“请你作个好妈妈！”然后走出大门去。
　　许远辉尴尬地站在沙发那儿，也不知该怎么办好。
　　“你也出去吧，以后不要再来啦！”柳若梅向许远辉说。
　　许远辉看着她如铁般冷而硬的面色，只好怏怏地也走了出去。
　　48-6的防盗门哐一声在许远辉身后关上了。
　　许远辉真是快被何思敏给气死了，他很想冲着何思敏骂：“你这个棒槌，又硬又直，一窍不通！我真想揍你一顿你知不知道！”
　　但是他看到何思敏哭了。
　　“为什么？为什么人心是可以这么狠的！”何思敏问，没有问许远辉，也不知在问谁。
　　这让许远辉突然想起自己的老爹老妈了，气倏忽就没了。他倏忽感到自己很空，然后他就蹲了下来。
　　何思敏站立着，呆呆望着过道里阴暗郁闷的空气。许远辉依着墙蹲在那里也呆呆地。
　　两个人发了会儿呆，电梯门开了，就进了电梯。下去，出了大厦的门，街上车来车往，嗖嗖嗡嗡。但两人觉得空气象凝固住了，依然是那么郁闷。走到车站，公交车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空气郁闷地要塌陷，塌陷进深渊。
　　当车终于来时，许远辉的手机响了，看了看号码，居然是柳若梅，这让正在往深渊塌陷的许远辉有些懵。他看见何思敏上了车，看见何思敏向他招手让他过去。但他没过去，而是把手机放在了耳畔。
　　“可怜！可怜！你可怜吗？还是我更可怜呢？”耳畔传来柳若梅醉意朦胧的声音。“两个可怜人可不可以互相陪伴？”
　　许远辉一边听着，一边往宝瑞大厦走去。
　　48-6的门一打开，许远辉便被柳若梅拉了进去。屋里灯光暗淡，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狂轰烂炸着。
　　“谁来陪我跳一支舞？我要到哪里去找那个会跳舞的人？人人都说他会跳舞？但究竟有谁真的会跳呢？……”
　　许远辉没有听过这支歌，但无所谓，反正柳若梅正在围着他跳舞呢。她的身体很软也很美。
　　柳若梅一边欢笑着一边流着泪。许远辉从未见过这样的，所以觉得她更美了。
　　突然柳若梅就栽倒了，栽倒在许远辉的脚下。许远辉蹲下身去扶她，她便依偎进他怀里了。
　　“遇见你我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去，但我的心是欢喜的，并且在那里开出一朵花来。”柳若梅抱住了许远辉。
　　那一夜，柳若梅告诉了许远辉自己的故事。
　　她的老公叫莫飞，与她是大学同学。因为他对她的爱是那样强烈，所以她在大学期间就怀了孕，被学校劝退了，没能毕业。但这一切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因为她相信莫飞对她的爱是坚定的。她独自带着孩子，等到莫飞大学毕业，他们就结了婚。莫飞是优秀的，很快就开创了自己的事业，成为了一个科技公司的CEO。日子如期待的一样美好。可是半年前，莫飞突然离家出走了。然后柳若梅才知道丈夫的公司已经破产了。她要怎么来养活她的孩子呢，丈夫什么钱也没有留下给她。买了丈夫公司的刑先生，在之前和丈夫有业务往来时认识了柳若梅。现在他愿意养她，只是需要她不可以把孩子带在身边。于是她把女儿梦梦托付给了婊哥李亦铭代为照管，每个月会拿钱过去给他。今天从这里出去的那个70多岁的老头就是刑先生。
　　“我很糟糕吧？我是个糟糕的女人吧？”柳若梅说，眼泪水一样流下来，滴在许远辉手臂上。
　　许远辉刻意地去把她抱得更紧些，再紧些：“你不糟糕！你很好！你为了养你的女儿，你愿意付出你自己！你是好妈妈！”许远辉想到自己的妈妈，他感到柳若梅的对她孩子的爱是那么非同寻常的伟大。他把柳若梅紧紧的抱着，觉得自己应该象个男子汉一样为她挡风遮雨才是。可是他能怎么办呢？他并没有钱。
　　“我要是有钱就好啦！”许远辉说。
　　“我不需要你有钱！”柳若梅说，“只要你肯陪着我，我已经感到很幸福了！不过你是个好男孩，而我！”
　　“别叫我男孩！我已经是个男人了！”许远辉对柳若梅强调说，“而你也是个好女人！我愿意陪着你！”许远辉哆嗦着在柳若梅额头吻了一下，脸忽地又通红了。
　　这一夜，柳若梅躺在许远辉的怀里，对他有说不完的话，每一句都那样地甜蜜。
　　这一夜，许远辉抱着柳若梅，觉得自己已经爱上了她。他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他想要的那个女人，他未来的老婆。他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幼稚，他觉得今夜他已经长大，成熟了。
　　这一夜，睡着之后的许远辉作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杨过，柳若梅变成了小龙女。
　　“姑姑！姑姑！”许远辉正在梦里呢喃。
　　“快醒醒！快醒醒！”
　　许远辉被一种焦急而粗鲁的感觉叫醒了，挤着睁不开的眼睛看了看叫醒自己的是柳若梅。
　　柳若梅见他醒了，就催着许远辉赶紧穿衣服。
　　“干嘛呀？干嘛这么急？”许远辉依然慢不悠悠地穿着裤子。
　　柳若梅急了，就帮他把衣服一把套在他身上，然后脸都没让他洗，就扯着他出了门，走到电梯口，狂按电梯按钮。
　　“你干嘛呀，这么急？”许远辉一边把胳膊套进衣服袖子里一边问。
　　“再2分钟他就到了！你这个样子怎么能让他看见！”
　　许远辉的头嗡地一声，但他还是问出：“谁？谁要来？”
　　“还有谁？姓刑的！”
　　电梯门开了，柳若梅一把将许远辉推进了电梯：“我会给你打电话！”边这么说着边按上了电梯门。
　　随着电梯一起沉下去的不只是许远辉的身体，还有许远辉的心。
　　许远辉一直待在电梯里，无论电梯如何反复上下。时间仿佛静止了，而那些进来出去的人看起来都象是幻影。直到昨天打开48-6室门的那个老头走进电梯，上到48楼。许远辉跟了他出了电梯，亲眼看见柳若梅开了门把他招呼进去，这才确定今天早上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是幻象。他没有再返回电梯，而是推开了步行楼梯的门走了进去。高层大厦的楼梯是全封闭的，没有一个窗户或通气孔，从来也没人使用，狭窄，黑暗。许远辉顺着幽深的楼梯一级级地往下走，他的脚步声铎铎地回响在沉闷的四壁。这象是一条巨大坟墓的甬道，而他正走向那坟墓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