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的眼角，你的指尖》夜遥

97、第 97 章

　　罗启南坐在别墅餐厅里吃早饭，清淡的稀粥配几样点心，一个人吃起来没什么胃口，女儿不在身边总觉得屋子里很冷清。手边放着今天的早报，他随手翻翻就放下了。社会新闻的某个版面里登了昨天下午发生在平港市西城区的一起车祸，一辆福特轿车在行驶途中与一辆集装箱货车追尾，福特轿车整个车头全部挤进了集装箱车的车尾，驾驶者血肉模糊死状极惨。
　　和向杰昨天的汇报一样，这小子历练了两年行事手段利落了许多，看起来象是个可造之材。上回听欢欢说起的那张照片，事后当然又再次派人返回向杰的老家，几经调查没什么大收获，重新拍得了他妈妈的照片，和他姑姑一样都是普通的中年妇人。只是不知怎么地，心里对他总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隔膜感。要说当真怀疑吧，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要说绝对地信任吧，可每回看到他都会下意识地想保持一段距离，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罗启南放下喝了一半的粥，擦擦嘴站起来，守在一边的手下跟上来，随罗总一起上了停在外头等候的汽车，两辆车一前一后向公司驶去。
　　干这一行就是这样，刀口舔血，无论胜负，赌注都是自己的性命，所以有时候除了眼睛和耳朵，还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直觉。只是这一回，自己的直觉到底是对还是错呢？难道，错了吗？
　　路上有点堵，罗启南在车里闭起眼睛，略有些疲倦地仰靠着，司机依照他的喜好放着民族乐器演奏的曲子，现在正是一首罗启南百听不厌的琵琶名曲《塞上曲》。罗启南是宁京附近江南小城里长大的人，从小就喜欢听评谈，一抱琵琶一架三弦分坐两边，不动声色里演绎百态人生。欢欢小的时候也曾经送她去学过琵琶，曾经对女儿许诺过，什么时候学到能把这只曲子弹好了，就带她去看真正的塞上风光。
　　“卫总有没有消息回来？”他低低地出声，坐在副驾驶座边接替阿斌位置的一名手下回过头来回答道：“还没有。要不要打电话过去问问？”
　　罗启南摇摇手：“到了公司就把向杰喊过来。”
　　向杰唐欢的逼迫下早饭吃得太多有点不消化，他没有坐电梯，爬了十层楼到公司所在地。已经有两三个人来上班了，都在扫地抺桌子烧开水，向杰刚坐进办公室，一杯热腾腾的茶就端了进来。
　　和那个寄材料的小职员一样，也同样是航海学校毕业的学历，无害无特点的外貌，向杰向这名职员点头笑笑，道这一个是不是也有可能是吴林生那边的人？他们的计划太大胆，向杰到现在还有点不能理解，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好好地捧着铁饭碗混到退休不好吗？为什么还要冒着风险把案子查下去呢！杀吴林生的命令从罗启南的嘴里发出，可是真正想要吴林生死的另有其人，向伙现在知道了自己在吴林生的整个计划里到底是什么地位。
　　向杰苦笑，算起来，自己应该是一场自投罗网撞进计划里的意外，谁能想到他在宁京城故意引发一起殴斗事件被抓进派出所，联络到当年负责办案的警员把罗启南真实身份兜出来之后，等来的却是警方安排他当卧底的决定。按照前天吴林生所说，安排向杰渗透到罗启南身边这一招是他在短短半个小时内做的匆促决定，他在劝说向杰继续下去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你确实牺牲了很多，可是比起方琼琼，比起阿斌，你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付出的代价之大你难以想象，不要怪我们威胁你，即使采用更加剧烈的手段，也要让你继续坚持下去。
　　至于他所说更加剧烈的手段，向杰可以想象。从那间宾馆离开的时候，他的车里多了一些东西。两套全新的身份资料，他的，和唐欢的。
　　向杰镇定地拿起茶杯轻抿绿色的茶汁，透明的玻璃杯里，针状的茶叶上下沉浮。只要再坚持三个月到半年，吴林生答应过的，最多半年，之后他和唐欢就可以开始真正自由的生活。
　　半年！一百八十八天！

　　时隔多日，罗启南第三次打开那只从公安局好不容易弄回来的资料袋，抽出里头寥寥几张薄纸再度仔细地看过一遍。说实话他有点不敢去求证这几张顾青用性命换来的纸上所写的到底是不是真实，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去冒这个险，如果他赢了一切如常，如果他输了，会付出的代价，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承担。
　　可是现在车就停在游艇俱乐部门外，罗启南在车里整整坐了一个小时，手下第三次从俱乐部里走回来对着他轻声说：“罗总，如果再不去，约好的人就要离开了，你看是不是……”罗启南小心地把那几张纸折好放进西装口袋里，点点头打开门，健步走进俱乐部白蓝相间的楼宇内。
　　等在三楼一间小会客室里的赵总已经有些不耐烦，陪坐的俱乐部客户服务部经理一脸无奈地东拉西扯，看见推门而入的罗启南很是松了一口气，站起来相迎：“罗总您到啦，哎呀，咱们平港市的这个交通啊，真是别提了！来来来，赵总，这就是我跟您说的罗总。”
　　罗启南说了几句抱歉的话，双方握手言欢，赵总听了罗启南感激的话以后摇头笑道：“也没什么，都是应该做的，我想即使不是我，换作任何一个别人，在海上遇到那样的情况都不会不伸手相助的，是不是！”
　　罗启南点头：“话是这么说，前次还是非常感谢赵总救了我的侄女，你看我一直这么忙，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又一直瞒着我这个做叔叔的，弄到现在才有机会向赵总您正式表达一下谢意，真是惭愧！惭愧！”
　　赵总抿唇笑：“这个可要回去好好说说贵侄女，海面上遇到劫匪不是小事。其实不止是我的船，也有别人帮忙，功劳不能归我一个人，罗总您太客气了！”
　　“这也是咱们俩的缘份，能同在一间俱乐部里活动，以后还要经常见面，改天有空一起出海！”
　　赵总呵呵笑：“这个没问题！”
　　寒暄几句临告别的时候罗启南状似无意地叹口气：“只是到现在警方都没有破案，也不知道劫匪还有没有落网的一天，现在警方的办事效率真是不容乐观。对了赵总，您还记不记得当时的一些情况，看看是否能告诉我一些有价值的线索，我已经聘请了私家侦探想查查看，如果是流匪就算了，如果是针对我家人的危险份子，还要想办法设防。”
　　赵总深有感触：“是啊，现在的亡命之徒很多，我们包括家人出入都要十分谨慎。”
　　赵总想了想，毕竟过去很久的事当时的场面又混乱，已经有点记不太清，他略带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帮不上忙，当时我并不是第一艘赶到的船，在我之前几分钟有另一艘船曾经到达罗总游艇爆炸的海面，只是……”
　　“只是什么？”罗启南眉头微跳，赵总笑道：“也许是我妄用恶意揣测别人的心思，那艘船并没有对贵侄女和朋友施以援手，好象就只过去兜了一圈，当时我在船上用望远镜出事的海面，船上的人和贵侄女那位朋友好象还交谈了几句，我们都以为肯定没事了，谁知道他又迅速离开，让人很意外。”
　　“哦？”罗启南十分无意地笑，“象赵总这么热心乐于助人的人现在社会上并不多。”
　　“谈不上谈不上，呵呵，罗总过奖。当时我和同船出游的朋友还都议论那艘船来着，不怕罗总您笑话，都是一片痛骂声。本来在海上相互救助就是所有船只的天责，推已度人都是这个道理，你说是不是？”

　　从楼房里离开，罗启南并没有坐回车里，而是信步往海边走去。已经能听到海涛的声音，站在隔浪堤上看着一碧万倾，他心里却没办法也这么疏阔。
　　唐欢和卫天驰以海上出事之后，一共有三条游艇在第一时间赶到出事海域找到扒在游泳圈上的两个人，今天是他走访的第三艘船主，所有得来的答案都一样。确实在救助船只到达前，曾经有一艘不明身份的船艇就停泊在卫天驰身边。
　　为什么没有听他说起过？如果曾经交谈，小卫会跟人家说什么？
　　那一天之前的夜里，也是小卫主动向自己提出要和欢欢出海……
　　不会的！
　　罗启南咬住牙闭起眼睛，迎向吹面而来的海风，这个世界上谁都有可能背叛他，只除了一个卫天驰！
　　身后脚步声越跑越近，等在车里的手下手里拿着手机跑过来：“罗总！”
　　罗启南转过身去：“什么事？”
　　手下把手机递过来，轻声道：“说是房地产公司一位唐小姐出了点事。”
　　顾青死后吩咐守在唐欢身边负责她安全那名手下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都急切万分：“罗总，唐小姐……她……”
　　“她怎么了？”罗启南一颗心拎到嗓子眼。
　　“她……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