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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回京(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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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告退。”戚宴一怔,木呆呆的回头,星河倒悬,星辉耀眼,沉默的将军在这一刻露出一个有几分凄然的微笑,在他年幼时候,他见惯了寡母是如何艰难的将自己养大成人,纵然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愿让三公主受跟寡母一样的苦楚。
宴会之后,大军便正式开拔。
梁九功与魏平商议着将行礼收拾起来,皇上仍旧静养,这些事情便交由赵王来看顾。
三公主自夜里回屋大哭一场,到了白日里换了一身男儿的飞鱼服,若非微微红肿的眼睛,殷佐只以为前天夜里瞧见的情状竟是一场旧梦。
从渭城到长安。
一路上三公主仿佛变了一个人,她仍旧会笑会闹,可很多时候反倒一个人骑着马默默不语。
沈秀带着宝音跟着他们一起上路,皇上承诺他进火炮坊,并许诺宝音一个郡主的封号。
宝音天性善良,她将生命里大部分的目光都投入在这锦绣河山之间,三公主渐渐与她相熟,二人竟是难得成了朋友。
宝音跟她讲在草原上的风貌,说她原本养的牛羊和马匹,说起跟沈秀学制造火器时候的艰辛,她天性爽朗,见这一路上与哈兰米尔草原截然不同的风貌,满满当当都是好奇。
三公主喜她心性纯善,一路上也指点她许多。
殷臻则盯着那群被俘虏得罗刹人,他前世本就知晓一些罗刹语,听着他们说话很快捡了起来,在打探出阿列克谢的身份之后,他也装作全然不知,在不动声色之间从阿列克谢最终将罗刹国内的情况套了个一干二净。
比之兄长和姐姐,殷佐显得格外清闲,他将前些日子在边地的经过都写在了纸上又向殷臻借来鸽子,跟黛玉飞鸽传书联系起来。
皇上御驾亲征,但宫里的妃嫔们仍旧在大明宫住了下来,贾敏入宫说是给诸位公主做女先生,实则是替皇贵妃暗暗查这一回的事情,那两个小宫女教皇上带走,但并不意味着便没有法子寻摸线索。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也并未隐瞒着黛玉,自来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女儿又是嫁入皇室,六皇子的性子并不似对那个位子有想法的,可四皇子材质卓绝却是隐藏不了的,纵然皇贵妃诞下的是个皇子,可国赖长君,除非前头的皇子一个都扒拉不起来,否则年幼的皇子是决然没有机会的,如今诸位皇子渐渐长成,朝中风云,并非是轻易之事,她冷眼瞧着,心头就越发攥紧了。
“这些年娘娘治理宫里,为人和善,这些才入宫的小宫女隐隐瞧着心中并未生出许多惧怕来,这才招来祸事。”午后时光倦怠,皇贵妃小憩之后起身,邀贾敏说话。
二人在临水的阁子边坐着,宫人们捧着茶上来。
前些日子半夏出嫁了,十里红妆,惹得宫里上下都艳羡不已,皇贵妃给她添妆的是一方庄子,贾敏感念她照顾女儿,跟着添妆便是挨着庄子的十亩良田——往后等六皇子开府出宫了,半夏夫妻还要到王府中做事的。
她给女儿准备的陪嫁的良田便是挨着一处的,往后自然也能一道看顾着。
半夏一走,原本跟在她身边次一等的宫女名辛夷的便提了上来,这姑娘如今刚满十五,但入宫都八年了,早早的便跟在半夏身边,先是从粗使的宫女做起来,最是眼明心细之人,只是跟在黛玉身边的人便少了一个,皇贵妃原本打算令当归再提个小宫女到玉儿身边来,可这一回出了这两个宫女的事儿,短时间她是不打算再进人了,转头便与贾敏商量。
“玉儿是心思细腻之人,合该给她再添一个性情爽朗、擅长说笑的才是,只是这人选一时半会儿景仁宫里是出不来了,倒是你们家里,若是有合适的,倒可以派到她身边来。”皇贵妃斜斜依着引枕,半靠着竹夫人看当归替她腹中的孩子绣肚兜,眉宇间自然而然流露出一抹慈爱来。
“正是照着娘娘的说法,身边的人手贵精不贵多,玉儿年纪还小,一时选不出来,也不着急,只留心着便是。”贾敏坐在她身边,一手执笔,在纸上勾着花样子,她原来也是爱做女工打发时间的,可等到了南边,见识了江南绣娘的厉害,除了偶尔给林海做做荷包,这些肚兜什么的竟是许久未做了,如今做出来,手工松散,也就替皇贵妃描一描花样子罢了,“倒是前些日子的事儿有几分眉目了。”
“哦?”皇贵妃一怔,转头看她。
“与她们相邻住处的宫人都查访过了,这两个丫头倒也不是你看左眼了,只是年纪小,不省事,好奇心重,爱听人说些闲言碎语罢了。”贾敏沉声道,“这两个丫头又教皇上的人收了去,既然无法直接跟她们谈,便换一条路找,这消息的源头到底是从哪儿透出来的。”
“军国重事,几位阁老都是持重之人,皇上当初又是下了口令的,难道这消息竟是从宫里透出来的?”纵是怀着身孕有些疲惫,皇贵妃的头脑仍旧很清醒。
“宫里头当初知道的只有皇上和那一位!”贾敏微微抬头朝建章宫的位子看一眼。
“礽哥儿性情高傲,使不出这样下作的手段。”皇贵妃摇了摇头。
“这手段一瞧就是内宅里头的女子笔法,哪里是那位能够的。”贾敏点了点头道,“只是他身边的人便未必了,殿下的几位伴读,可不定都是出自东宫亲族。”
“你既然这样说想必心里是有猜测了,既然有猜测还不快说,何必教我一定要来猜。”皇贵妃笑道。
“娘娘与淑妃关系如何?”沉默片刻,贾敏到底开口。
“怎会是她?”皇贵妃一惊。
“原先并未往她身上想,是后来从消息源头排查,才想起甄家长公子是殿下的伴读之一。”贾敏说道这里叹息一声。
“是了,这消息前朝得了也就罢了,总要后宫里有人才好施为呢。”皇贵妃叹息一声。
太子身边的伴读,这样细细一瞧,可不就是将甄孝仁露出来了。
“且甄家如今在江南很是不同寻常,两相结合,淑妃未必不知晓——只是此事做的十分隐秘,行事之人甚是谨慎,这一切不过是我的推测罢了,我们并无证据,且她膝下龙凤胎,已是祥瑞征召,轻易动不得,只能说出来,教娘娘心中暗自提防便是。”贾敏轻声说道。
“往日见这位娘娘,衣着典雅,为人和善,今日听娘这样一说才知何为知人知面不知心。”黛玉蹙眉道,“只是若真是这样,与娘娘又有什么干系?”
“若是咱们细细查下去,只说消息是从太子那头传出来的,只怕皇上心里对太子也要生出几分隔阂来了。”贾敏算是局外人,一眼便瞧见了根本。
“十五皇子如今还小呢。”皇贵妃皱起眉头,“到底六宫后位悬空。”
“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十五皇子年纪小不小还是要看皇上呢。”贾敏长吁一口气,这些话原本不该他们做臣下的来说,只是女儿与六皇子婚事已定,她与林海也做不出将女儿置之不理的事来,少不得与皇贵妃越发亲密,“往后数年,只怕这朝中波折不断,倒是娘娘腹中孩子,太医可诊断出性别来了?”
“我倒不在意它是男是女,只心里还盼着是个像玉儿这样乖巧的女孩才好呢。”皇贵妃心知贾敏此番话可谓推心置腹,登时嫣然一笑,伸手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
几人正说着话,辛夷从殿外捧着一匣子信走进来。
“是什么消息,这样高兴?”黛玉见她满面喜气,不由笑道。
“恭喜娘娘,前头的公公们打发人过来报喜,四殿下得封秦王、六殿下得封晋王,可不是天大的喜事儿!”辛夷笑意盈盈,“这连着的送过来的还有给娘娘和姑娘带的书信,婢子都一应呈上来了。”
“阿弥陀佛!”皇贵妃先念了一声佛,眼泪扑簌簌便落满了衣襟,“臻哥儿没事儿就好,我这悬着的心到底落下来了。”
“这是喜事,合该欢喜才是。”贾敏朝着她递过帕子笑道,“可知道圣驾什么时候还朝?”
“已经在路上了,到了九月天气凉爽下来,想必皇上与几位殿下也该到了。”辛夷浅浅一笑,将书信递上来。
皇贵妃的书信占了大头,有皇上报平安问她安好的信件,也有殷臻、殷佐向她请罪、提起沿途的风景。
黛玉这边的书信瞧着少一些,可每一封都是沉甸甸的,她取了银刀裁开,殷佐给她的传信不仅有文字,还有厚厚的图册。
大军行进之中,殷佐并未带上颜料,便用工笔白描,记录下行程两旁的景致,也有写他日常的生活,或是将士们平日里认真训练的样子。
“娘娘、娘亲,玉儿先回房给六哥哥回信去。”黛玉瞧着有趣,不由沉迷其中,等到回过神来,金乌西沉,夕阳的光斜斜从殿外照射进门来,印的满地金黄,黛玉猛地抬起头,有几分羞涩得笑道。
“去吧。”皇贵妃浅浅一笑,眉眼间却带着淡淡的忧虑。
“两位殿下得封王,是喜事,您也别太担心。”贾敏轻声说道,扶着她站起身来。
皇贵妃这一胎怀相不算好,她原本身体底子就差,由许世安调养之后好歹有了起色,先头教两个宫女冲撞,躺在床上保胎躺了一个月,如今算是稳当,太医便嘱咐她日日都要走路,景仁宫上下都没生养过,皇太后一向又想不到关照她,老太太每日吃了睡了便只管领着孙儿玩儿,还是贾敏来了之后,她的心才安定下来。
“少年成名总不尽然是欢喜之事。”皇贵妃扶着她的手站稳了,踩着平底的绣鞋这才出了门,两人一面走一面说说话。
“四殿下是心有丘壑之人,六殿下也才智过人,纵然有风浪,那也是对他们的磨砺罢了。”贾敏宽慰她,“您如今保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旁的事儿都可以暂时放上一放。”
“也不知道怎的,自从有了这孩子,竟是多愁善感起来了。”皇贵妃教她这样一说,不由有几分不好意思。
“太医先头不是说了么,历来妇人有孕在身,性子总是会有变化的,这世间人人如此,自然你也不例外。”贾敏登时笑道,“不说远的,便是我先头怀着珲哥儿的时候,脾性那是一个暴躁,整日里瞧着我们家老爷便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觉得他这儿不好哪儿不好的,也亏得他肯包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