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白露叶叶

1、翩翩

　　“翩翩哥哥，你等等我，芙儿也要跟你到那里玩”
　　“小芙萝，你待在这里等一等，我去去就回来，乖！”

　　.............

　　“陛下”
　　被这冗长声惊醒，我睁开眼
　　“陛下您又睡着了？”话从她喉咙里慢悠悠的腾出来，丝丝沙哑，带着疑问句式，却又没有什么要追究的意思。
　　我抬眼望望窗台，活动着因托腮而久到麻木的手肘“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戌时刚到”。
　　我睡得有些恍惚，脑子并未清醒过来，便继续任由自己沉思。
　　见我没回应，她复又说道，“他在外面候着，说要见您”。

　　“让他候着吧”

　　见我语气淡然，她没忍住开口道“陛下，您不妨听听他想说什么.....”

　　“退下！”我厉声喝道，

　　“是，奴才多嘴了！”嬷嬷自打了下嘴巴，便匍身行礼，最后轻步着退出寝殿，在大门合上的时候，有一抹绛紫色袖摆从门隙中现过。我看了看窗外纷飞的大雪，兀自回念。

　　...........

　　那时我尚年幼，只知道宫里有很多长得美艳的哥哥，私以为那些都是满腹经纶，年轻有为的臣子们。

　　母后每日都会召他们进宫，商讨朝政大事，我最喜欢的就是偷偷的站在大殿的门外，等候这些哥哥们下朝。

　　然而有次，我在花园里放纸鸢，不小心跌进池塘，水里很黑暗，我伸出双手本能挣扎，但那些未知的怪物却随着我的恐惧一一靠近，而冰凉的池水如同蜡油封灌了我的嘴鼻，无论我怎么拼命的呼喊都得不到人回应，混沌的脑子猛然记起贴身的奴婢们早被我甩开了。
　　就在我认为自己必定命丧于这片池塘时，有人一把将我捞起来。
　　来不及睁眼，我呛着咳出脏水，鼻子也灌进不少，很难受，只能张嘴大口大口呼吸。刺眼的阳光打在我脸上，而我却感觉很温暖。他拍着我呛得难受的背脊，我强忍着睁开无比酸涩的眼睛，所见是一个湿发贴脸的美人哥哥。
　　“你是谁？”他问道
　　明显的，他并不知道我的身份，还略带笑意的用手指捻开挡住我眼睛的湿发，“你个小姑娘家家，玩纸鸢也能跳进池里？”

　　我生气道“那是因为纸鸢跑得太慢了！它在空中飞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却也不比我快”
　　“谁说在空中就没有阻碍，还有风呢？”他双目坚定的看着我，发表着他的观点。

　　我咋舌，第一次听到这个答案，愣得我把这个问题又重新思考了一番。
　　空中虽然没有我们在平地里那些扎根的大树，建造的宫墙，还有源远的山丘等障碍，但是风却是它最致命的弱点。
　　在我发呆时，他皱着好看的眉毛，尝试着把我粘在身上的泥巴拍掉，
　　“这样不行，你得回去沐浴，把衣服换下，不然会着凉.....”
　　“你叫什么名字？”我笃定的望着他，
　　他一愣，笑着说“我叫翩翩，你是哪个宫的，我带你回去”

　　“我怎么从没见过你”我仔细看清楚他的眉目，却是觉得陌生，从未见过的模样。
　　“哦，我是新进宫的，刚来到这迷了路”。
　　迷了路的人还敢说带我回去？我不禁觉得莫名的有点可笑。

　　打那日起，我记住他了。

　　但不久后就再也没见过翩翩，因为到了适学的年纪，母后勒令我搬到别院，开始了日复一日的跟着先生学习五花八门的诗书。

　　于是，我便开始淡忘了那件事。

　　直到母后寿宴，

　　我在宴席前碰见那位美人哥哥，才回想起那件事来。他身穿着大臣们的服饰。后来的寿宴上也没见他出席。
　　寿宴后，我恳求母后让我多留一晚，实情我私心想见那位美人哥哥，和他说说话，但母后觉得我不该有贪玩之心，是以毫不留情面的遣人把我送回别院。

　　我愁得无计可施，又急中生智，索性每夜半更时就爬起来偷偷打开大窗，不久后，我就患上重风寒，兀自演出我的本事来，弄得太医们个个束手无策，最终使我得以如愿以偿的搬离别院，回到宫中休养调病为由。
　　直至再次遇见那位哥哥时，他知道了我的身份。

　　我和他平日相处得很好，母后见我爱粘他，便由着来，我却寻思着，这也是我能为他做到的在母后面前留下好印象，能尽自己点力助他升官。

　　在宫中休养的那段时间，与他在一起，我认为是这天下最快乐的事。

　　我曾当面向翩翩说过，等我的成人礼过后，我要娶他。
　　他当时脸上隐晦的苦笑，我不太看得明白。

　　有一回，我远远就看见翩翩匆忙脚步的往宫殿方向去，我唤了他两声，似乎没听到，我也不死心跟着，不知不觉随着他来到了母后的寢殿外，我探头看了看，今日门口却无人把守，而翩翩身影已不见，他一定是进去了，说不定有什么大事要汇报，母后这么着急传唤，又只传他一人必定是看重他，我思纣着，要不就偷听一下，看他们说些关于什么的国家大事。好让母后考我的时候也能应个付，不会被说不学无术。
　　我轻轻的推开窗缝往里看，只见我最熟悉的两人正以一种人和人之间接触得最亲近的方式拥抱在一起，我从未见过母后这个模样，她似乎闭着眼睛，低头呢喃着，而翩翩却仰高头，承受着。他们两人缱绻在一起，但我不懂他们在做什么......

　　直至深夜我也难以入睡，这是我第一次感到了困惑无措，身边却又无人能给我解惑。
　　于是我让人立刻把翩翩召过来，学着我所看到的那样，凑到他唇前贴上我的嘴唇，一啜后，问他“这是什么？”

　　翩翩震惊的回望我，似乎是我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殿下....”

　　“回答我”我一脸镇定望着他

　　“殿下，这是....亲吻”他羞得脸都红起来，
　　“何为亲吻”我一字一句言语清晰继续问道
　　“即是两人爱慕.....”他似乎说不下去，两只白皙的手指绞结在一起，
　　“那，你与我母后是相爱着吗？”我看见的是他和我的母后做比这更亲密的事情。我仰着头，倔犟的质问他，厚着足够让我自缢身亡的脸皮。

　　他没再回答我。

　　从那以后，但凡每回见着他，我都会自觉的向他行礼，并称呼一声“小爹爹”
　　翩翩他的身份是我的小爹爹，是母后爱宠之一，而那些我自以为是满腹经纶、博学多才的大臣们，原来全都是我母后的男宠。可笑吗我直至现在才知道，内心也不知该怎么起这个波澜了。

　　不久我便向母后请辞回到别院，她虽然不解我的仓促离开且突然如此好学的执拗性子，但也没去阻挠，还巴不得我早该如此。

　　如是就这样，再过了几年，
　　到了及笄之年，母后召我回宫，带着往常和蔼的笑意对我说，“芙儿，我曾听人说你喜欢翩翩是吗？”

　　“儿臣惶恐”我吓得跪下，双手抱拳举高于头顶，打算请母后莫要怪罪我当年的童言无忌。

　　她把我扶起身，笑道“咱们母女俩用不着这么客气，母后正有此意下旨让芙儿娶翩翩为正妃可好？”

　　我不知母后何出此言，但被我拒绝了。
　　我以为这件事这样就终了了。
　　结果，及笄当日，当完成所有的礼节后，我却栽在那杯醴酒上。
　　强打着意志撑回到我自己的宫殿，然紧接推门而入的人，从我看见他那刻起，我的心真的碎得无处可寻。他今日穿着一身大红喜服，可我也并非穿着红嫁衣。
　　他走进来，紧紧的拥抱住我“芙儿，芙儿，爹爹对不起你，对不起……”
　　我虚弱的回他“你要真的觉得对不起，那请你离开，不要碰我！”
　　“对不起对不起”他口无伦次的不断重复着。

　　然而那一夜终究是顺利成章的让他得逞，夜晚静凉，无奈心不在人处。

　　从此后，他先成为了我的妃，后又被我贬下比谁地位都低的身分。

　　可他仍如以往那般照顾我。
　　亦是母后走后多年也如是。

　　还想起年少时有一次我叫他翩翩哥哥，旁边有个小宫女多嘴问旁边的嬷嬷，“公主殿下不应该称他为小爹爹么？”

　　我回头问“为什么？”
　　大家却又噤声了。那天失了我到草原玩乐的心情，也坏了初夏难得没有梅雨的好天气。
　　回到宫里无论我怎么打闹，摔杯破碗，把所有摆的挂的全部砸了，她们就是不肯告诉我为什么。直到后来闹累了，我坐在滚落地上皱成一团的帐帘上哭泣，嬷嬷扶着我的肩，轻轻的拍着道，“殿下您还小，等您长大就会明白了”。

　　可我心里郁结纳闷，为什么就不能让我立刻明白呢？
　　现在回想起来，幸亏是那样，也让我多快活了一段时间，毕竟事实终究是残忍的。真相并没几个人愿意去听。

　　我始终不知道他当年到底是真心自愿还是不甘愿的接受母后的安排。

　　曾记得年少时有次我向母后提过，说想要娶翩翩的念头，母后其时神色古怪，甚至其他人也是。

　　后来，我才得知，原来他是我的小爹爹，是我母后的人。

　　但我还是不知为何母后竟会应允这件荒唐的事。那是她死后，我从陪伴她身边最久的嬷嬷那里听到的那些关于她不曾跟我说过的话，她说“芙儿需要一个站得稳妥的人去扶持她，她相中了翩翩，那我便把大权都交到他手上，但愿......”
　　嬷嬷说，但愿什么，母后没有说下去。

　　但愿什么.....能但愿什么？无非是能在我有生之年能护她最宠爱的男宠周全，能予他荣华富贵，能保他安享晚年，不至于在我这个多情的母后死去之后被颠沛流离了罢。
　　母后对我，从来就不曾上心过，她生命中最珍爱的还是那些能蛊惑人心的男宠们。
　　所以，在她殉葬后，我做了一件大事，我猜她泉下有灵一定会非常高兴的，都激动得要回来见我，看看她的乖女儿都做了什么事。哈哈哈！我情不自禁的笑出声。

　　顺势的抓住了一双温暖手掌，那双手掌原先抚着我的头，可我觉得不舒服，这双手掌很厚实，很温暖，又有点柔软，像没有男宠前的我的母妃，我凑脸蹭了蹭，还有一股香味，似乎在哪闻过，很熟悉很熟悉。

　　“手呀手，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嘻嘻”我凑近手的耳朵旁低声的说“小时候啊，我只是觉得这个哥哥是最好看的那位，我还说了长大以后要娶他的蠢话，结果你猜，嘿嘿，原来他是我的的小爹爹，咯咯咯咯”我笑得肚子好疼“你说惊不惊喜！吓得我都差点失禁了哈哈哈哈哈”

　　“还有还有，我再告诉你多一个秘密，咦～你别走啊，听我说完！”我拉住欲离开的手，死死的抱紧，低头轻轻的对它说“我把母后的男宠们都一一杀了，还差一个，最后一个了.....”
　　苦咸的眼泪无线挣脱。

　　我似乎又陷入错乱的回忆了，恐怕是再醒不过来。我这一生无子女，无丈夫，无爱情，终此一生也罢，遗憾了我的那些子民们，遗憾了母后为我坚守留下的大好江山，但说女人掌权天下，大多优柔寡断，终难成大事，我自认并非强者。

　　若干年后，皇朝易主，国号并未更改，国泰民安，百姓依旧安居乐业。

　　妻芙萝之墓
　　夫翩翩立

　　而碑下葬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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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儿，你不觉得你想得太简单了吗？抑是这样的话，那日又何必煞费苦心做那一场戏呢？但最终的结果，也并非你母后如计划好的那般发展，她错在，看轻了你对情字的理解，终究是，你用得太深”。

　　《翩翩》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