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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相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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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宫,定珩火速回府,后背上的疼痛已经在扩大,如若再不疗伤,怕是撑不住了。
行人纷纷侧目,但是也不敢多言。定珩目不斜视,径直大步流星。
怀中的怀幽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夫君,放下我,已经出宫了。”
定珩没有说话,他面无表情继续往府中赶。怀幽只好一直闭上眼。他受伤了,他受伤了。
回到叶府,下人吓坏了,赶忙张罗要请大夫,定珩朗声:“不必!你们退下!小岭,跟我来。”
到了书房,定珩嘱咐小岭:“请唐大夫前来。在隔壁厢房等着。”小岭应声下去。定珩唤来另一名小仆小于,让他在院中守着,除了唐大夫,其余人等包括老夫人都不得靠近。
将怀幽放在床榻上,定珩再也撑不住跪倒,怀幽起身,焦急地问:“药箱在哪里?”定珩的唇已经开始发白,声音却没有颤动:“你伤了,让我来。”
怀幽又急又气:“笨蛋!伤的人是你!快说!”
定珩微微一笑:“书柜最下层内侧的暗格里。”怀幽立即取来,打开,发现里头的药,居然都是些跌打损伤和不知名的药物。她打开瓷瓶,一闻,惊诧不已。但是此刻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她扯开定珩的衣服,让他卧在榻上,开了几个瓷瓶,闻过一次后,果决地将药撒在他伤口上,定珩眉头一紧,怀幽低声道:“相信我。”定珩一笑:“如果不信,你认为我能在这里吗?我只是好奇。”怀幽娴熟地帮他包扎着,他甚至没有疼痛呻吟,任由她做。怀幽帮他绑紧绷带,长舒一口气,然后看着他光裸的背部,脸一红:“夫君,你自己按尺泽穴和关元穴止血,我帮你按涌泉和行间。”定珩笑了:“你是我的妻,有什么还用避讳的。”看着她绯红的脸,自己也没有力气再逗她,“不要理会我,你的右肩,过来给我看看。”说罢侧着身子就要靠过来,怀幽紧紧揪住衣服:“不用了夫君,我没有大碍。”“不是让你穿着我的护身蚕衣吗,怎么还是受了伤?”定珩虽然伤得重,力气仍是惊人,他拉过怀幽,扯开她的衣裳,眸色转冷,怀幽有些惊惧,他叹息一声:“别怕我。你,怎么只穿了一层?另外那层呢?”
怀幽咬咬唇,从袖中取出另一层薄如蝉翼的蚕衣,回答:“如果我不见血,怕是更没法子离开宣启殿了。不过我的伤不打紧,有一层蚕衣,已经挡掉了大半箭力。肩侧的那伤不在估计范围内,他射偏了第一箭。所以看起来有些吓人,我上些药就是。”说罢要推开定珩,定珩把她圈在怀里,伸手将药轻轻帮她敷上:“你还真是让人不放心,幸而我有准备。你怎么还真就跟他比箭法。怀幽,怀幽,你到底有多聪明,聪明得教人倾心。什么是你不会的?看你疗伤的手法,是替别人也疗过伤?”
口气中的在意和欣赏被怀幽听出,怀幽淡淡一笑:“夫君你才是聪明得让人心惊。你怎么就料到二皇子会用箭伤人。又怎能避开皇上耳目让我换上护身的蚕衣?”
定珩淡淡地说:“你说过的,他毕竟是个孩子。至于我,毕竟也在皇上身边那么多年,对宫里,自然熟悉。”
这算什么答案。怀幽心有不满但是也不多问。定珩却不饶她:“你没有回答我。”
怀幽逸出轻笑:“呵,这么好奇。我舅舅是将军,免不了受伤。我那时尚小,缠着他要替他上药,他后来便教我。所以无论箭伤刀伤,还是毒器药物,我都通一些。”
定珩闻言,挑眉:“哦?幸而他是你舅舅。”
什么意思,怀幽一怔。定珩笑着看她,把她抱紧:“怀幽,你知道见到你流血,我有多害怕吗?自以为保得了你,怎见你受伤,我真是太自负了。”
怀幽依偎在他怀里,歉然:“都是我不好,自作主张。你怎么这么冲动,还受伤了,跟皇上结下梁子,不怕他对叶家不利?”
“我和皇上,各自有彼此的弱点,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做绝的。今日的事是他的不是,不该为了他儿子伤了你。所以,他要是自找台阶,势必要低头。”定珩抵住怀幽的额头,“等着瞧吧,不日皇上就要封赏你了。算是对我示弱。”
怀幽笑出声:“是吗?倒像是你是主子。”
定珩也故意认真地回答:“可不是。”
怀幽微微推开他:“你大不敬。”
“对伤害自己的人,你还说出这般话,我的怀幽,你太善良了。”定珩点她的额。
怀幽认真地说:“皇上毕竟是皇上啊。何况我也没事不是。今日见你如同血洗朝明殿一般,连皇上也不放在眼里,还真是吓我一跳。”
“所以你就装作昏倒让我无暇顾及其他?”定珩含笑,“其实见你受伤,我就已经不会顾及其他了。”
“我只是怕。”怀幽突然流泪了,小心地环着定珩的肩,“我怕你出事。我担心你。”
定珩吻吻她如云的发:“别怕。其实皇上也是聪明人,如果他有心,我们都不会活着出来。”
怀幽安下心来。“定珩,为什么一定要唐大夫前来?”怀幽突然问。
定珩说:“怀幽,你装傻的样子真不像。”
怀幽柔声:“我只知你应该极为信赖他,怕别人走漏了风声。别的,我真的猜不到。”
“唐大夫是哑巴,也是赤脚医生,目不识丁。为人也憨厚。我对他有恩。”定珩轻描淡写地解释。
“难道,真的没有可信之人了?”怀幽幽幽地问。
“爷,唐大夫来许久了。”小于回报。怀幽推开定珩,他不许,反而对门外喊:“继续让他在厢房候着,看茶。”怀幽嗔怪地看他。
定珩吻吻怀幽的眉心:“怀幽,伤好后,我们做真夫妻吧。”
怀幽红了脸,轻不可见地点了头。
我没有看错,你真的是配的上我的女人。
怀幽。
呵,夫君,你又何尝不是配的上我的男人?
三日后,怀幽被封为“祥安夫人”。赏赐黄金三千两,绸缎五百匹。
帮定珩换好药,怀幽微微一笑:“夫君,该说你料事如神吗?”
定珩没说话,他微闭上眼,过了一会,他问:“你的伤呢。怎样了。”
“没事了。夫君的药很好。”怀幽淡淡地说。
定珩突然问:“怀幽,你不好奇,为什么我一个文官,会有那样的药?”
怀幽笑了一下:“谨言慎行。”然后对他眉眼一弯,笑意盈盈。
他被她的目光迷惑,却又吸引,拉下她的手,想吻她。
“哥哥,嫂嫂。”念容来了,怀幽推开定珩,一派波澜不惊。
念容关切道:“哥哥嫂嫂好些了吗?”
怀幽回答:“你哥伤得比我可重多了。不过他身子骨硬,没事了。”
念容仰慕:“嫂嫂什么都会,难怪哥哥会那样喜欢嫂嫂。”
怀幽一愣,然后偏头看定珩,他也正看着她,彼此没有说话。半晌,怀幽冒出一句:“何以见得?”
念容怔住,定珩倒是笑个不停:“我真是服了你。怀幽。”
怀幽也笑,念容呆呆看着:他们,笑什么啊。
两个月后,老夫人礼佛回来,看着已经渐渐伤愈的定珩,老泪纵横:“珩儿,我们叶家代代忠良,你可要牢记你的本分啊。一定要牢记啊。”
定珩站定,颔首:“孩儿明白了。”
老夫人看看怀幽:“怀幽,你也太没分寸了。你知不知道……”
定珩开口:“如果不是怀幽,孩儿今日不可能活着。”
老夫人无语,背过身去。
“你说那样的话,阿姑多伤心。”怀幽帮定珩放好外衣,“用不着护着我,明明就是我的不是。”
“是皇上之过,你何错之有?”听定珩这样说,怀幽垂下头。定珩看懂她心思:“一切都过去了,今后我也不再带你入宫了。我还是做我的枢密使,皇上不会记恨的。”
怀幽突然流下眼泪:“定珩,你辞官好不好。”
“为什么。”定珩问,心里还是明白她的担忧。
果不其然。“你有皇上的弱点,他迟早会对你不利,所谓兔死狗烹,我真的害怕,特别是今天阿姑的样子,让我很是担心。”怀幽仿佛感到叶家隐藏着某个巨大的秘密,一个让人心惊的秘密,或许这个秘密与定珩和皇上的牵制有关,然而这就如同在悬崖边行走,终日惶惶。既然是他的妻子,当然要考虑他的安危。她不希望他有事,那就得让一切可能出事的情况都阻断。
定珩状似不以为然地说:“在你眼中,我就这么没用?辞官是断不可能的了,我有我的考量。怀幽,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自己。”
他话说得直接而伤人,怀幽也不客气:“我们是夫妻,我自然不会希望你出事,如果你有事,我怎么可能躲过,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依夫君的聪明,怕是不会不懂吧。”
定珩叹息:“娶了你,幸是不幸?别人的妻子,都会说些体己的话,哪像你,真教我伤心。”
怀幽听得他语气中的戏谑,知道他也不是真的难过,嗤笑出声:“夫君,你装伤心可真不像。”
拿他说过的话来回敬他,定珩微微一笑,继续说:“我是真的伤心,我奋不顾身相救的妻,居然在盘算着我大祸临头的时候离我而去,心里没有半分我的痕迹,我能不伤心么。”
怀幽偏过头去:“说心里有你,不离不弃的话,能做到的有几人?我不过一名普通女子,所能做的,只能尽我所能求你平安罢了。”
“出嫁从夫,贤妻你还有二心,想趁我蒙难偷溜吗?”
初时心中也并不肯定,自己会不会真的在他落难时舍他,怀幽咬紧唇,一言不发。
她都劝他了,他不听,还想她怎样。
明知道伴君如伴虎,他硬要在老虎头上拔毛,她能怎样。
叶家那个隐隐透露出来的晦涩的秘密,更让她窒息。她已经不知道,是不是还能跟他走下去。
内心无数思绪反复纠缠,她蹙紧眉,冷不防被他抱紧了。
“走不掉了,怀幽。”他在她耳边说,“你,连同你的心——生在叶家,死在叶家。”
怀幽想拉开他的手,触碰到他,却发现他的手,冰凉。
他会害怕,疑惑地看他,他的眼中看不出情绪,静静回望她。
这样看来,还真是得陪着他,无论发生什么。
他太狡猾,此刻所有,又是不是真实?如果爱上,是不是万劫不复。怀幽不清楚。
“怀幽,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你会不会难过。”
“你是我夫君,我自然会难过。”
“难道,你不可以顺从你的心,给我一个真正安心诚实的答案吗?”
怀幽垂下眉睫,心里一片寒凉。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
她只是害怕。
“如果是我不在了呢。”
“有我,陪着你。”
她可以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