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32.暗战 ...
-
晚上傅清溪梳头的时候问夏嬷嬷:“嬷嬷怎么看府里的姐妹们的?”
夏嬷嬷笑道:“姑娘这话可问住了老奴了,咱们当奴才的哪有评论主子的道理。”
傅清溪笑道:“连老太太、太太们还说了我们都要听嬷嬷们的教导,怎么就不能说了?”
夏嬷嬷便道:“这姑娘们生在这府里,就都是掉进福窝里了。老太爷本事大,连国君同长老院都下明令褒奖了,这姑娘们的前程往后还能差得了?何况还有个加恩令,若是再有几个能进五大书院的,往后不晓得要怎么样呢。说不得,咱们也能同玄赤金青蓝那样的人家论上亲戚了!……”
她高高兴兴说着,见一旁桃儿给她使眼色,醒过神来道;“姑娘同柳姑娘自然也是一样的,有这样的外祖家,自然得好处。”
傅清溪道:“这一个府里的嫡庶尚且在旁人眼里差出天地来,何况咱们这样的外姓人。”
夏嬷嬷笑笑道:“姑娘多虑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是?”
傅清溪便笑笑住了嘴,心知夏嬷嬷同陶嬷嬷不是一样人。夏嬷嬷虽断文识字,嘴上整日介挂着主子奴才之分,却是问不出陶嬷嬷那样的话来的。
忽然想到,老太太为了她好,给她换了个识字的嬷嬷来帮扶教导,谁知道那用心的好处,反不如从前一字不识的陶嬷嬷。这人间事,好坏高低,得失利害,真是能看春考、嫡庶这样的事情论定的?
只是她这疑问,却更没处问去了。
郭教习走了之后,没过几日,便来了徐教习。徐教习也是王家供奉的数术教习,只是性子同郭教习大相径庭。尤其数术一道,这女学里学得懂学得好的实在没几个,她便也省了心,上课的时候也不甚经心,更别说作业了。傅清溪交了作业后去找过她两回,却发觉她连自己的作业都还没看过,更别说指点教导。
反是葛教习因理术与数术有许多相通处,常借了理术课的作业,指点一下傅清溪在数术上的学习,傅清溪因此感激在心。
可那徐教习明明在课业上并不尽心,却喜好拿学生相互间比较来加以鞭策或施压。于是傅清溪便首当其冲,被她数回提了出来,只说郭教习从前便说傅清溪如何在数术上有天分,又如何勤奋努力,如何大有前途等话。听得傅清溪一愣一愣的,心里却丝毫没有被赏识的喜悦。
这日徐教习讲了几道数术题人便走了,众人早已习以为常,各自说话谈笑不提。
傅清溪心里叹一声,把郭教习临别相赠的书拿了出来翻看。可惜她并没有多少所谓的“天分”,这书看得慢不说,看过的也多半云里雾里的,又没处问去,只好先这么着吧。
越萦从边上走过来,忽然把她手上的书抽走了,拿在手里翻看了一回,递还给她,翘嘴一笑,一句话没说顾自己去了。
傅清溪身边从前俞正楠坐的位置如今柳彦姝搬来坐了,见越萦如此作为,便低低骂了句:“真讨人嫌。”
傅清溪还懵着,见书还回来了,便仍翻开来看。
柳彦姝知道傅清溪有考书院的想法,却也没当真。在她看来,谢翼明显对傅清溪有意思。谢家同陈家一般,都是大书商,家底比越家只高不低。谢翼虽在族内行三,确乃嫡枝嫡子,人又已经进了天峦书院,若是能娶了傅清溪,傅清溪还考什么春考,进什么书院,安安稳稳当少奶奶不好?!
在她看来,读书实在是一件顶顶无趣顶顶辛苦又顶顶没用的事儿。大户人家日常往来,难道是要依着几千年前的古仪来交往的?还是没事需要当家主母去给自家新起的暖阁设计机关?或者持家掌事的时候还得知道这色/色样样规矩的典故来由?她如今觉着最能帮到傅清溪的,就是撮合了她同谢翼的事儿。
这会儿见越萦这般行事,傅清溪又逆来顺受的样儿,骂了一句还不解气,又低声道:“什么玩意儿,不过是个庶出的……”
傅清溪闻言一顿,没忍住对她道:“咱们娘也是庶女呢,你何苦这么说……”
柳彦姝一噎,瞪她一眼道:“就同你说不到一处去!”
王常英发觉越家姐妹对自己好似有什么误会,可他又不能跑人家家里解释去,送东西去人家也不收,更没个主意了。只好撺掇了越栐仁办个暖炉会,并把各样耗费都揽了去,还答应了越栐仁几样事情,才算得定。
于是越栐仁出面,把素常在一起玩的几家小辈都聚到了越家东园里的永春阁,又从外头几个酒楼里捡招牌席面点了叫人送来,筹划了一场算得上“盛大”的饮宴。
这自然没有干吃酒的道理,席间又安排了许多游戏,并设了彩头。众人本就是相熟的,这一玩开了,兴致也越发高起来。
投壶射覆,猜枚拇战,不一而足。忽然王家兄弟不知哪里挑出一盏极精致的六面宫灯来,三面皆画山水美人,另三面都写了一句话。
董九枢笑道:“这还离灯节远了,你们这么急着过年?!”
王常英道:“我们兄弟得了两个有趣的迷来,正好叫大家猜一猜取乐。旁的也不合适,整好这里得了西京来的灯,便拿了个来用。”
董九枢细看那灯笼一回,王常安只当他已经猜出来哪个了,正待开口,就听他道:“这骨架是灯笼张的手笔,灯绘像青云坊的,可那上色又不像,可不好猜呐……不过,只看这穗儿,就知道不便宜,怎么也得值个十几二十两……”
王常安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赶紧把他挤一边去了。
众人看时,只见上头写着“哭奏殿庭”、“木兰不愿尚书郎”、“苦絳珠何事到人间”三句,一时都不接头脑。
王常英便笑道:“只猜三句旧诗。”
被挤走的董九枢又转回来了,问道:“彩头是什么?这灯可算在里头?”
“彩头自然是有的。”说了叫人拿上来,都是些年下用得上的精巧玩意。
董九枢还要问宫灯的事,王常英便道:“谁猜中的多,这灯便归了谁!”
董九枢紧接着道:“谁得了这灯笼,我二十两银子买下!”
众人都轰他:“去去去,满嘴铜臭!”
笑闹时候,忽然有人道:“我们姑娘猜出来了!”
都是一静,就见香薷丫头正笑得一脸得意,她主子越芝则满面绯红。
王常英笑看着她问道:“猜出的哪一个?”
越芝强自镇定了,只看着那灯笼道:“‘哭奏殿庭’,应是‘双泪落君前’,可对?”
王常英见她柔柔说话软软嗓音,眼睛里就差放出烟花来,笑道:“一点不差。”
傅清溪木木的声音传来:“第二个,‘木兰不愿尚书郎’,‘红颜弃轩冕’。”
王常英点头道:“不错。”
越芝咬了咬嘴唇,又道:“剩下一个当是‘还将两行泪’。”
王常英转过头来,轻柔道:“正是这个。”
越芝飞速抬头看了她一眼,面上红云纷起,眼中尽是羞意。
王常安便道:“嗐!我还当这个可以为难为难你们呢,你们女学里难道也学诗文的?这么快就都猜出来了,没意思,太没意思了!”
董九枢更郁闷:“完,这灯我是弄不到手了!”
柳彦姝忽然笑道:“好好的大家相聚说笑,正高兴时候,你们弄这么些‘泪’啊‘哭’啊的词儿来做什么?莫非……莫非有何冤屈?……”
王常英看看越苭越萦,笑笑道:“正是含冤莫白,却又无处可诉。”
大家子弟另有一重光棍气,就见他忽然朝着大房两姐妹笑着拱手,说道:“正要请教,不知我们兄弟是如何惹到了两位姑娘,实在如此不言不声也无法了结,还请直言差错处,也好教我们知道了改过。”
他兄弟王常安听了心里直叫屈:“哥哥哎,这里头分明没我的事儿啊!”
越苭初见王常英公然道歉,便觉尴尬,忽又见他嘴里说着问她两人,眼睛却只看着越萦,心里一激,嘴里道:“王三哥若是要问我三姐为何恼了,小妹猜着,恐怕是为了柳妹妹不小心说漏了嘴,把王三哥同我三姐书信往来的事儿给说出来了。我家三姐恐是羞恼了,才会如此。”
王常英闻言一愣,扭头瞪了王常安一眼,又转过头去看了眼越芝。越芝正同越苓看刚得的花灯,好似对这角上的事浑不在意。
他一时不知要如何回话,那边越苭又轻笑了一声道:“实则事无不可对人言,我三姐就是这性子,只怕是恼了柳妹妹,迁怒的旁人,还请王三哥勿怪。”
王常英正待答话,忽然听得越萦平着声儿慢慢道:“我又不是四妹妹,哪有那么大气性。倒是四妹妹,寻常同柳妹妹多有口角……说起来,上回若不是四妹妹嘲讽柳妹妹寄人篱下惹得母亲生了那么大的气,又哪里轮得到我去天香书院?说来还真是阴差阳错的事儿。
“不过四妹妹这话不错,事无不可对人言。所谓书信,不过是王三哥托我在旧京办两件小事,如此而已。柳妹妹说的也都是实话,我又怎么会因此恼了哪个?只是听说四妹妹把王三哥送与府里姐妹的东西都拿去焚渣处烧了个干净。
“我不知道王三哥如何得罪了四妹妹,怕自己与之来往惹得四妹妹迁怒,才不得不如此罢了。毕竟,四妹妹从前为了生柳妹妹气,连傅妹妹都一同牵连的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姐妹相处,总是我们为长的退一步,多想一想,才能和睦。却未料到反惹得王三哥误会了,却是我欠虑了,还请王三哥谅解。”
越萦木着脸淡淡说了这一通,越苭手指都快掐青了,柳彦姝更是睁大了眼睛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不知如何是好。倒是一旁的王常安,听了那句“寄人篱下”的话,偷偷看了柳彦姝几回,眼底尽是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