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晌贪欢倾城梦》无声的镇魂歌

3、三

　　纵然是千想万想，萧寒也决计猜不到罗卿诚见了他第一句话竟是这样，难免错愕。罗卿诚见他瞬间呆滞的脸，不禁失笑，笑意淡淡的，像是就这样要淡淡地消逝了去。

　　“我来救你。”挥掌运气，牢门上精钢打造的链锁无声而断。

　　“为何要救？”

　　萧寒蹙起眉，手下动作却没放慢：“我想救，便救了。”

　　卿诚又笑，这人真是有趣，看那利落的眉眼下毫不隐藏的狂狷，比安元凌一脸的阴沉更有几分江湖豪侠的味道。正想着，身子一轻，被萧寒负在背上，伤口受了挤压，排山倒海的痛让他止不住地抖。

　　“忍着点。”虽点了他身上止血的穴道，只是这疼痛就算是绝世高手也没办法止得了。

　　自己可是在飞？卿诚睁大眼，掩不住的兴奋，看着树木房屋都在萧寒的一跳一纵之中快速地往后退去，偌大一个落云庄，转眼间便到了前院，离自由仅一步之遥。

　　突然间，原本黑暗寂静的前院被无数火把照得通明，安元凌一身白衣站在台阶最高处，脸色暗暗的，看不出是愠怒还是得意。

　　身边一下围满了手持兵器的庄丁，萧寒示意背上的人抓紧自己，若无其事地站稳了身形，似笑非笑地说：“安庄主这是何意？”

　　“安某总不能任凭自己的宝贝就这样被人盗走。我倒要问问，萧兄此举是何意？”

　　“萧某不过是见庄主的宝贝有些破损，想替庄主修修。”萧寒又是那付皮皮的笑容。

　　安元凌闻言语气愈发阴沉：“不必了，安某自己的东西自然会照看好。”

　　听他二人话里话外竟把自己当件物品，罗卿诚伏在萧寒背上真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却听得萧寒一阵大笑：“庄主何必客气，你这宝贝萧某要定了。”

　　话音刚落，只见他双掌拍出，两股劲风便横扫了过去，安元凌心知不好，忙提了身形躲过他的掌力，只可怜了他身旁的两个庄丁，被掌风扫到，顿时口吐鲜血倒了下去。安元凌虽没有受伤，但胸口中气血翻腾极不舒服，不由得大惊，他不曾与萧寒交过手，对那人的实力也只从江湖传言中了解一些，没想到竟强到如此地步。

　　正当他迟疑之际，萧寒已亮出长剑，极薄的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嗜血的冷冷气息，一阵惨叫和混乱之后，身形已然飘远。

　　“不必追了。”安元凌出声喝止了要追出去的众人。他手下的“落云四煞”尚未归来，追上了
　　也不是此人对手，何况，安元凌嘴角泛起冷笑，罗卿诚会回来的，他最重要的东西还在自己手里，又岂会一走了之。

　　岩儿倚在门口，一脸不高兴地看着忙进忙出的萧寒，老大说要偷个人回来，原来是个半死不活的家伙，都伤成那样了还死不掉，连他都忍不住啧啧称奇起来。不过那些伤口太恶心了，他才不要碰。老大千年难得一见的好心就这样浪费了，真不值得。

　　“你杵在门口做什么？去拿绿玉膏来。”

　　什么？一听这话，岩儿马上跳了起来，他没听错吧，居然叫他拿绿玉膏：“老大，那可是疗伤圣品，你费了好大力气才弄来一小盒。”

　　“叫你拿就拿，废话少说。”

　　见岩儿气呼呼地走开，萧寒把目光投向躺在床上的人，他早知道罗卿诚伤得不清，没想到竟是这样严重，伤口像是从没被处理过，化了脓，气味已经很不堪，肌肉里还有些也不知什么材质做成的刑具留下的倒刺，稍微碰一碰就似乎痛到骨子里。更不堪入目的是下身的伤，让他这个杀人都不皱眉的人都皱起了眉头。士可杀不可辱，看着早已昏过去的罗卿诚，他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让这个人在那样的境遇下还能笑得安然，有心情蘸着自己的血下棋。

　　罗卿诚昏睡了三天，醒来时看见换回一身黑衣的萧寒，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我要回去。”

　　萧寒看着他不动声色，岩儿却忍不住大声叫起来：“你要回去？你这人有没有良心啊，老大费尽心思救你，一瓶好药全糟践在你身上了，现在你好了，能动了，居然说要回去，早知道还不如让姓安的把你虐死算了。”

　　“岩儿！”萧寒示意他先出去，虽有万般不情愿，岩儿还是噘着嘴出了房间。萧寒这才转过头来，笑问：“回去可是为了‘断月’？”

　　“你救我不也是为了‘断月’？”卿诚淡淡地笑着，动动身子，发现伤口的疼痛没那么剧烈，还有些清凉的舒爽感。

　　萧寒也不否认：“既然知道我的目的，为何让我救你？”

　　“让自己可以活下来，喘口气的机会为什么不要，被你救之后情况再坏，也不过是落云庄的程度。”一派悠闲的口气，罗卿诚抬起左手，意外地发现原以为被安元凌折断的手腕居然可以动了，不由得一笑：“你的伤药还真是很不错。”

　　萧寒只得无奈地摇摇头，这个人，是不是下一刻就要被人生吞活剥了还是一付慵慵懒懒与己无关的样子。

　　“即使回去你也要不回‘断月’，又何苦白白送了性命？”

　　“卿诚受友人之托，答应了的事，又岂可食言？”

　　二人一番争论，自然是没有结果，萧寒没想到能遇上比自己还要固执的人，任性地一点都不可爱。

　　他索性点了罗卿诚的穴道，将他一人留在房中。罗卿诚见他离去，闭目沉思起来，这人的目的叫人不好猜，虽说他亲口承认救自己是为那“断月”，可总觉得没那么单纯。不管怎么说他绝不会丢下对若光兄的承诺独自逃生。心念一定，放松睡去，至少萧寒不会伤害自己，这样的直觉来得奇怪却不突兀。

　　决心已下，罗卿诚便安心在萧寒身边养起伤来。一连好几日，安元凌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罗卿诚心里明白，那人是笃定了自己一定会回去。萧寒还是封住他的穴道，一天也只有一、两个时辰解开让他下床稍微活动活动以助伤势痊愈，他便只有这几个时辰可以利用了。

　　一日，趁岩儿偷空打盹，萧寒也不知去了哪里，罗卿诚没放过这个机会，离开房间，下了楼四周一看，方知身处一家客栈，正要出客栈大门，胳膊却被拉住，他心里叫一声糟，转头一看，却是岩儿。

　　“你要去送死我不拦你，我不拦你等老大回来就要被他骂，你可不要害我。”岩儿一脸谁想拉住你的表情，手上却拽得死死的。

　　“是我自己要走，萧大侠他晓得，不会怪你。”罗卿诚语气里有几分好笑几分无奈，怎么像哄小孩子一般。

　　岩儿不理他，拉着他的手就往楼上拖，罗卿诚好容易有个脱身的机会又岂会任他拉自己回去，而岩儿在生气慌忙之中竟忘了罗卿诚不会武功，一大一小便在客栈大堂拉扯起来，惹得周围的人纷纷好奇地投过视线。

　　正在相持不下，岩儿却松开了手，对他得意地笑了起来，卿诚正觉得奇怪，身子却被人抱起，定睛一看，不是萧寒又是谁。看来是走不掉了，也不挣扎，任他把自己又抱回了房间。

　　原以为他要生气，毕竟这条命是他救的，哪知进得房来，萧寒一言不发，只是盯了他良久，蹲下身去脱起他的鞋袜来。卿诚心里虽然好生奇怪，却也任他动作。

　　萧寒脱下卿诚的白袜，露出尚有些红肿的双脚，摇了摇头，他还真是乱来，被烙铁烙过哪有那么容易好，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小罐挖了些透明的药膏上上下下涂抹起来。

　　卿诚只觉得一阵清凉从脚心直透心脾，说不出的舒坦，垂下眼偷看正在专心上药的人，他，是为自己找药去了么？

　　他正偷看，那人却说话了。

　　“我去落云庄替你拿回‘断月’，可好？”

　　萧寒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平静的神情像是刚才说了再平常不过的话，眼底有掩不住的傲气和满
　　溢的自信。

　　卿诚只看着他，心底的震颤不言而喻，震颤过后也是了然，又是一个被欲望蒙了眼的，他虽不知“断月”究竟有何秘密，这段时间的遭遇也足够使他了解那必然是个很珍贵的宝贝。

　　二人相对沉默，门口的岩儿却跳起脚来。

　　床上一个呆子，老大一个傻子，再加上落云庄里那个什么都做得出来的疯子，以后的日子想无聊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