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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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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鸣叫起时,日头也快升高了。
这个月来的忙碌,将店内跟着自己的兄弟累的疲惫不堪,从楼外的桌上醒来,初春的薄寒让自己不禁哆嗦起来,他拢了拢外衣,昨日算是顺利非常。
尤其,是他取的名,从今往后,自己便是蓝河,这里,再无许博远。
蓝河站起身,长久坐着让腿发麻,看着街上熙攘人群,有武功基础的他便立刻活动着身体,让自己适应过来。
余光落下,发现昨晚那人的坐处还置有碎银。
明明自己说过这顿他请,可叶修还是见外了。
这让蓝河不禁生了些难以言说的情绪仿佛昨日的交谈像是一场偶然的邂逅,随意的交流,并没有深交的意图。
醉时同交换,醉后各分散啊。
蓝河拿起碎银,捏在了手心,却好似斟酌,不住地可惜起昨日那段闲情。
整理好开张第一日的剩余,看着烈日逐渐明晰,蓝河招呼了店内的伙计,便准备开张了。
他走到门前将门打开,却见街上的人们大步跑向对面的衙门,人流攒动,蓝河不必猜便知十有八九是叶修,这才意识到为何叶修走的如此匆忙了。
树好了门,吩咐了言飞去准备店名的牌匾,蓝河便直接迈向了衙门处,去欣赏叶大讼师的意气风发。
堂上的魏县令试图保持正襟危坐的庄严样,却似乎因为早起而易于分神,他拍了拍惊堂木,训道。
“今日问审,可是应你朱三的要求,搜寻证据的呈堂之日,证据何在啊。”
台下的朱三鼻青脸肿,这已过数日却仍未褪去,他摸了摸肿起的脸:“证据、证据,在窦讼师那!”
站在朱三身旁的窦讼师连作揖解释:“正是在草民这。”
魏县令虽是文官,却没有文气,更像是武官那般随性,他听不得这拖沓的陈词,催促道:“快说!”
窦讼师回头望了一眼叶修,仿佛是带着五味杂陈的表情。
“禀告大人,这蒋端宏可在这段时日里试图收买我,意图将其派人烧毁朱三店铺的事掩盖下去!”窦讼师高声喝责,将这地主的龌蹉行径暴露出来。
台下一片哗然,蒋段宏作恶多端本就是人尽皆知,可奈何其权势浩大,一手遮天的功夫做得极其巧妙,苍白无知的人们不知如何对付,更让人失望的是,好为百姓做事的叶修却成了蒋段宏的讼师,将其荒唐行径另取其意,这次案件对叶修的声誉有一定影响,一些看不惯的人们带头传起“叶修替地主打官司,欺压弱小,唯财是命的本性。”
案件初发的时候,人们开始怀疑这个以往深信不疑的人,感觉自己又深陷在“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的时候。
但因案件迟迟没有解决,时隔多日,人们渐渐遗忘,又回到了对叶修讼师称赞不绝的日子。
今日,人们又恍然想起,叶大讼师曾经的污点。
“这讼师本是为人出谋划策的职当,不知叶大讼师是否为其谋划了呢?”窦讼师的语气咄咄逼人,让叶修的确吃了一惊。
叶修明白这蒋端宏常常是以生死挟持以作收买,人为保命,一般人断不敢自作证人,现在这般,看来窦讼师与朱三是做好了必死的觉悟。
“大人,《荣法》有定,案件双方皆不可自作其证,这窦讼师虽与朱三并无血缘关系,但利益在前,保不定会利益熏心呢?”叶修淡然自若道。
“你胡说!利益熏心的当是你!别以为为百姓做了几件好事,就能掩盖你的龌蹉行径!”窦讼师宛若疯狂失去仪态对着叶修大吼。
场面突然失控让县令不得不休判,这久久不得解决的案件,又让人们议论纷纷。
站在门外的蓝河看着叶修保持着平静的面孔,手心却为其捏了一把汗,他选择相信叶修,叶修这么多年的行径,他有理由相信叶修做了蒋端宏的讼师单单是为了财。但很明显,今日重审,又勾起了民众曾经对叶修的不满,蓝河身边的人们都在抱怨叶修强行说辞,仿佛把他昨日甚至这么多年的好事都抛在了脑后。人们再没像之前在叶修面前拥挤,这次却如同遇见过街老鼠,避而躲之。
蓝河想要上前搭话,却发现叶修被魏县令的人叫走,望着叶修沉重的步伐,蓝河不知如何去宽慰他,只是目送他进了内厅,蓝河才离去。
蓝桥春雪的生意比想象中的红火,这使得绕垂杨并没有空闲找自己茬。
这一日落得清闲的蓝河,想着的却都是那个锦衣公子。蓝河兀自叹气,向着楼内走,店内生意红火,座无虚席,客人的谈话声相互交杂,伴随着伙计与客人的打趣,蓝河却觉得一切都不能入耳。
“那朱三,看样子是准备和蒋端宏来个鱼死网破啊。”
一句断论冲破重重障碍被蓝河听了进去,这使得蓝河停下了脚步,只见窗前两位公子衣着翩翩看样子是大户公子,此刻却在角落处嚼人口舌,但这样都无碍蓝河想要去关心这话里的深意。
“这是什么说法?”对座的少年问,期间还送了口小菜。
“谁都知道那蒋端宏心狠手辣,不管这朱三能不能胜判,恐怕日后都不会让他再有活着的一日。”
“你是说……无论作何结果,这朱三都是一死,这才要窦讼师来个以毒攻毒?”吃菜少年一惊,夹在半空的肉掉在桌上。
“对!”
“那窦讼师呢?又怎会愿意为一个他人就置自己生死不顾?”
“哎……说起那窦讼师,也是个可怜人,这么多年不得志,好不容易和叶修打上个一场,也只能拼尽全力了……”
“但叶修是否参与其中,这就不得而知了。”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入了蓝河耳中,即使周遭这样吵杂,蓝河也将真相听得个清清白白,虽说到现在还是不知叶修是否从其侥幸获利,但蓝河,还是信他的。
伙计端上了刚添的蓝桥醉,似是朝着那二位公子去的,蓝河连连接过,亲自去为二人满上了酒。
酒缓缓入杯,蓝河的动作像是刻意放慢,借此听见更多消息。
“掌柜的,门外有人找。”那被蓝河接替的伙计突然又出现在蓝河面前,他放低声音,像是诉着难言之隐。
“是谁?”蓝河没有回头。
“这……不太好说,您去看便知晓了。”那伙计面露难色。
这话刚落,蓝河的心里便是渐渐有了个模糊的轮廓,他放下酒壶,快速地走向大门。
看见那人站在蓝桥春雪的门前时,仍然带着一股悠然自得的潇洒时,蓝河不知是如释重负还是更加紧张,只觉这人的脾性太浅太浅,以至于从表面来看,完全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叶大人。”蓝河唤出口。
“呀,好久不见,蓝掌柜。”那人闻声转过头,面色惊奇,像是如见多时未碰面的故人。
“还好久不见……”这人昨日还把自己灌醉了……
看到这叶修还有耍嘴皮子的功夫,却不知路人和从酒楼出来的人们投过的鄙夷目光,蓝河觉得分外刺目,他招呼了言飞,说是今日歇业半日,言飞并无异议,却被从旁而过的绕垂杨听得了。
“这是做个什么乱子!哪有开店一日就歇业半日的!”绕垂杨终究是忍不住,大吼起来,对于蓝河的不满,也并不准备再多加隐瞒。
念及叶修的处境,蓝河并无疑虑,只是坚定说道:“我才是这里的掌柜,你,只是个跑堂的。”
“你!”话未落半分,绕垂杨的拳头紧接着就挥了过来,大打出手的场面立刻让店内慌乱一片。
二人本就是镖局内的高手,论及武功无甚差异,只是在店内挥舞拳头,让得自家兄弟不知去帮哪方。
“住手!”听闻这声,二人迅速收手!
是梁镖头!
忽然出现在门外的男子从叶修身旁走过,看来与二人同龄,但却有着一股沉着,看起来并不好言。
“垂杨,我让你来,可不是让你来和博远处处作对的。”
……
在梁镖头训斥绕垂杨的事后,蓝河立刻拉着叶修上了二楼。
从绕垂杨身旁擦肩而过时,叶修看到一道凛冽如尖刀的目光。
两人停在空荡的二楼,都默不作声。
“我没唆使蒋端宏。”
“我收钱办事,的确有时候很难找到双全法,但起码只为做到尽责。”
“哪怕违背人情世故,但绝不用卑鄙手段。”
“哪怕只有一人理解我,都足够。”
叶修仿佛在向蓝河解释,却不给他任何插话的机会,只是行云流水般将蓝河的顾虑一扫而光。
待到叶修讲完话,蓝河不知从哪拿出两坛酒,将碗满上,在叶修的注视下,他端起酒一饮而尽,然后静静地看着叶修。
叶修立刻会意,一杯奉还。
知己者,以酒会友。
“今日,可不要再落下个些许碎银了,就算你顺走我二三两上好的五花肉,我也不会怪你的。”蓝河也不知是真上了酒头,还是乐在心头,说出的话充斥着醉意。
叶修的脸色也渐染红晕,无论如何清白,叶修的心中终归是有些不痛快的,借着这清淡的酒灭了灭心头的火,张嘴说出的话也不再如同堂上那般小心谨慎了。
“可万一在下想顺走的不止是二三两呢?”叶修的酒杯狠狠落在桌上,清脆的一响倒是颇有些江湖人士的快意恩仇。
楼上的灯笼里,油火快烧完了,在风中不住地荡着,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月光的波水顺着薄凉的空气往下淌,淌过了二人的脸庞。
两人将彼此的面色看得一清二楚。
“你想要多少?”蓝河凝住气息,对这叶修,他是能倾囊相助的,哪怕是此刻叶修要了他的这间蓝桥春雪,也许自己都不会犹豫太久。
那人只将手中的杯向前伸出,在蓝河眼前不到一寸的距离停下,叶修将酒杯向下倾倒,没有一滴水流出。
“这就得问蓝掌柜您有多少斤两了,呵呵。”
“……”酒意和着一股不知名的情愫涌上心头,蓝河有些脑胀,立刻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饮尽。
饮罢,却还见叶修抬着手,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作势也要给叶修添满。
那只手却立刻握住了蓝河的捏住酒壶的手。
蓝河的动作僵硬起来,但却任凭叶修握着自己的手,他看着叶修从自己的位置上起身,然后绕到了自己的身旁。
甚至能感受到此刻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人的体温。
眼见叶修不知从何处拿来的纸笔,铺在了蓝河面前的桌上,那只握着自己的手,引导着他去握起笔。
着墨,起笔。
一笔一画的笔锋,写下了昔日高堂上叶修那般犀利的言辞。
这叶修竟然给自己写了一封状词语气的借条。
“你看,都两顿饭了,欠了饭钱总归是不好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这就给蓝掌柜立个借条。”
“若有一日,蓝大人有所需求,叶某定当在所不辞。”
叶修的话语在蓝河耳边清晰地说出,一字一字都顺着蓝河的左耳入了心。
写到一半,叶修突然顿了,他转头看着蓝河,让蓝河也只好转过头来望着叶修。
那人明亮的眸子,此刻异常明亮。
“我只救您。”
“只有您。”
蓝河望着叶修的眸子如同入迷,他不知自己为何会立刻启齿回复,那些话就好像试图去证明什么,但蓝河还未来得及证明,却已脱口而出。
“别无他求,这条命若能留,便已足够,蓝某要的只是一个平凡的生活。”
叶修的眸里露出了更加闪亮的光芒。
还能看着你,就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