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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蒋云初 ...

  •   有一度,蒋云初不与贺府来往,却也不刁难。

      有官员排挤算计贺府,他一概将滋事一方处死,丧命的少则一两个,多则一两个门第,人数达数百之众。

      他恨贺家,却也容不得谁动贺家。

      皇帝是地地道道的昏君,只要蒋云初保证他寻欢作乐、逍遥快活,便听凭摆布。

      贺朝固然为妹妹的事扼腕痛心,却也看不得蒋云初种种暴戾的行径,递了辞呈,直言昏君奸雄当道,无法为官。

      蒋云初不准,派心腹传话:做官是为百姓。随后差遣贺朝携妻儿离京,予以重权,镇守一方疆土。

      贺朝思量再三,应了。离京前夕,到祠堂祭拜,对着贺颜的灵位,泪水长流。他说你若有灵,劝劝他。

      贺师虞那边,自知头上始终悬着一把刀,在煎熬中度日,病了两场,身子骨大不如前。

      贺夫人冷眼旁观,倒生出几分快意。

      时光惊雪,一晃几年过去,蒋云初始终不近女色,孑然一身,闲来常去翎山书院,睹物思人。

      他恩师陆休眼睁睁看着得意门生成了佞臣,痛心疾首,屡次规劝不奏效,彻底心灰意冷,辞了山长之职,离京云游。

      贺夫人最后一次见蒋云初,是在事发当日。

      那日,一道莫名其妙的旨意传到贺府:皇帝要促成蒋云初与贺颜成为眷属,封贺颜为临江侯夫人,赐一品诰命。

      阖府哗然,正一头雾水的时候,蒋云初派人过来了,说要商量迁移贺颜棺椁的事。

      贺家的人这才转过弯儿来,明白了他意图。

      生时不能携手白头,最终也要以夫妻的名义葬在一处。

      可是贺颜已经入土为安,怎能移动?

      贺师虞急火攻心,当即晕厥过去。

      贺夫人强自支撑着去见蒋云初。这是超出她认知和接受范围的事,如何也不能同意。

      起先,蒋云初不肯见,命人传话:他与贺家,早已无话可说。

      她什么都顾不得了,长跪不起,这才得以进门。

      枫林路上,男子临风而立,玄色衣袂随风翩飞,俊颜无暇,消瘦苍白。仍是绝世风姿,整个人似被清寒月光笼罩,与周遭隔绝开来。

      贺夫人走上前去,急切地诉诸来由,求他收回成命。

      蒋云初背着手,信步向前,沉默着听了良久,看着她,“昨日,我在梦中问她,还想不想做我的妻。她笑着说,不是说好了,生同衾,死同穴。”声音如同他目光,温柔而哀伤。

      贺夫人满腔的话忽然就哽住了,鼻尖一酸,眼泪落下。

      “若成全,我感激;反之,便强来。”

      贺夫人听得他这态度,心痛到了极点,悲声道:“你如今的样子,不是她想嫁的蒋云初,既如此,凭什么扰她安宁?”

      蒋云初眸光黯了黯,并不争辩,“多说无益,您请回。”

      贺夫人哪里肯,已是不顾一切了,抢步到了他近前,口不择言起来:“早知今日,我情愿我的女儿从未与你相识。
      “蒋云初,她不欠你的,正相反,是为你赔上了性命。
      “你恨,你疼,可我又有多疼?饶是如此,也认了,听闻你这般那般的发疯,竟还心疼你。
      “可你呢?时至今日,你竟连最后一份安宁都不肯给她,你哪里是她的青梅竹马,根本就是她的劫数!
      “不配,蒋云初,你不配喜欢她!”

      逆鳞被触,蒋云初下颚微动,磨了磨牙,眸子里似有寒星落入,闪着幽冷的芒。

      已然动怒,但他克制着,几息的工夫之后,竟轻轻一笑,“或许我是不配。可就算重来多少次,我也愿意在七岁那年,与她结缘。”

      贺夫人僵了片刻,哭了,哭得肝肠寸断。

      她何尝不知,他见她,只因她是贺颜的母亲。

      假如女儿还在,他定是万般呵护,一如他们共同走过的幼年、少年岁月。

      可是,造化弄人,贺师虞那个杀千刀的强行断了他们的姻缘。

      “她已经离开了……”她软弱地呜咽道,“她想你好生活着,你醒一醒……”

      伴着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她听到蒋云初轻声道:“是我离不开她。我活过,足够了。”

      泪眼婆娑中,她看到蒋云初转身离开,消瘦挺拔的身形,尽显孤寂、决绝。

      贺夫人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蒋府的。

      路上,心火更旺,呕了两口血。

      后来……

      没有后来了,她在昏昏沉沉中结束了那一生,再醒来,重生回到这一年。

      她迫切地要见女儿,以及,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混小子。

      翎山书院始建于百余年前,历代山长皆为陆家惊才绝艳之人,历届学子中有数名高中前三甲,金榜题名的不胜枚举。

      书院招收女学生,始于十多年前,情形同样喜人,出了几位惊才绝艳名动京城的女公子。

      男学子在名为君子社的南院,女学子在名为芙蓉院的北院。

      岁月流转间,地处山下的书院附近也渐渐热闹起来,针对学院开了不少店铺。

      贺夫人斟酌之后,没进书院,唤下人去里面传话,自己到一间茶楼里等。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贺颜脚步匆匆地走进茶楼,随下人进到雅间,紧张兮兮地问:“娘,您怎么来了?可是家里有什么事?”

      贺夫人见到女儿,眼眶一热,强自镇定地道:“我只是来看看你,紧张什么?”

      “三日前休沐,我才回过家。”贺颜走到母亲跟前,上下打量,“书院也不赞同家里人来看我们,您一向是遵守的。”

      在女儿心里,只有三日未见,而对她来说,却隔着生死离散、前世今生。贺夫人握住女儿的手,“真的没事,昨日做了个梦,心里不踏实,便来看看你。”

      “原来是做噩梦了啊。”贺颜笑着揽住母亲,小手轻轻拍打她的背,“别怕别怕,梦都是反的,不要信那些。”

      贺夫人却再也克制不住翻涌的心绪,顺势搂住女儿,紧紧的。

      贺颜有点儿懵,但是没动,没再说话,乖乖地任母亲搂着。

      贺夫人用了些时间才平静下来,让女儿落座,柔声问:“这两日有没有闯祸?”

      “没有。”贺颜道,“就算闯了祸,阿初哥哥也会给我收拾烂摊子。”

      阿初哥哥,私底下,贺颜一直这样唤蒋云初。

      念及蒋云初,贺夫人心绪不是一般的矛盾。

      那个任性痴心到可恨、可怖的人,前世多少人被他夺了性命,多少人对他闻风丧胆。

      恨么?

      恨不起来的。

      贺夫人轻咳一声,问道:“有没有认识别的出色的少年人?”

      世风开化,书院里不乏常来常往的少男少女。

      贺颜喝了一口茶,“有啊,很多。但是,怎么会有比他更出色的人?”说到末尾,显得有些困惑。

      贺夫人扶额。她虽然明知不可能,还是存着一份希冀:女儿另遇良人,那样,蒋云初虽然难过,却一定会成全。

      这真不能怪她,那是个奸佞胚子,怎么样心大的母亲,会愿意把女儿交给他?

      该怎么办呢?

      贺夫人陷入沉思。

      贺颜虽单纯,但不迟钝。今日的母亲有些反常,话里话外的,她说不出原委,却感觉对蒋云初不利。

      这不坏菜了么?

      她希望至亲至近的人相互之间都能和睦相处,毫无芥蒂。

      他怎么惹到母亲了?毫无头绪。

      母女两个各怀心思时,随行的下人通禀:蒋云初来了。

      贺颜立时笑靥如花,望向门口。

      蒋云初走进来,昳丽的眉眼透着清冷,身姿如修竹般挺拔。

      贺夫人吩咐女儿:“你先回去,午间再出来与我用饭,我要跟云初说一些事。”

      贺颜一愣,随后乖顺地起身称是,离开前对蒋云初道:“回去时给我带几块枣糕。”

      蒋云初颔首同时,便会过意来:枣糕,糟糕。

      眼前清风皓月般的少年,容颜与冷酷疯狂的佞臣重叠,勾起记忆中诸多血淋淋的传闻,贺夫人有一刻的毛骨悚然。

      蒋云初行礼之后,察觉到贺夫人神色有异,微不可见地扬了扬眉,果然是有些糟糕。

      只是,因何而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蒋云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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