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樱‧I am so lonely》Tingi

4、Ch.4

　　09.

　　樱乃曾经以为世上没有阻挡她接近龙马的东西，既然有勇气跟他远走高飞，那麽实在的、虚无的障碍，极其量是甜蜜生活一点无关痛痒的小调剂，对於她要和这个人一生一世的决定，不构成任何影响。

　　她也曾经肯定越前龙马是她的一切，这个想法维持到现时为止，还没有改变。他是她的光明，是她的成就，是她的投资，是她的喜悦。假若他们两者只能活一个，樱乃愿意含笑刎颈，死後当痴情的守护灵，保佑他一生顺心如意。

　　她合上双眼，睫内烫热的液体在双颊划下浅细的长痕。
　　风吹动，欢呼声亦雷动。

　　场内几千人为呐喊越前龙马的名字而来，樱乃攀著铁丝网，她的情人是球场上的王者，这里的男女老幼都是他的子民。
　　她何德何能拥有他？

　　樱乃明白她的孤独不来自思乡情怀，她的寂寞不单纯因为龙马投注太多精神在网球上而忽略了她。事情不是这样的。
　　她知道。
　　七年前，她是学生，跟他是同学。
　　七年後，她是全职球迷，跟他的距离，只有物理上缩短。

　　依然是她说话，他偶然和应；她怕事，他懒得理会。他全神贯注看球赛录影，给予她的爱情，便是放任她的双手从背後缠绕到胸膛。
　　她劝喻自己别介意，因为龙马就是这样的人。

　　双打比赛夺冠後，她提出回家的要求。

　　她想再踏上孕育她的土地，她想再品嚐妈妈的住家菜，听听他们的罗苏，抱抱他们的温度。所、所以，龙马，回家好吗？

　　她想他再冷漠，总会懂得思念的浓重，飞得再高，趐膀总会觉得疲累。
　　龙马眨著金色猫瞳，考虑一阵，问她为甚麽。

　　「龙马你…不想家吗？」

　　她发问的时候，他正在挥拍。上次的赛事把他征战多年的拍子给打坏了，没奈何，唯有另买一枝，虽然是名牌子但手感不及以前的好，只好趁空閒熟习一下。
　　然後猛地，南次郎嬉皮笑脸的呆子相清晰鲜明地冲入脑海。

　　他自然想家，不过当初来美国，便下定决心要在网球上超越了父亲才回去。这包含龙马报答父亲栽培的心意，不是逞强好胜要脸子。龙马知道南次郎乐於见到他成长，於是至少，他要到达跟他一样的境界。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借挥拍的动作，挥开对家人的牵念。「又没甚麽。」

　　「但我好想！」快速地接上，樱乃的激烈反应让龙马一怔，回头，她棕色的大眼窝著透明的液体，但她向来是爱哭的类型，他不很放在心上。

　　「为甚麽？」

　　「我很想家。」她的嗓子开始发抖，她的委屈决堤了。樱乃不肯让步，迁就他这麽多年，现在她想换龙马试试从她的角度出发。

　　「不行，下周有很重要的比赛。」

　　「对你来说，那场比赛不重要？」

　　龙马瞪著她。「无理取闹。」

　　泪水冲出防线，樱乃气愤地拭去，默不吭声。龙马不耐烦地蹙起眉梭，暂停挥拍，口吻满满是责怪。「你又哭甚麽？」

　　樱乃抬头，以龙马前所未见的冷淡眼神投向他。
　　「连我为甚麽哭，你也不知道吗？」
　　「罢了，龙马…罢了。」

　　10.

　　——你不了解他，他也不了解你。

　　抛下意气，她开始用心思量这个话背後的真意。无可否认，当女教练质疑她对龙马的了解程度，樱乃相当不开心。

　　後来细细推敲，她不得不接受现实，事实上，她觉得很累。

　　她不想永无止境猜度龙马的想法。

　　多少次想打开天窗说亮话。除了网球，你的世界还有甚麽？
　　但话到唇边，樱乃问不出口，其实答案她早已了然。正如有人问她，除了龙马，你的世界还有甚麽？她同样支吾以对。

　　既然如此，何苦咄咄逼人。

　　接下来几天双方都互不瞅睬。龙马约好凯宾练球练到晚上，樱乃拒绝随行，她听著龙马梳洗出门的声音，临走前他甚至没有跟她说句我出去了，而他一定知道，她一夜无眠。
　　大被冒头，枕套湿了的，是她的泪水。

　　他们的感情建构於“对不起”和“谢谢你”之上。因为兴趣不同，长处各异，他们的话题不多，有些时候一天下来，说得最多的就是“对不起”和“谢谢你”，到了後来，他们之间彷佛也只有“对不起”和“谢谢你”了。

　　樱乃睁开眼睛，即使伤心的感觉已经麻木，眼泪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她揉了揉酸涩的双瞳，头一歪，床边的球拍抓住她的视线。她伸长双手拾起来一看，是龙马舍不得丢掉的旧拍子。这拍子跟随他多年，和他一起捧走不少奖牌，现在逼不得已换新的，这个旧拍档，他珍而重之安放在寝室。

　　旧球拍尚且如此珍惜，她这个活生生的人，反而比不上死物。
　　樱乃狠狠扔开它，球拍粗糙的质感让她厌恶得想吐。

　　相恋七年，他们的磨擦通常由樱乃道歉了事。这是他们的相处模式，龙马不习惯低头，她气一气就过了。如果她气没消，他就等她回心转意，展露怯怯的笑容，说对不起，龙马，我说了任性话。

　　但樱乃这次立场坚定。过了几天，她突然在餐桌上宣布，不管龙马你怎麽说，我也要回家，机票已经买了，星期六上午十一时，我等你来。

　　龙马筷下一慢，挑起眼帘看了看她，郁金的色泽似抹过一层闪电。他冷冷的说，我不会去。

　　樱乃是认真的，龙马也是认真的。他们心知肚明。

　　碗筷碰撞声不绝於耳，两人没有再交谈。

　　星期六是世界单打排名赛开幕战，樱乃故意挑那天回去，她想藉此机会获得答案——她和网球，龙马更在乎那个多一点？

　　她觉得自己像神经质的疯女人，跟网球争风吃醋；她明白自己的行径近乎卑鄙，当初说得冠冕堂皇…只要在龙马君身边，我甚麽也不在乎，无论如何不会後悔。她用这个理由说服父母让她去美国，而经过年月风霜的无情洗礼，终於她发现，说这番痴人梦话的小女生天真得惹人讨厌。
　　她并不是甚麽也不在乎。

　　坐在人流如鲫的候机大堂，樱乃攫著两张机票，想起龙马问她要不要跟他一起走的表情，那时候的她，幸福到以为心脏要停顿。

　　她毫不犹豫答应了他，并且把人生最宝贵的七年赠送给他。
　　现在换她问，可不可以跟她回家，他没有给予她相同的答复。

　　樱乃从早上十时等到夜晚七时，等完了球赛等完了下场预告，等到直播节目换成音乐播送。她看著人来人去，送机的情侣依依不舍地goodbye kiss。然而身处在人流中，她望穿秋水，等不来龙马挑著球拍匆匆跑来，松一口气说还好赶得及。
　　她已经等了七个年头。

　　樱乃打电话过去，龙马接了，背景声音是街边球场上洋鬼子吵耳的喧哗。两者静默一阵，樱乃率先打破沉默。

　　「…情愿打街头网球也不肯陪我回去吗？」

　　「我有比赛，你明明知道的。」

　　樱乃眨了眨眼睛，她忍不住笑，说：「是呢，你还有比赛。」

　　她越笑越烈，左手掩著眼皮，肩膀不停抽动。她笑得内脏狠狠翻腾打结，像被职业拳手殴了肚子一拳，痛得蹲在地上，眼泪不住往下流。旅客脸带异样偷偷瞟向她，她感受到那些冷酷的好奇的惊讶的目光如利箭穿透她的身体，似嘲笑她这个傻女人，你怎麽还看不清楚现实。

　　你以为他是谁？他是越前龙马，他怎麽会受人掣肘？他怎麽会轻易妥协？他怎麽会放弃比赛？

　　她要求扎根，他渴望翱翔。
　　她向他要求爱情，他问她求取付出。
　　她是普通的凡人，而他现在…已经是瞩目全球的世界排名第六单打。

　　登上王者宝座前，他是不会回头的。
　　樱乃想等他到那个时候，但面对贵为世界第一单打的他，她用甚麽条件跟他继续相爱？

　　不行，真的不行。

　　——你站在门外崇拜他的光辉，却闯不进他的世界。
　　告诉我，龙马，要怎样做才能够让你在网球上的专注……稍稍分点给我？

　　她由衷希望龙马不要执著世界排名，和她一起过平凡情侣的生活，閒时看看电影，逛逛商场，谈谈邻居的八卦，偶然互相挖苦，开无伤大雅的玩笑。
　　她对他如同侍奉偶像，她的世界排名第六单打。
　　与此同时，她的耐心和自尊心已经惨遭磨碎。

　　樱乃握了握电话筒，跟上次的赌气不同，这次开口，一字比一字有力。

　　「罢了，龙马…我们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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