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肋》曾玄渔

1、一章

　　“她的眼里弥漫着大雾……”

　　他第一次听到这种比喻时忍不住喷笑，一口白水噗的一声喷溅到死党的领子襟上。

　　“喂喂喂，找死啊你！”死党气得跳脚，慌忙用手拍水，衣裳细柔，水一点儿不剩全浸润进衣裳，拍了几下后死党黑着脸，上前将他的头按住抵在桌上。

　　他边笑边挣扎着脱离死党的禁锢，伸手拨一拨凌乱的发，“谁让你突然说这样搞笑的酸话。弥漫着大雾，那女生是青光眼还是白内障？”

　　死党冷哼着重又坐下，一副高深又文艺的模样：“说了你也不懂的，哥们儿。总之，我决定了，我要追她。”

　　“哟，还真是一见钟情了你？”他给了死党一拳，搭着死党脖子，“哎，哪天带哥们儿看看，是怎么个美女勾了你的魂儿……”

　　死党摇晃着脑袋，“她并不是很直白的漂亮，她的长相只是中上，但她的眼睛……只要你对上了她的眼睛，你就会发现她是最美的……”随即警惕地看着他，“至于带你们见见，兄弟，先说好咯，他们还成，就你这骚包样，还是等我追上了再说……”

　　他一脸无奈，举起双手，“哎，哥们儿，你这话说的！朋友妻不可欺，我是那种人吗我？”

　　**

　　南方的夏日不同于北方，又潮又闷，像是将人捂在密不透风的斗篷里蒸。

　　一场激烈的球赛后，他走到一边，接过一名女生递的水，呼噜噜一气喝掉了大半瓶，拿过自备的毛巾自顾擦汗。

　　将汗擦了，他冲一直跟着他身边的女生笑了笑，正要聊两句，视线却不经意被女生后侧站着的人的面庞吸引住了。

　　她一张白嫩的鹅蛋脸，秀气的眉，玲珑的鼻，淡色的唇微弯出一个不太大的弧度，静静地听着她旁边的朋友说话。她的长相不过算中等，但气质真的特别，清冷中含有一分孤寂之感，看着她，感觉离得很近又似乎很远，几分飘忽几分神秘。

　　似乎感觉到了他在看自己，她抬眼看向他，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停顿了几秒，发现不是认识的人后又将视线稳稳收回。

　　他在看清她的眼睛时，身体似乎又如同那会儿运动时一般激动燥热起来，心跳一声声越跳越快。她的眼睛有水，但不是妩媚的秋水，而是如深林处掩藏的幽潭，清冽而沉静，扑出的是凉气，笼罩的是冷雾。

　　原来，死党说的就是这种感觉，确实有人的眼里弥漫着大雾，美得惊心动魄。

　　**

　　死党自那日宣布要追求他一见钟情的女神后便斗志昂扬，每日守着手机，寸步不离，隔三岔五买了礼物屁颠屁颠送去，多半又悻悻地拎回来。

　　“你这女神似乎不大好追？”同寝的好哥们儿纷纷问候。

　　“没关系，我会坚持到底直到追到她为止!”死党斩钉截铁。

　　虽然有雄心壮志，但似乎那位女神确实是一块铁板，死党撞得头昏脑胀，却始终未能攻破。

　　死党由原先的斗志昂扬竟逐渐有些消沉起来。

　　一个周末，几人一起聚餐后，又在马路边对饮，原本就有些阴沉的死党在又一瓶酒下肚后竟捂着脸默默哭了起来。

　　死党边哭边说：“我是真的喜欢她……她怎么就不喜欢我呢？”

　　死党说：“我从来没有喜欢一个女生像喜欢她一样，她怎么就不能看看我呢？”

　　死党说：“她要是能喜欢我一下，她要什么我都愿意给她……”

　　死党说了很多，全是对那位女神的情意，任谁听了也能感受到死党是真的动心了。

　　一哥们儿听得心酸，说：“你喜欢她就告诉她，你不明明白白说给她听，她怎么答应你？来，现在就打电话给她，把她叫出来，当面跟她说！”

　　死党有些触动，隐隐感觉好友说的有道理，果然掏出手机打了电话过去。

　　死党稳定了下情绪，冲电话那边说：“你能不能现在出来一下？”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大概是拒绝的话。

　　死党声音不由得低了下去，嗫嚅道：“就见一下，聊几句，也不行吗？”

　　那边大概依然是拒绝的话，死党捏着手机，手有些无力地放下。

　　他看不过眼，抢过死党的手机，“你好，我是**的舍友……就耽误你几分钟行吗？……他只是有些话想当面跟你说……就算那什么，给他一个被你当面拒绝的机会吧……”

　　**

　　夜幕笼罩，几个人蹲在马路边上，吹着夜风，马路边昏黄的路灯照着地面，映出他们朦胧的影子。

　　远远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生走近，在离几个人十多步远的地方停下。

　　几个人站起来，死党和他都紧紧盯着那女生。

　　他很惊讶，原来死党喜欢的女神竟然就是她。

　　自从那次惊鸿一瞥，他找了好些人打听她，可惜一直没结果。慢慢他心思就有些淡了，想着也用不着刻意去问了，等再见到她，直接去找她要电话号码，然后追求她让她做他女朋友。谁知道这会儿却见到了。他有些惊喜，却又有些难做了。

　　死党慢慢走近她，她转身就走，死党飞快赶上，两人走到了一边。他和另外两个哥们儿识趣地站在原地，看她和死党走得远了些停下面对面说话。

　　他目不转睛看着他们，表情有些纠结，心中挣扎，幸好另外两个哥们儿也有些八卦地关注着看向那边，并没有看到他的异常。

　　没过多久，不知道死党和她具体说了什么，但想来两人是不可能的，死党整个人都很颓废地低着头，她转身离开。

　　要错过吗？他突然有些呼吸急促起来，心跳砰砰地加速，在理智控制他之前，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向她跑去，“等一下！”

　　跑过死党身边时，他看到死党睁大眼睛看着他，但他似乎已经没有多余的思考能力，他跑向停下的她，急促地道：“能给我你的号码吗？”

　　她有些惊讶。

　　“我很久以前就注意到你了，那次在球场见到你就……就很喜欢你！我找了很多朋友问你，网上也有找你……能给我你的号码吗？”他有些激动，说话有些磕巴，但语速也快。说完后，他甚至感觉自己整个脸都烧起来了，如果是白天，一定能看到他的脖子都绯红了。

　　她看了看他身后站立的死党，又看着他，摇头：“抱歉。”然后转身离去。

　　他喘着气看着她越走越远，那抹白色最终隐在了黑色里。

　　他苦笑着转过身来，死党站在他身后一米远，死死盯着他，在昏暗的光线下，眼睛像一头狼的眼睛，受伤、痛恨。

　　他沉默着，和死党面对面，他没什么可说的，能怎么说呢？

　　死党握紧拳头上前向他挥打过去，砸在他的鼻子上，几秒后他鼻内微热，液体渐渐流出滑过嘴唇下巴。

　　死党大步离去。另两个哥们儿看看他，看看离去的死党，又面面相觑，最终，两人骂了一声，追着死党去了。

　　剩下他苦笑着在路边坐下，低低地笑了起来。

　　黑夜里的雾很大，由千丝万缕织成了一张网将他罩在了这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