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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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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战役终于结束,政府军以不足外敌四分之一的兵力,将对方全歼,也宣告了战争的结束。虽然胜利,却是惨胜,一时间战地医院里哀嚎日夜不息,条件有限,能切就切,该剁就剁,留着命接受功勋章才是划算事情。据说,将军也受了伤,且伤得极重,就住在里间的特护病床,外面众士兵虽然被伤痛折磨得哼哼唧唧,然而当每每将军那撕心裂肺的怒吼,整个战地医院都会安静下来。
“让我为将军做点什么吧。。。”炮兵少校将脸埋在缠满了绷带的残肢手棍里,用力拍打手棍直至绷带渗血,浑身发抖。
战地医院院长查看伤势,面无表情“手术室准备,将少校残肢伤口进行处理,再往上切一截。”
“求求你们让我们进去看一眼吧,我们就看一眼,我们只想知道将军现在怎样了!”
战地医院总院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运起内力拦住七八个五大三粗健步如飞两眼通红的壮汉,面无表情“将军伤得很重,需要休息,你们若是爱戴他,忠诚于他,就不要打扰,请默默点蜡祝福。”
众汉子哭着跑开。
将军虽只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已带兵参战多年。出身将门的他极善谋略,用兵如神,爱兵如子。这次深入险境,待贴身警卫终于跟上时将军已经倒在了血泊中,周围无数敌人尸体。然而除了警卫对外宣称性命无碍,其他人都不知道将军现在如何了。
特护病房医生面对众点蜡群众渴望知悉将军伤情的眼神,崩溃大喊“啊啊啊啊啊我誓死服从将军命令不能说啊啊啊啊啊啊”然后晕死过去,被警卫拖走。
“将军一定是不想让我们担心。。。”众人热泪盈眶继而抱头痛哭。
“赵甲!”
“到!”
“为将军换药!”
“是!”
赵甲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洗礼中接受了这一殊荣,顶替了特护病房医生。
“将军,我来为您换药。”
将军美目微阖,剑眉轻蹙,面色苍白,随着咬紧牙关的动作,硬朗下颌呈现出完美清晰的轮廓,看得赵甲愣了神。
“请。。。给我一条毛巾。”
唇齿轻碰,低沉富有磁性的声线略显沙哑,努力撑起的气息掩饰不住虚弱。
“将军有什么请您尽管吩咐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将军!”
将军别过脸看向窗外,声音十分虚弱。
“那就麻烦你了。”
赵甲一想到曾经叱咤风云威震八方的将军被伤病折磨成了这幅样子,便心痛得无以复加。他含泪够到高处挂着的毛巾,送到将军手中。
修长手指带着握抢特有的薄茧擦过赵甲粗糙的手,捏住毛巾塞进了口中,闭目。
随后又将毛巾吐了,轻轻叹道:“先给我倒些茶水来。”
赵甲看着那早已干枯起壳的唇,心疼道:“将军,重伤员要控制饮水,我为您润湿一下吧。”说罢折出病房取来棉签,探着身子慢慢为将军润湿双唇。
将军再次咬住毛巾,闭目,赵甲深吸一口气,一点点拆开渗血的纱布。
他的心猛地抽动了一下。上一任特护医生为何晕过去?
心理压力太大。
随即他深呼一口气,气沉丹田,开始了操作。
“呃!!!。。。嗯啊!。。。啊!!!”青色的血管暴出肌肉线条,病床上的人绷紧了身体,拼命压抑住痛苦的呻吟。
Duang!战地医院最后一扇玻璃窗在共振中清脆地碎裂。
多少军营好男儿为将军痛哭失声,捶烂了床板。
“将军!您再坚持一下将军!马上就好了!”赵甲一面用袖扣摸去自己额头的汗,一面冷静快速地为将军清洗消毒换药。伤口再次被雪白的绷带包裹,四周再次归于平静,只剩下将军粗重的喘息回荡在房间里。
赵甲训练有素地摘下口罩,微笑露出八颗牙齿,“将军,您的伤口恢复得很好,残端已经结痂,预计后天就能拆线了。”
“痛。。。痛得厉害。。。”将军经过这一阵折磨,几乎晕阙过去,无意识地发出低语喃喃。
如一朵白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赵甲被将军虚弱的声音叩中了心弦。
鬼使神差,他上前握住了将军的手,将握紧拳头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取了穴位轻轻按揉着,柔声安慰:“会好的,放松就会好的,睡一觉就好了。。。”
就这样一直揉着,不知过了多久,期间赵甲不断调整姿势,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直到两个手都酸的不行,将军终于睁开了好看的眉眼,抿着薄唇冷冷看他。
“将军您醒了?好些了么?”赵甲欣喜,仰望将军问候道。
将军不语,看赵甲的目光越来越冷,甚至带了一丝杀气。一滴汗珠顺着赵甲耳后滑落进军制衬衣中。
“我的伤,你若是说出去一个字。。。”
“不会的!”不知为何,赵甲提着的一颗心完全松了下去,无视将军向四周不停散发的核威慑气场。
“你。。。呃!!!。。。”
将军不及继续发挥,就被强烈的幻肢痛摧残得再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深夜将军终于熟睡,赵甲揉了揉酸痛的腰和后颈,缓缓出了特护病房。
刚关上门哗啦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堆士兵和军官,将他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打落了捂住他嘴防止他吓得叫出声的一只臭手,赵甲有些气愤地抗议:“你们干嘛!”
“将军怎么样了?”为首的军官压低了声音问他。
赵甲脑海里浮现出换药时虐心的一幕,将万千言语化为一声叹息。
“你们别问了,我会尽全力照顾好将军的。”赵甲红着眼说。
走廊里回荡着压抑地哽咽,众人目送赵甲离开。
赵甲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天亮。
明明是英武不凡的人儿,为何那一声喊痛,如此惹人怜爱?
好想好想做个傻人妻,在他身边默默陪伴照顾一辈子。。。
天不亮,赵甲顶着两只熊猫眼去特护病房给将军做护理。
医生本不该对病人起心动念,更何况是全军的领袖。然而赵甲控制不住。有了这个心思后就再也不能愉快地玩耍,他为将军腾空尿袋都羞得满脸通红。
“嘶。。。。。。”将军终究痛醒,修长有力的手指将床单揪起,紧紧攥成了团。
赵甲急忙查看,连连道歉,“对不起将军,对不起,是我下手太重了。”说罢小心翼翼做完了剩下的动作,紧接着咬唇,犹豫许久还是开口“将军,又该换药了。”
将军再次别过了脸不去看赵甲,低声回答“无妨。”
多么高冷悲壮气度不凡的反应,赵甲内心呐喊出无数“嘤嘤嘤我要变花痴了怎么办”的弹幕。
好吧换药,我也不想的。
赵甲明白了爱上一个人却不能为他做点什么是多么痛苦的领悟。自将军紧咬的牙关溢出破碎的呻吟如一条残忍皮一下下鞭抽打着赵甲的心,可是他只能死死压在将军身上,压住因为剧痛不断抽搐的身体,挣扎中将军误伤了赵甲,鼻血从他清秀面庞上低落,雪白被单上晕开朵朵梅花。
将军看着赵甲,脸上自责又内疚。
赵甲挤出一个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抹了一把鼻血,“没关系,比起将军,这点痛算什么。”他慢慢将一片狼藉收拾妥当,又反复检查后,向将军道别:“您好好休息一下,睡眠有助于伤口恢复。”
“你等等,”将军叫住赵甲,赵甲转头恭敬的征询将军意思。
将军再开口竟然明显羞射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脆弱。。。”
赵甲看着将军泛红的耳尖有些恍惚。这一刻,他仿佛回到自己当年还是个一线老兵的时候,一个叫钱乙的新兵蛋子也曾经这样支支吾吾地对他说话。
后来,钱乙战死了。
再后来,他从战场来到后方军营,做了一名负责护理的医生。
他叹了口气,转身又来到床边,撑住床沿将自己半截短小的身躯挪到了凳子上,这样他就不必仰视着将军说话了。
是的,赵甲没有腿,一次战役中被坦克碾去了。伤口反复感染始终无法痊愈,赵甲在医院里住了小半年,这过程中每当精神状态好一点,就乐呵呵帮助医生护士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安慰新入院的伤兵,组织大家搞联欢活动。做着做着,赵甲就成了医院的医生。
“将军,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我不觉得。”
数日以来,将军始终凌厉的目光终于暗淡下来,声若蚊蝇,“可是,可是。。。我那么怕痛。。。”
赵甲充满慈爱的眼神散发着圣母一般的光辉,将病床上的人笼罩在温暖治愈的气氛里,用着最温柔低沉的声音抚慰道:“我知道。。。我知道。。。没有谁比我更能够理解你,残端的伤口多么疼,幻肢痛多折磨人,甚至我知道,尿管被碰到也是痛极了,那程度简直令人无法忍受的。。。痛就喊出来,不必忍着,喊出来比憋坏了好。。。”
将军卸下了艰难的伪装,此刻委屈如同一个小孩般憋着嘴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终究是化为一声哽咽“可是我是将军。。。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怕痛这个事实。。。太。。。太TM羞耻了。。。一想到这个秘密有可能守不住,我就。。。我就。。。想要杀了你灭口。。。”
赵甲虎躯一震,随即继续稳定住正在散发的,爱的小宇宙,握住了将军的手“我只恨不能代替你痛,毕竟是截肢了,残了,难以接受是人之常情,难以忍痛也是人之常情,你是战无不胜的将军,不是神仙,这不丢人,真的不丢人,我是真的心疼你。”
“真的?”将军如一个终于被肯定的小孩,期盼而急切地问,“即便我只是在混战中被冷枪崩掉了两个脚趾?”
赵甲重重地笃定地点头,他拍拍自己被军裤包裹住,短小不赢一握的残肢,对将军灿烂地笑着说“喏,我俩都一样的。”灿烂的阳光透过早已被将军次声波震碎的窗户,洒在赵甲清秀的脸庞,没有谁比赵甲具备说服力了。
蹲墙根的医院院长站起身,掐灭最后一只烟,背着手离开,深藏功与名。
“那我可以公布真实的伤情么?”其实将军好想念他的部下和士兵,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负伤,好希望有人能像以往自己慰问伤员那样来慰问下自己。
赵甲露出了哈士奇一般灿烂的笑容,“额。。。呵呵还是算了吧。”
谈话陷入了沉默,二人就“怕痛影响将军形象”这一问题展开了深刻反思。
“有。。。有时候我挺佩服你的。。。这个样子,还忙前忙后的照顾我。。。一直想谢谢你,但迟迟开不了这个口。”将军不好意思地看着赵甲的半截身子说,打破蜜汁冷场。
赵甲惶恐,“你是将军啊,怎么能让您对我说谢谢!照顾您是我的荣幸!更何况。。。”
赵甲咽下了最后一句话。
更何况,我想,我已经爱上了高不可攀的将军。
将军把身体支起了一些,哼哼唧唧地往边上挪了挪,努力缓过这阵子难受劲儿,他开口,“赵甲,坐上来吧,板凳凉。”
“我裤子脏。。。”
将军只瞪了他一眼,他便鬼使神差地把自己挪了上去。隔着被子,赵甲从没想过有一天能离偶像那么近,鸡冻得残肢都抽抽了,慌忙狠狠一把掐住,看得将军心惊肉跳。
“赵甲。。。你受伤的时候。。。是怎么挺过来的。。。”将军看着那两截短短的残腿就觉得好疼。
“就觉得能活着挺好,疼说明自己是活生生的,比那些死了的兄弟好。”
将军觉得自己真是弱爆了,应该加强心理建设。
“那现在。。。还疼么。。。”将军伸出手,轻轻覆上赵甲的残肢,下一秒用手指戳了戳,软软凉凉的。隔着剪裁得体磨得发白的军裤,两个巴掌大的残肢紧张得轻轻颤抖,不自然地撅起来挪了挪。
赵甲舌头打结头皮发麻热泪盈眶地说:“谢谢将军,偶尔幻肢痛,睡不着就起来干活,干着干着就没感觉了。”
将军绝望地闭目,“你是如何忍得下我这么矫情造作的。。。”
他苦笑着喃喃。这样窝囊的将军要是给人知道了,队伍都会跑光了的。
赵甲抹了一把鼻涕眼泪,“怕疼又没有错,同样的伤,每个人感受不同,有的人就是比别人要痛很多,将军是这么优秀的将军,夙兴夜寐,殚尽竭虑,身先士卒,一直带领我们打胜仗,将军对伤痛的反应大,一定是因为将军不同于常人,上天对将军的考验更为严酷。”
呼,听完这番话后感觉好多了。
敲门声响起,是送饭士兵,赵甲两三下利落翻下床,划着小滑板出去提了饭。他如往常一样,攀着凳子爬上桌,竖起残肢颤颤巍巍够到挂绳上的毛巾,单手撑着桌面蹭到水池边投了热帕子,爬下桌后用滑板将自己运到床边。
“将军请擦擦手,吃饭了。”一如既往的仰视,高高举起的毛巾。
将军的眼角却湿润了。干脆用毛巾擦擦脸吧,趁着赵甲正在努力扑腾着短小残肢往床上爬什么也没看见。
他们聊峥嵘岁月,战后憧憬,渐渐已是深夜。这中间,将军在撕心裂肺的哀嚎中被拔了尿管。
“嘤。。。痛。。。憋。。。”将军眼泪汪汪。
赵甲哄小孩儿一样抱住将军健壮的肩膀轻轻拍着,吹着口哨,许久,夜壶里终于有了水声。
将军在享受一小时后,冷着脸尴尬地挣脱了赵甲的拥抱,将夜壶递给他,吩咐道“太晚了,我要睡了。”
赵甲恋恋不舍地挪开在将军胸肌上抚摸的手,顶着夜壶爬上了床边的轮椅,抱住夜壶和将军道晚安。
“那个,”他如白天那般再次叫住了赵甲,“你以后不用来照顾我起居了。”
“嗯,”他的一颗心从失落的深渊不断下坠,麻木地划动轮椅缓慢离开,短短一段距离仿佛已万水千山,“请将军您务必珍重。”
赵甲就知道终究会有这样一天,他知道的太多了。无论将军如何处置,这片刻的温润,已然心满意足。
将军俊朗的脸庞浮起一抹红晕,“以后,只来陪着我便好。”
----------一年后,将军庄园-------------
“啊啊啊啊啊!!!!!!!”
“怎,怎么了?”赵甲的轮椅被厨房门滑轨绊了一下,整个人飞出去,扑在光滑白净的地板上,他顾不上捂住被砸得血流如注的鼻子,关切地仰头看灶台边高大英武的男人。”
男人赤裸着上身只系了一个淡蓝色围裙,紧紧攥着食指哀嚎“烫到手好痛啊!!!!”转身正要委屈地扑怀,看到一脸血趴在地上的爱人吓了一跳,不顾烫起了泡的手背赶忙查看赵甲有没有伤到,随即将人搂入怀中抱起。
两个人一站一坐,围在水池边冲洗。
“你怎么起这么早?”赵甲两三下用冷水抹了脸,把将军的手拉过来仔细检查。两个亮晶晶的大泡已经鼓起,看得赵甲心疼不已。
“八点半国防部开会,醒了想问题就睡不着了,索性起来做早餐。。。”将军把手放在水流中降温,疼得龇牙咧嘴倒抽冷气。
“佣人们呢?怎么不帮你打下手?”赵甲取了干净帕子拭去将军手上的水珠,仿若侍候易碎的珍宝般小心翼翼。
“我让他们都回房间睡觉,我走之前不准出来。”将军挠挠脑袋。
赵甲哭笑不得“煎俩荷包蛋弄那么大阵仗。。。你刚才要再大声点,卫兵就冲进来了。”
“我也不想。。。”将军的耳朵红得都滴血了。
“知道你怕疼,”赵甲踮起小残肢,够到了将军的脖子搂住,在冒着青色胡茬的硬朗下巴上亲了一口,“等我把锅里那个已经煎成黑炭的鸡蛋铲起来,就过来给你上药包扎。”
将军的左手被包成了一个球,五个指尖从球里钻出来,动一动就像破土而出的小肉虫。
将军坐在沙发上看着它们发呆。
生命里若是没有赵甲,要怎么活下去?好发愁啊好发愁。
赵甲划着轮椅乘坐电梯下楼,很礼貌地将管家和佣人们唤回工作岗位,随后回来告诉将军,早餐将于半小时后准备好。
“现在干点啥。。。”赵甲还没说完,嘴唇就被扑上来的将军堵住。不及一声惊呼,只感觉自己迅速腾空被抱起,残肢顶在了什么一柱擎天的物体上。
“唔。。。”
剪裁合体的短款睡裤被抚在后腰上的那只大手迅速撸下,将军优雅的步伐带起一阵晨风,给赵甲过热的脸颊降了降温。
“啊。。。”
感觉到身体不受控制地顺着丝质睡衣往下滑,赵甲绵软松弛的小短腿儿慌乱地蹬踢着,终于在优美的人鱼线附近踩稳当了。然而下一秒,就被如同一条斩尾的咸鱼一般按翻在床。
“不公平不公平,每次都是我,为什么你不在下面!”赵甲菊花一紧,宠溺中尚存一丝理智。
“我。。。怕疼。。。”
“随你吧随你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