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录》碧酒月清凉

22、17 千里来相会

　　逐天看来也有些意外，目光扫过马车又看看他：“天青楼主，又见面了。”

　　车门哐的一声被人从里面踢开，银袍人如一阵风般掠了出来，拦在苍海跟逐天面前，做咬牙切齿状。

　　“你你你，少来勾搭我徒弟！”

　　桑甜这才看清她的模样，第一个钻入脑中的词语居然是潇洒，只见她一身男装，长发高束，眉目俊逸中隐然透着一股英气，一柄折扇在手，顾盼间神彩飞扬，丝毫不见女儿之态。

　　一句话，真的好年轻，完全不像小总管的姑姑。

　　桑甜心里想着，还没感叹完毕，这边的男装丽人却是转身一折扇打在苍海头上：“你这小子叫你揍人你还这么多废话客气啥？”

　　苍海捂着头赔笑：“姑姑你怎么出来了？”

　　苍月意哗的收回折扇，顾左右而言他：“徒弟啊，你我师徒周游四海都能遇见，这就是华丽丽的缘分啊！”

　　一边逐天却抱臂冷冷一哼：“她专门出来寻你的。”

　　说完，头迅速往右边一侧，堪堪避过飞旋的折扇。扇子在空中旋转了一圈后再次飞回，最后被苍月意咬着牙扬手接住，只切碎了两片落叶。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看得桑甜目瞪口呆，直到苍海轻轻揽上她的腰时才缓缓回神。

　　“小总管，这位是？”她轻声问道，目光牢牢停在苍月意的身上。

　　苍海面露微笑，手下移，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到苍月意面前：“甜丫头，这位就是苦守寒窑十余年含辛茹苦将我养大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姑姑。”

　　“我的小苍海，快让姑姑我看看有没有黑有没有瘦……”

　　他话刚刚说完，苍月意立马将他的手臂亲亲热热挽过来，整个人做小鸟依人状，一双眼睛瞟了瞟桑甜：“不知这位小姐是谁？”

　　姑姑，桑甜将眼前这个年轻美貌的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看年龄哪里像姑姑，姐姐还差不多！啊啊啊！居然还来示威！堂堂天青楼主是你乱抱的吗！挑衅！

　　苍海似乎很习惯这种阵战，很听话地任由姑姑抱着，笑吟吟看着桑甜，说道：“姑姑，她叫桑甜，是我未来媳妇呢！”

　　桑甜脸刷得红了，苍月意脸僵了。

　　三只乌鸦哇哇飞过后，苍月意笑眯眯放开苍海，一把握住桑甜的手：“妹妹芳龄几何，喜吃何物，可曾许配人家？”

　　桑甜黑线，继而暴怒，正要发作，那边苍海已经过来打圆场：“姑姑，都说是我未来媳妇了，你还来乱调戏！”说完，又转身看向桑甜：“甜丫头，快过来叫姑姑！”

　　谁是你媳妇啊！明明是你先调戏的，果真是有其姑姑必有其徒弟……

　　桑甜狠狠瞪他一眼，委委屈屈露出一个笑容，看向苍月意：“姑姑好，姑姑你看着好年轻哦，完全不像是小总管的姑姑。”

　　苍月意撇撇嘴，放开桑甜，又赏了苍海一折扇：“急啥急啥！你姑姑我是万人迷，向来只用担心被调戏！”然后转身一记媚眼：“桑姑娘长得真是可爱迷人，我见犹怜。”

　　桑甜不客气回一句：“哪比得上姑姑您老人家风韵犹存，青春活力。”

　　苍月意头一偏：“苍海，看到没有，又一个小姑娘拜倒在我的翩翩风度之下了，姑姑不是成心要跟你抢老婆的！”

　　扑哧！

　　终于有人撑不住笑了出来，三人闻声回头，只见逐天一人站在不远处，目不斜视，嘴角正艰难的抑制着向上的弧度。

　　苍月意似乎这才想起他来，斜睨他一眼，冷哼一声，摇着扇子大摇大摆上了马车：“苍海，我肚子饿了，请我吃饭！”

　　“好啊！”苍海笑答，然后转身看向逐天跟桑甜，示意两人上车。

　　逐天上车前却又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叫苍海？”

　　苍海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点点头：“正是。”

　　“她是你亲姑姑？”

　　苍海仔细看了他一眼，思忖着武林盟主与自己的身世之间有联系的可能性，最后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她养大的。”

　　逐天低低“哦”了一声，垂下眼去，面无表情的上了马车。

　　“这是我徒弟的车，你上来干嘛！”

　　一上车，苍月意就提出了严正抗议，逐天只是瞟了她一眼，气定神闲的坐到她对面：“你徒弟跟我有约。”

　　红果果一幅男人做事女人不要插嘴的样子，气得苍月意直磨牙，桑甜看看这看看那，最后决定出去跟小总管一块坐驾驶位。

　　哼！将小总管的肩膀当枕头舒舒服服睡一觉，才不要去管车里人怎么个闹法！

　　桑甜带着这样的想法坠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时天居然又黑了，桑甜从床上下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间客栈之中。

　　不知道小总管现在在哪？

　　桑甜揉了揉眼睛，洗把脸，穿好衣服，推门就朝对面走去，一般来说，小总管总是会尽量住自己的对面的。

　　对面房间果然有人，似乎在轻声地交谈，桑甜摒气听了一会，分辨出苍海的声音后，心里方隐隐生出一丝安全感。她晃了晃自己仍有些眩晕的脑子，轻轻敲门。

　　开门的正是苍海，看见是她后，头一偏，让束头的发带轻轻拂过脸庞后甩到脑后，然后朝她露出一个杀伤力十足的微笑。

　　“醒了？”

　　桑甜咽了下口水，点点头，然后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逐天，摸摸肚子笑道：“我好饿，先去吃东西，待会再回来。”

　　苍海点点头，目送她一步一跳的奔了出去，这间客栈是八卦楼的产业，他比较放心。

　　紧接着他关好门，转身看向逐天，脸色转为严肃。

　　“逐天盟主接着说。”

　　逐天正抱剑坐在桌边，闻言看向他：“我现在在问你的意见，天青楼主。”

　　苍海在他对面坐下，五指在花梨木的桌面上轻叩着，然后他抬头看向逐天，清明的双目中带着一抹狡黠。

　　“八卦楼一向保持中立，盟主大人愿意出什么条件呢？”

　　“不知道天青楼主对自己的身世了解多少？”

　　苍海摇摇头：“一无所知，不过……”他止住逐天的话，接着说道：“八卦楼一向公私分明，我不想因私废公。”

　　说这句话时苍海小小心虚了一下，整个八卦楼的人都知道最喜欢公私不分的就是他这个楼主，八卦楼说难听点就是他整人的工具。

　　逐天不以为意，只是将怀里的剑换了个姿势继续抱：“你一点也不想知道？”

　　苍海笑了笑，摇头：“作为八卦楼楼主，八卦是敬业表现，但是我更愿意自己去发掘，武林盟已经有了审判楼这般好的打手了，实在不必再觊觎我们这些讨人嫌弃的不入流探子……”

　　他挑了挑眉：“江湖人的眼睛跟耳朵还是有接触真实的权利的。”

　　逐天轻轻哼了一声，却不死心：“你可知审判楼楼主一扇仙已经失踪月余？目前审判楼群龙无首一盘散沙，当前掌权的副楼主双钩客跟我又有些不对盘，审判楼早就已经不复当年……”

　　“韦楼主失踪了？”

　　苍海眉心一跳，问道。

　　逐天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我手下人多方查探就是没有消息，所以才找到了你，整个江湖上论消息灵通，八卦楼绝对居首位，所以我希望八卦楼能够参与进来。”

　　苍海摸摸鼻子：“我手下前些日子的确见过韦楼主。”

　　“他现在如何？”

　　“只是见过，丐帮大会后就不知所踪了。”

　　逐天面露沉痛，握拳说道：“看样子，是凶多吉少了……他们已经将手伸到了审判楼跟丐帮，难保八卦楼不会被殃及，目前江湖已到了最危急的时刻，天青楼主岂能坐视不理？”

　　“为什么不能坐视不理？”

　　“因为这是在维护武林正义！”

　　苍海笑了，正义，多少罪恶假汝之名！逐天这么焦急无非就是自己的利益被触犯了罢了。他也懒得继续，直接跳话题：“不知道盟主大人如何识得我姑姑的。”

　　逐天深深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接话，一抹若有似无的疲惫从他的脸色悄然划过。他侧头看向窗外，许久之后方幽幽一叹：“你姑姑的手是我砍的。”

　　苍海的手指狠狠握拳，抵着桌面，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问道：“这是又是怎么回事？”

　　逐天一叹：“罢了，全告诉你也无所谓，你可知道千面公子？”

　　苍海点点头，忽然了悟，抬眼看向逐天。

　　逐天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你姑姑就是当年的千面公子，本来对于你姑姑这样的边缘人士我们一向采取放任的态度，不招惹，不绞杀，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谁知十九年前，文楚侯韩启向江湖下了一道针对你姑姑的追杀令。”

　　“你也知道，那时候渝陵夜氏正好统一江山，锋芒正胜，韩启在江湖的影响又颇广，江湖人几乎都愿意卖他一个面子，因此，全江湖的人都被动员起来，布下天罗地网对付你姑姑。”

　　“于是我姑姑打算带着我一块退入恶人谷，中途遇见了你。”苍海闭上眼，从逐天平淡的描述中也能体会到当时的凶险，而姑姑自己每次都轻描淡写一句话概括。

　　“现在这么说也许算是解释，不过当时我不得不砍她的手，双钩客的钩子上淬了毒，在那种情况下不砍下来，毒性会立马蔓延开。”逐天深吸一口气，忽然一叹：“你姑姑真的很珍惜你，那个时候，为了护着你，宁死也不肯撤手。”

　　只因为，跳下悬崖，她或者有一条生路，而一个仅尚在襁褓的孩子却不知道有没有活下去的运气了。

　　“我姑姑什么也没有对我说……”苍海忽然睁开眼，笑的有些凄然，又有些无奈：“这些都是往事了，逐天大人你也不用多放在心上，看我姑姑目前对你的态度，大概也多少明白你的心思，没把那些事情放在心上了。”

　　苍海的眼眸在夜色中缓缓映出了一抹幽蓝，看在逐天眼里，却是另一种意义，他眨了眨眼，很好的将情绪隐在眼底。

　　千面公子苍月意，苍海的身世你还能隐瞒多久呢？

　　客栈楼下。

　　“公主啊，陛下已经想您想得茶不思饭不想了，您就行行好跟属下们回去吧！”一身黑衣的使者沉痛地说道，身后还跟着子羽和其他十一个苦命兄弟，他们跟在桑甜身后苦着脸，只差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遥想当年了。

　　收到韩家兄弟的消息后，十二羽们便随着皇家的青衣使者一路快马追进了长沙城，这次是真的有皇命在身。

　　桑甜瞥了他们一眼，心里十分不高兴，她才出来一个月都没有，就这个催那个喊的要她回去了，一点自由都没有！她狠狠哼了一声，偏过头去啃排骨。

　　子羽默默看着，忽然抹了把泪：“小姐，你终于……终于不挑食了……属下很是欣慰啊……”

　　桑甜一愣：“我以前很挑食么？”

　　子羽小心点点头：“葱不吃，蒜不吃，鱼不吃，有骨头的肉不吃，太辣的不吃，不辣的也不吃。”

　　桑甜低头想了想，似乎的确有这么一回事，怎么改过来的？难道是被小总管饿的。

　　她对着排骨愣了愣，忽然回神：“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啊？”

　　子羽连忙赔笑，转头看了眼正缩在远处朝这边张望的其他兄弟，心里鞠了一把泪，凑到桑甜耳边小声说道：“其实小姐不想回去也行，老爷说了，您跟韩雅侯爷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你跟他在一块多多联络下感情也无可厚非，陛下也不会怪罪……”

　　青衣使者咳了咳，算是默许了这种办法，他也清楚，以他们的身份想将桑甜带回去几乎不可能，还不如自己找个台阶下。

　　“婚事？定下？”桑甜木然重复着这句话，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子羽呵呵一笑，说道：“这个月的事情啊！其实之前韩雅侯爷就是过来提亲的，皇帝陛下已经下旨赐婚，这次找您回去就是为了在婚前见一面……呜呜呜呜……我们家小姐终于长大了，可以嫁出去了……呜呜呜……”

　　说着说着，他又哭了起来。

　　桑甜这下完全愣住了，婚事，婚事，跟韩雅的婚事……

　　——刚好我大哥才袭了都盘郡侯之位，大婚在即，三妹妹也正好跟他讨几杯喜酒。

　　她猛然回忆起韩淮的一句话，这才会过意来。

　　五雷轰顶！

　　桑甜懵懵懂懂站起身来，向外边走去，脚下软绵绵的如同踩了棉花，出了门，胡乱找了个方向就走，也不管自己要去哪。她忽然停下，朝身后人摆摆手说道：“你们先退下吧！我会好好跟在韩雅哥哥身边的。”

　　使者这才松了口气，迅速恭声说道：“多谢公主体谅，属下这就告退。”

　　说完，便带着十二羽悄然没入黑暗中。

　　桑甜站在静悄悄的街角仰头看天，天上连颗星星都没有，灰蒙蒙一片，让她更加惆怅。她忽然想起白天的时候，小总管拉着自己的手说她是他媳妇，虽然是半真半假的玩笑，却也让她的心狠狠跳了一把。

　　一转，又想起了韩雅静静坐在对面看自己的眼神，那种眼神，浓郁而难以捉摸，让她惊慌失措。

　　江湖于她其实是一个梦，难道这么快，梦就要醒了？她好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