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与茶》浣熊有伤疤

10、启辰

　　这边，容钺在桌子上敲着的手指缓了一下，他抬头看了一圈，办公室里静悄悄的，都在低头干自己的事。
　　他复又压低声音说：“那我等着看。”

　　简因含笑说：“嗯，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容钺轻轻嗯了一声，简因摁了挂断。他拿开手机看了一眼，她的名字出现在最上面。

　　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一声，正准备低头整理卷宗，安静的办公室响起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当当当的很有节奏。

　　所有人把头抬了起来，像一只只猫鼬发现了敌情一样，都顺着声音看过去。
　　一个穿着警察制度的女人走进来，她和简因明显很不一样，早已经褪去了青涩稚嫩，有着女人显著的风情，头发微褐，卷成大波浪，一起一伏。
　　面容不算特别美丽，但是像是一个成熟了的散发着浓郁香味的玫瑰一样，自有一番风韵在。
　　她直直的朝着容钺走过来，向周围的人微笑着打了招呼，停在他的办公桌前。
　　柯芮有些矜傲的冲着他微微一笑，声音柔亮：“钺哥，这是这个案子的卷宗，刘队让我拿来给你。”
　　修长又白嫩的手把卷宗放在他的桌子上，容钺看到她的涂抹了一层透明的指甲油，尽管不太明显，但他还是发现了。
　　心里念头一闪，突然想起另一个人的手来，小小的，还有点婴儿肥，手指握起来能看见四个小小的漩涡。
　　这只手曾经紧紧的抓住自己的衣襟，指尖血色尽失。

　　低头轻轻笑了一声，唇角的弧度犹如烟花既逝。
　　他点头，说：“好，麻烦你跑了一趟。”
　　客套，也透着淡淡的疏离。

　　柯芮神色暗淡了一瞬，瞄着容钺浅笑说：“钺哥，听说你今年回家是吗？”
　　他点头，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说的，八成是刘队。
　　柯芮面上升起粉色，她小声的说：“那，代我向阿姨伯父问好。”
　　容钺抬头看她一眼，面前的女孩不乏羞涩。
　　这句话隐含的意义太多了。

　　他洞悉所有，沉声说：“谢谢。”

　　他低头翻着手里的东西，没有说话。
　　柯芮还想说什么，见他连头都不抬，一转眼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眼神里含着若有若无的同情。
　　她抿抿唇，面上显出几分羞愤来，没办法只好又踩着高跟鞋走出办公室。

　　人一走，众人就炸开了锅，李青更是急不可耐的坐在椅子上，脚一蹬滑到容钺面前，笑的不怀好意，说：“钺哥，这么个大美人站面前你都不动心？那一嗔一笑的，多活色生香啊！”
　　容钺瞥他一眼，说：“喜欢你去追。”

　　李青显出几分悲愤，摸着光秃秃的下巴，忧愁的说：“唉，襄王有意，神女无情啊，人家的心可在你身上呢，我凑什么热闹。”

　　柯芮是考进来差不多一年，在这个美女缺乏的公安局像是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很多人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来个征服。
　　可以人家就是看上容钺了，一群大男人痛哭流涕，冷梆梆的，哪有他们温柔体贴入微呢，到底看上他那点儿了。

　　想到这里李青就愤愤不平，他谴责的看着容钺，说：“哥，不是我说你，人家都眼巴巴瞅着你多久了，你就不能给点回应？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啊。”

　　容钺检查好卷宗，拿起来在桌上敲了一下，转过身来对李青说：“把这个放进档案室。”
　　然后手指敲着桌子，气定神闲的说：“不喜欢人家姑娘，就别招惹。”
　　李青接过那一沓纸，听到这句话顿了一下，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究竟还是没忍住，说：“哥，你是不还忘不了薛橙姐呢？”

　　出乎他的意料，容钺听到这个名字没什么表示，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但他还是静静地等着答复。
　　过了很一会儿，容钺才仿佛大梦初醒一般的看他一眼，淡然的说：“怎么会。”
　　薛橙是他的前女友，在一起一年半。
　　她是另一个派出所的警员，离得不远。
　　李青不提起来，他都快忘了自己和她怎么走到一起的了。

　　容钺刚来的时候经常跑腿，工作接触一多，觉得能合得来，性情相投，也就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她是那种风风火火的女性，很独立，也很霸道，容钺之于她，更多的像是伙伴，交流经验，互帮互助，在一起合作了不少案子。
　　两个人之间的情感交流很少。

　　后来分开，仿佛也是理所应当的，没有争吵，心照不宣。
　　分手后不久她就嫁了人，是本地的一个传媒公司经理，他去参加了婚礼，薛橙脸上看起来很幸福，她的丈夫文质彬彬，两个人很登对。
　　他看着薛橙的笑，也就释然了，后来接触也没什么尴尬，他才隐隐觉得，原来自己根本就没动过心。

　　或许有，只不过太少了。

　　人只有碰到自己注定的人，可能才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心动。

　　李青看他的样子不像作假，匝咂嘴，笑着说：“也罢，你就当个和尚吧，还是个唐三藏，看那些女妖精不吃了你。”

　　容钺忍不住斜了他一眼，眼里的警告不言而喻，看得李青浑身一个哆嗦，不再停留，拿着卷宗飞速逃走了。

　　另一边，简因正为了火车票的价钱犹豫不决，最终还是选择了硬卧，便宜五十块钱。
　　她以后还要上学，生活中能省则省，乔静每个月打过来的钱，她一分也没动，全在银行里放着。
　　安静的坐了一会儿，日头西斜，深冬下午四点多的时光，已经像是夏天的黄昏，带着几分慵懒。

　　她穿好大衣，拿好钱走出房子。
　　空气出乎意料的暖和，一天的温暖都聚集在了这一刻，柔和的风掠过脸颊，有点像初春的感觉，同时含着冬天独有的清冷。

　　简因走到超市的时候，身上竟然出了一层汗。
　　她踱步到蔬菜区，仔细的翻看那些蔬菜，想着晚上的菜品。
　　两个人不需要多做。
　　中午吃饭的时候，简因感觉他饭量挺大的，如果用自己来比的话，做她的三人份应该差不多。

　　真能吃。
　　她哧哧的笑了一声，低头开始认真的选菜。

　　西红柿炒蛋是她万年不变的首选，接着是肉沫茄子。
　　提着购物篮路过肉食冰柜，里面摆着各种肉，她突然想起父亲做的粉蒸肉，那是他在食谱上学的，当天晚上就兴冲冲的做给她和乔静吃。
　　记得刚一出锅，热气腾腾的，肥厚的肉片外面包裹了一层厚厚的米粉，蒸出来之后码在碟子里，夹一块放进嘴里，一嚼就碎了，真正的肥而不腻，清香扑鼻。
　　乍一想起来，简因的口水一下子泛滥开了，想了想，她觉得粉蒸肉的做法步骤挺简单的，或许自己可以试一试。

　　挑出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闻了闻，挺新鲜的。
　　放在篮子里，她去买了葱姜蒜和调味品，又拿了一包米粉。

　　结了账，把东西提回家里。
　　她做饭的次数不少，不过大多数时候都做的很简单，中午炒一个菜，蒸点米饭，可以吃一天，比较节省时间。

　　看了看挂钟，已经五点了。
　　按着饭菜易熟的顺序，她开始处理食材。
　　简因在厨房的角落里找出很久不用的蒸锅，洗刷干净。
　　接着洗完猪肉，切成比较厚一点的肉片，在米粉里翻一圈，放在屉子上，肉买的不多，堪堪摆了一小圈。
　　摆好后放在煤气上用中火开始蒸。

　　蒸好米饭，她处理别的食材。

　　时针一点点的走动，太阳对人间没有过多的留恋，缓缓掉落下去，夜幕慢慢来袭，黑暗登场。
　　夜色悄无声息的溜进来。

　　察觉到天黑了的时候，简因刚把鸡蛋紫菜汤倒进碗里，抬起头来，视线有些模糊，她打开灯，瞬间屋子亮堂很多。

　　看了看表，六点二十三分，容钺应该快到家了。
　　坐在沙发上，她静静地等着，厨房里蒸锅被水蒸气轰出尖锐的声响，显得一切更加安静，她打开手机，查了一下天气，有个红红的小太阳，明天依旧是个艳阳天。
　　好天气总会给人好心情。

　　楼道里有孩子跳下来，咚咚咚的，听起来像是一次跳好几个台阶。

　　震的她的心也有一瞬间的震动。
　　看看手机，六点半了。

　　这是一个分界点，简因看到这个数字，明显的感觉心里有些急躁。

　　乱七八糟想了一会儿，楼道里响起一个脚步声。

　　跟他的人一样，沉闷的，安稳的。
　　心一瞬间落了下来，所有思绪都不见了踪影。

　　简因站起来，她几步走到门前，打开的时候，容钺敲门的手停留在半空中。

　　他只是怔了一下，缓缓低头看她。
　　屋子里铺天盖地的香味冲出来，眼前的小女生身上，还带着一股米饭的清香。
　　中午吃的很饱，但是容钺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很饿。

　　简因浅笑着，她侧身，说：“进来吧。”

　　容钺的视线在她笑颜如花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神色自若的抬脚走进去。

　　简因没有忽略掉那一秒钟，容钺眼里的恍惚。

　　她拿出一双黑色的男士拖鞋，放在他跟前，“我爸爸的，你穿上吧。”
　　容钺看了她一眼，她很平静，没什么不情愿。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简因没有要求自己换拖鞋。

　　有几分奇怪，但他什么也没说，按照要求穿上拖鞋，走起来还挺合脚。

　　简因低头看，他穿着黑色的袜子，脚很大，看起来很厚实。
　　她点点头，笑着说：“不错。”

　　容钺似乎从她的这两个字里面听出了别的意味，隐隐约约的，但他实在没想出来是什么。

　　简因没看他，边走进厨房边说：“你先在餐厅等一会儿，饭马上就好。”

　　容钺慢悠悠的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见。
　　他走到饭厅坐下，简因正在盛米饭，热气在玻璃上晕出一团水蒸气，她的影子也变得模糊不清。

　　好像整个世界都变得朦朦胧胧的。

　　“需要帮忙吗？”看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开口问。
　　简因正忙着给自己扒拉锅盔，间隙斩钉截铁的说：“不用。”
　　容钺也就不再说话，他拿起桌子上的杂志，随手翻了翻，很老旧的读者，纸页都泛黄了。

　　简因端着两碗米饭走出来放在桌子上，又急匆匆的绕进去端菜。
　　容钺放下书，觉得她忙来忙去的，有点像动物世界里，那些个屯粮的小仓鼠。
　　这个想法让他弯起嘴角，恰好简因端着肉末茄子走出来，瞥到他的这个笑，顿了顿，她问：“你笑什么？”
　　容钺盯着她，说：“仓鼠。”

　　简因一脸疑惑，她放下菜，问：“什么仓鼠。”
　　容钺摇摇头，说：“没什么。”

　　简因纳闷的站了一会，看到他又恢复了那副冷漠脸，只好继续去端菜。
　　鸡蛋西红柿，紫菜汤，粉蒸肉相继放在了桌上。

　　她抽出筷子，递给容钺一双，说：“请君享用。”

　　拿过筷子，容钺说了声谢谢。
　　他有些诧异，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多早已经没了学习做饭的兴致和耐心。
　　容钺以为她做饭只不过是说说而已。
　　他夹起一块粉蒸肉，放进嘴里。
　　出乎意料的好吃。

　　简因没顾得上询问他的点评，她饿了，就着菜吃了整整一碗米饭。
　　当然，容钺添了两碗，菜和米饭被两个人席扫一空，连紫菜汤都被喝了个干净。

　　简因瘫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头顶上的琉璃灯。
　　容钺把碗筷收拾在一起，看着懒得动弹的简因说：“我洗碗。”
　　简因懒得说话，她撑得有点难受，摆摆手，示意他随便。

　　容钺不清楚她的厨房构造，费了一番功夫把碗洗干净，用水仔细的冲掉洗洁精的痕迹，摆好后走出厨房。

　　他没看到简因，没经过主人允许，容钺没乱动。
　　站在客厅中间，他看到简因中午买的箱子，颜色干干净净的，跟整个房间的格调很搭。

　　想了想，他坐在沙发上，很软，人一坐上去就想躺在上面。
　　容钺细细的观察起简因房间的摆设，要是不知道，他觉得这个房间很像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在居住。
　　比他的还要沉闷几分。

　　壁纸是银灰色的，花纹很雅致，连沙发也是灰色的，最亮眼的不过是电视墙上的扇子，画着几枝茕茕孑立的荷花，看起来颇有几分风骨。

　　他的视线移到近处，茶几上东西很少，一个纸巾盒，几个青色的杯子，还有一个水晶烟灰缸。
　　烟灰缸里有一个烟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