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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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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徐新从马宅出来赶到永宁路的时候,已将近晚上九点。丁华喝得热汗直流,正叼着烟跟空调底下坐着,而桌子的另一边,是已经不省人事安静趴着的林安。
“怎么样?有两把刷子吧?哥,服不服?”
徐新扫了眼桌上横七竖八东倒西歪的杯碟碗筷,皱了眉问他:“喝了多少。”
丁华翻了个白眼,伸出手比了比,“放心吧您就——这么一点儿,死不了,林子酒量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说着拍了拍自个儿肚子,“看见没,都在这儿呢,急啥。”
说完站起身,嘿嘿凑到徐新身边,一脸神秘道:“老大,弟弟我都帮到这份儿上了,要还成不了,那可就太逊了啊。”
说着压低了声音,贼头贼脑道:“俗话说酒后吐真言,林子他脸皮薄,搁平时三棍子也打不出个闷屁来,但眼下就不一定了。人跟人之间是需要沟通交流的嘛……你说你俩上回话也没上几句,问题能解决才怪,再小的毛病,那也得知道了症结所在,才好对症下药不是?”
徐新没搭腔,只异常沉默地盯着林安抵在桌边上的脑袋。
丁华奸笑两声,又问:“哎哥,小王送你来的吧?”
徐新嗯了声。
丁华拿过一边外套穿上,收拾收拾开始往门外走,“得嘞,那弟弟我就先走一步,你俩慢慢谈!”
走到门口又突然停下回过头来,笑眯眯道:“对了,我刚还问他,这些年到底想没想咱徐哥,结果你猜他怎么说?”
徐新挑眉看他。
丁华嘿嘿一笑,眨了眨眼道:“想!做梦也想!”
说完朝后一摆手,乐颠颠地走了。
走廊隐隐传来丁华逐渐远去的口哨声,间或夹杂着服务员的几句热络招呼。
——丁老板,要走啦?
——怎么,舍不得啊,要不你去问问你们王老板,看欢不欢迎你丁哥我见天儿的赖这儿白吃白喝。
——呵呵,丁老板真会说笑,下次再来啊。
——行啊,改天得空来找你们老王喝几盅,忽悠他给你们多加点儿工资,哎,回头可别漏了给老板娘知道啊。
服务员被逗得咯咯直笑。
许是受丁华交代过,屋外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却并没有不识趣的进来打扰。
徐新扭过头来,沉默地看了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林安片刻,伸手拿过了搭在椅背上的黑色外套,却在给对方披上的瞬间,不由自主地顿了一顿。
丁华有一点倒没说错,时间如梭,可眼前这个人,却似乎相较于十年前并不曾改变过,以致仅是匆匆照上一面,就能叫陈年旧事能纷纷不请自来自动浮现。
徐新目光落在对方被打理得很是清爽整洁的头发上,不由微微出神。
曾经的丁华和陈家楼似乎总是不满于这个人的各种地方,身板瘦弱是错,轻声细语是错,没法出口成脏也是错,就更别提最初的见到拳头就躲,碰见个强横些的就抖,那就更是错上加错。到了最后,就连头发比厂子里其他兄弟们的略长出了那么一分半许,都是无法容忍的大错特错。
于是强行的改造修理和事后的嘲讽调笑,便成了起初对这人最为隐晦的排挤压迫。
徐新看不下去,教他打架,不成,教他泡妞,也不成,教他抽烟喝酒,统统不成,哪怕是说一两句脏话、对路过的美女吹一两声流氓哨,都跟能要了他小命似的,让他面孔通红苦痛难当。
最后没法,只好挑了个晚上,将对方带进了巷子拐角处的一家理发店,让剃头工给他把那学生头给铲平剪利索了,谁知完事儿后刚一给领回宿舍,丁华就对着那人新剪的发型直摇头,惨叫连连地说完了完了,别说寸头,光头都救不了这小子,压根儿就不是跟咱混的料,太他妈娘里娘气了,还无比夸张地问他说:哥,你看看他这眉毛鼻子眼的,唉哟我`操,是他妈咱大老爷们儿该长的吗,徐新当时没什么反应,可等回到屋,见那人默不作声小心翼翼地洗衣烧水,却忍不住佯装无谓地一次又一次看向对方愈发清晰分明的轮廓。
错了,的确错了,每一步都是错的。见义勇为是错,心生怜悯是错,将对方纳入眼底放在心里是错,甚至到最后,鬼迷心窍地为对方的依赖追随而沾沾自喜洋洋得意,就更是错得离谱愚不可及。
徐新面无表情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良久,才直起身来走到了包房前方的窗台面前。
丁华走前许是为了驱散烟味,在窗户一侧留了条细缝。
徐新懒懒靠在窗台上,被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上隐隐透出几缕光来,他看着窗外模糊不堪的斑驳树影,从口袋摸出烟盒敲了根烟出来。
几番吞吐过后,方抖了抖灰直起身,准备将仍旧沉睡的那人带下楼去。
不想刚回转过身来,就见对方不知何时已经醒转过来,正脸色发白地坐在原位,愣愣地望着自己。
徐新灭了烟,对前方微微笑了笑,道:“林老师,醒了?”
林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嘴动了一动,没发出声来。
徐新见状一笑,稍一停顿后,继续举步朝他走去。却没想刚走了两步,对方突然眼眶一红,嘶哑地开口叫了他一声,“徐哥。”
徐新停住。
空调忽然暂停了运作,扇叶的翻转声也随之消失不见,头顶刺目的灯光凌空落下,将陡然安静下来的包房笼罩包围。
林安呆呆注视着前方,几秒后,嘴巴一动,低低地又叫了一声:“……徐哥,是、是你吗?”
徐新望着他,没有回应。
沉默不出意料地在两人之间弥散,许久,方被其中一方再次打破。
林安苦涩一笑,喃喃道:“我……我追上了……”
徐新眉头微微一皱,不由自主上前两步,“什么?”
林安没有回答,只定定看着对方所在的方向,却又似乎并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看些什么,直至迷茫的眼中逐渐泛起一层水雾。
少顷,才扶着微凉的桌角,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徐新与之对视片刻,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奇异的烦躁。
那人面色苍白,眼眶通红,好像下一刻就要流下泪来。这样的情境太过熟悉,他曾经在数不清的躁动难安的夜里,为这样的神情而辗转反侧情难自已。
徐新习惯性地将手插进口袋,嘲讽地笑了一笑,试图开口说些什么,阻断这叫人焦躁的沉默。
不料刚起了个头,对方突然又有了动作。
林安脚步有些虚浮,可目标却十分明确,他一步步朝前走去,眼神是鲜见的渴望和坚定,仿佛在拼命追赶着什么,急迫、焦虑,却同时带着一丝惯有的胆怯、犹豫,直到终于在徐新跟前站定,才松下一口气。
他专注地看着无数次在梦中出现过的英俊面孔,眼眶中积蓄已久的眼泪滑了下来。
“……徐哥。”于是声音也变得更加沙哑难听。
徐新站在原地,没有挪动。
“徐哥……徐哥……”
林安一遍又一遍地叫着,残存的清醒和理智在泪水的冲刷下,几乎全部崩盘倒塌,嘴唇开始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然后传递到了肩膀、然后到背脊、到腰腹、到腿脚,最后连同那只缓缓抬起的手掌,都无从幸免地微微抖动。
可终究是醉意太浓,悲喜起落下,头脑愈发昏涨,林安左右一晃,徐新伸手将他扶住。
他无声注视着面前浑身酒气泣不成声的人,出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林安摇头。
徐新看着对方烂醉如泥却仍不忘紧紧攥着自己外套面料的手,猜到必是先前丁华说了什么,否则以眼前这人的脾性,别说是“仇人相见”的当下,哪怕是在交情匪浅的从前,都绝不可能如此情绪外泄如此失态。
徐新想到此,神色不由一动,他看了眼虚靠在自己肩头的头颅,稍稍低下头去,在那人耳边轻轻叫了声:“林安。”
对方果然一动,徐新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顿了顿后,继续道:“你想对我说什么?”
林安抓着手下衣料的动作略微松动,他慢慢偏过脸来,一双眼睛红得厉害,他痴痴看着徐新近在咫尺的脸,半晌,颤声道:“……对不起……”
徐新眉梢一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还有呢?”
林安眼睛一眨,梦境中无数次闪过的与对方分别时的情景逐一重现,那人坐在波光粼粼的河岸边,回首看着他,温柔平静,他问他:林安,你需要这个机会吗?
他一时心痛如绞,头痛欲裂,却还是哆嗦着张嘴,呢喃回道:不需要……我、我不需要……
徐新没有听清,不禁将脸又低下几分。
林安视线再次模糊,梦中徐新越靠越近,手里握着一盒红皮烟,在月色下闪闪发亮。他用尽全力地凝视着,泪水夺眶而出。
于是两秒后,徐新因等待答案而紧闭的嘴唇,始料未及地被属于另一个人的温热覆住。
林安双目微阖,被眼泪浸染的眼角在灯光的映衬下,似有微光闪烁。
鼻息猝不及防地交错,依附停顿间,竟变得比重叠的嘴唇更加炙热。
徐新目光垂落,最初的惊讶过后,眼底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
林安尚自与他亲密相贴,却显然是昏沉糊涂得厉害,不曾辗转厮磨,也不懂何为唇舌濡沫,须臾,便带着滚烫的温度重又退开。
徐新等了等,望了对方再一次抵靠在自己肩头的脸颊片刻,一言不发地俯了俯身,将人抱起带下了楼去。
踏出饭店大门时,已近九点三刻,街道上开始渐次聚拢起一批散席归客来,霓虹闪耀中,有人说笑寒暄,也有人相拥作别。
徐新将林安放进车里,关上车门后又折返回前座。
小王二十多分钟前就被丁华借走,这时估计已把人安全送达住所,车子刚发动,放在副驾位上的手机便震动了起来。
徐新接起,耳边传来惯常的询问,“先生,您还在永宁路上吗?需不需要我现在过来接您?”
徐新将车倒出车位,低声道:“不必了,我还有事。”
那头答应了声,徐新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躺在后座安静沉睡的林安,顿了一顿,又交代道:“明天一早你给徐媛学校去个电话,就说她班上的林老师身体不舒服,需要请一天假。”
“……好的。”小王在那头一愣,随后迅速回道。
徐新收了线,又朝前方看了一眼,驱车开出了飞宁路。
许是国庆将至,沿街的商铺俱都张灯结彩,就连道路两侧的绿化带都仿佛沾上了喜气,丝毫不见了以往尘土飞扬人烟寥寥的荒败。徐新朝前开了一段,将车停在了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处,等待指示灯变换的途中,将车窗降下了半扇。
这条路,他曾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退回去百来米,便是曾经的国连三厂,而斜对面,则是这些年经历了几度兴废,如今却建成了市民开放性公园的废园子。
丁华经过这一片的时候,总爱在私底下玩笑,说如今的C市哪儿哪儿都好,唯独缺了能再让人把酒对明月、迎风尿三丈的地方,你看看,就连当初这流氓集散的土匪窝,现今都突然摇身一变,活脱脱地成了小年轻们的谈情圣地,政府还真是他妈的牛`逼。末了还要再揶揄徐新两句:这不,连咱一向视权势钱财为粪土的徐哥都选择了弃暗投明,不但主动改邪归正,还义无反顾地投身在了伟大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上,这精神,这觉悟,说是感天动地都不为过,足以名载史册!
徐新靠坐在椅背上,沉默地盯着前方终于进入最后漫长计数的信号灯,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有人果然按捺不住,两条短信相继涌入。
哥,谈得怎么样啊。
哈哈,效果还不错吧?
徐新笑了笑,想起十分钟前那个算不上吻的吻,简单快速地回复了两个字过去,“不错。”
信封形状的图形飞转了两秒,随即显示出消息发送成功的状态。徐新几乎立时便能想象到丁华在那头贼头贼脑的笑,果然没两秒,电话就震得得快飞起来。
指示灯由红转绿,徐新顺手按掉电话,勾得丁华在另一头哇哇乱叫——
哥,咋不接啊?
唉,果然是有了林子忘了华啊……
嘿,这可就不厚道了啊,过河拆桥,是咱正人君子该干的事儿不?
徐新将车开上返回西区省X中的辅东路,对另一端的狂轰乱炸不予理会。
对方还兀自沉浸在他所编造的兄弟情深的说辞中无法自拔,许是在这个虚伪成为常态、荒诞稳坐高位的怪圈中混迹久了,所以哪怕捕捉到了一丁点儿所谓的纯粹,都能令其发出非比寻常的夺目光辉。
更何况在自己的“坦言”之中,是他徐新对昔日朋友的苦难袖手旁观,是他徐新对以往弟兄的求助无动于衷,也是他徐新造成了与林安走向分歧并最终决裂的开端。
丁华对此深信不疑,甚至搜肠刮肚地自己从相关记忆中摸寻出了不少令人发笑的佐证,最后得出结论:难怪难怪,难怪那段时日里他徐哥同小林总是若即若离忽远忽近,时而亲密无间黏糊得要命,时而又冷淡无比形同陌路。
二十多分钟后,车在X中附近的一处居民区中停下。
林安再不复不久前在“巴山布衣”中的情绪激烈,侧躺在后座上彻底陷入了沉睡。
徐新站在车外抽了会烟,抬头看向了几步开外的某栋居民楼处。
这小区叫翠芳苑,曾被周围居民戏称做“官苑”,2000年刚建起来的时候,因其优越的地理位置,吸引了不少当时的大小干部前来落户,徐光彼时还未被调离C市,也在里面购置了一套四室户,不想刚住了半年不到,就同李平一道被调往了B市。
后来徐媛进了X中,徐光便有意着了人前来安排,说是让小姑娘住下,也有便于她平时上下学,谁知小丫头偏不乐意,拼死也要跟着小叔徐新赖在那“荒无人烟”的新区竹园,每天“起早贪黑”,不辞辛苦地万里迢迢来求学。
要说为何徐媛特别偏爱依赖徐新,徐新起初也很是疑惑,其实他年轻时候虽在多数人眼中极不入流,但在对待徐媛的教育问题上,却始终秉持着相对严苛的态度,除非是生意上忙得抽不开身,否则徐媛基本不会有什么机会和胆量在他眼皮底下搞小动作。
直到有一回丁华在他面前说漏嘴,说那小姑娘从小就不知是中了什么邪,丝毫没能遗传到她爸徐中的勤奋向上和机智敏锐,成天就爱偷偷捧着些乱七八糟的闲书瞎研究,且对书中的正派英雄人物一概不感兴趣,反倒是一见着那“诡计多端”的“奸诈小人”,又或是无恶不作的“流氓恶棍”就兴奋得两眼冒光嗷嗷乱叫,发展到后来,竟是嫌阅遍杂书还不够,开始蠢蠢欲动地找尽各种机会想要亲身实践一把,只苦于徐中在世时对她管束颇多,别说出去“闯荡江湖”了,就连平时和班上的捣蛋鬼多来往来往,回去都能被大肆训/诫一通。因此当她某一天无意间得知她小叔徐新当年竟是统领了“永宁大道群雄”的头一号人物时,那激动又崇拜的心情可想而知。
小丁经常被她缠着说些过往的“风光”事迹,像什么打遍天下无敌手,什么美人难过流氓关,他最是吹得天有地无神乎其神。徐媛高兴得不得了,常常激动地手舞足蹈,夸张的时候,还死活要拜丁华为师,说想学些腿脚功夫。丁华自然不会收她,事实上这些往事,而今他也只是说来哄哄小孩过把嘴瘾罢了,曾经的那股锐气,早在各色俗事与烦恼中消弭殆尽,再说了,在如今这个诉求愈发明确的社会,能用钱权解决的事情,何苦再去用拳头?
当然,这些想法和认知,他自不会去对一个孩子说,只不过偶尔同徐新聊起,却也颇为自嘲感慨。他私下也悄悄问过徐媛,为什么总对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负面行径充满向往和求知欲,放着高精尖的二代圈不混,非得跻身混混堆里同一群二流子一争高低,难不成当真是天生反骨,谁知小姑娘向他翻了个白眼,不屑道:丁哥你也忒没文化了,我这叫服从天性顺应天命!宁当真小人不做伪君子!
丁华无语,显然不信,小姑娘随后却又颇为不好意思地笑,娇羞无限地解释说:开玩笑啦,其实是因为你们对我好,特别是丁叔你,比我大伯他们有意思多啦,我就想跟你们混,没别的。
丁华又好笑又感动,转述给徐新时,忍不住啧啧感叹:哪个王八蛋说你这侄女一点儿不像你二哥?这精明的,嘴忒会说。
徐新对着斜前方一处二楼窗户喷出了口烟,思绪在时起时伏的记忆中游走。
徐媛的戏语如此耳熟,似是在某个窒闷难耐的夜里,也有人像这般对自己将心迹吐露过。
手机不合时宜地震起,徐新低头看了眼,“文伟”两个字显示在刺目的屏幕上。
徐新皱了皱眉,移开烟,按下通话键。
对方讨好的声音立刻透过听筒传出:“徐新,你在哪儿呢?”
徐新声音异常低沉,“什么事?”
那头呵呵一笑,“没事没事,就是牌打一半你突然撤了,大家一下都没什么兴致了……这不,刚散了局,马家说歇太早没劲,想叫几个人一块儿上王科那小子的店里乐乐……”
说着略一停顿,随后小心翼翼试探着问:“三儿,你……去不?”
徐新没吭声,文伟安静了两秒,突然又咳嗽一记,压低声音道:“咳对了,那什么,马溢浮堂妹好像下个月回国,但什么时候到C市还没说,人点名要见你,说是久仰大名,一定要请你吃顿便饭,三儿,人毕竟一姑娘,咱也不好回回都……”
许是察觉到了徐新异常的沉默,文伟说到此处就讪讪打住。
马家大小姐对徐三少芳心暗许频频示好,在圈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早些时候对方尚且还遮遮掩掩欲语还休,这些年留了个洋,回来就成了痴心昭昭明目张胆。徐新以工作繁忙为由,几度婉拒对方的邀约,除却徐马两家生意上往来时回避不了的聚头碰面以外,私下从不接招。
马佳琪几度碰壁,却越挫越勇,这不,这次人还没回国,就千里传音托人带了话过来。
徐新灭了手上的烟,回身朝半敞的车窗里看了一眼,安睡在后座的人似是觉得有些窒闷,皱起眉抬手抚向了领口,随后又将身体稍稍翻过。于是不甚清晰的视线中,徐新似乎看见有什么东西正从那人的外衣口袋中滑落。
他眯了眯眼,伸手将车门打开,却见微弱灯光中,一把锈迹斑斑的老旧钥匙正在地毯上安然静卧。
“喂?三儿?你还在听吗?”
徐新探寻的目光忽然一滞,他静静凝视着那把钥匙,好一会儿后,方再次直起身来。
文伟还在那厢绞尽脑汁地支支吾吾着,“三儿啊,你要是不乐意,就当我没说,反正……”
“可以。”徐新眼中光线晦暗不明,他细细把玩着手中的东西,突然出声回应道。
文伟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应承反应不及,不可置信地 “啊?”了一声。
徐新转手将那钥匙放进口袋中,不再理会对方的惊喜盘问,挂断电话俯身探进了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