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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 ...

  •   (中)
      戚少商这一上午都是浑浑噩噩的,弄得穆鸠平很是不安,最后甚至大着胆子跟他说:“大当家,要不,找英姑娘给你看看吧,万一真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呢!”
      戚少商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去,对着国徽把党章读一遍。”
      穆鸠平讪讪的:“灵的咧……”
      戚少商不理他,又埋头到防疫站众人的档案里,但是看着看着就又恍惚了起来。
      昨天晚上他留在防疫站过夜,并不是真觉得那小楼闹鬼,其实还是私心较大,为了跟顾惜朝近一点。但他也知道,顾惜朝睡起觉来不要说梦游,梦话都是没有半句的,他既然遇上了那些怪事,假如不是闹鬼,那就是有人搞鬼。
      所以顾惜朝关灯歇息后,他更加警觉,给他准备的铺盖动都没动。害怕打草惊蛇,他也一样关了灯,像花豹一样潜藏在黑暗里。四周一片静谧,戚少商静默地等待,为了保持清醒,他有些血脉贲张地去构想一墙之隔的顾惜朝是什么样的;他的腿很长,腰很结实,可以趁他睡着去捏他的脸,只要不留下印子,顾惜朝一点都不会发现……
      可是后来呢?
      戚少商完全想不起这场蹲守的结局。他睡着了吗?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晚上究竟有没有动静?除了他跟顾惜朝,是否还有人造访过这座小楼?
      戚少商一无所知。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只觉得全身都被硌得发疼,脑子里一片茫然,有人在边上晃了他一下,喊“警察同志”,他才勉强睁开眼睛,然后震惊地发现他怀里抱着没穿多少的顾惜朝,上身衣物不翼而飞,两个人一道躺在防疫站花园废弃的游泳池里,光天化日之下肢体交缠,防疫站的其他人还站在边上看他们。
      当时戚少商看着顾惜朝在自己胸口蹭了蹭,迷迷糊糊睁开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没去给他买包子当早饭。
      然而顾惜朝什么都没说,掰开他的手臂就跑上楼穿衣服了。甚至在戚少商回派出所前去找他告别时,咬牙切齿地重申了他们现在连朋友都不是。
      戚少商听得难过极了。
      他一直是爱着顾惜朝的,即使这种感情会被归类为疾病,即使顾惜朝消失数年杳无音信,即使近几年他都没有想起过顾惜朝的名字,但是这份爱意居然一直都在,就像蛰伏一冬的种子,看上去生机全无,但只要春风一起,就会抽枝发芽。
      顾惜朝就是他的春风。
      戚少商按按太阳穴。想这些有什么用呢?看顾惜朝这会儿的态度,恐怕只能慢慢磨了,心思还是该回到正事上来。
      早上县里法医出了结果,结论是猝死,身上也没有伤痕,光从验尸报告来看,是场完完整整的意外。
      戚少商并不能接受“意外身亡”这个结论,当然也不意味着他会倾向于“恶鬼杀人”,尽管青田镇上所有人都这么认定——小地方,这种事情,想瞒都瞒不住。
      好在他这个刑警队长闲得很,所长听他说要查这个案子也没阻拦,还帮他打电话找关系要了防疫站这几个人的档案,除了顾惜朝是临时调来的,档案还没到县里,其他几人的已经堆在了戚少商桌子上。尽管如此,他手下还是只有穆鸠平一个大头兵,跑腿尚可,这些细致的事情还是得戚少商亲力亲为。
      但是顾惜朝的影响实在太大,戚少商一个上午只看了黄金鳞的档案,脑子里乱糟糟的,仿佛拾到了许多点,却一个都串不起来,像是面对碎了一地的纸片,完全无从下手去把它们重新拼合起来。
      这时候办公室外面有人喊了一声:“大当家,有人找!”
      戚少商走出去,看见顾惜朝伸着两条长腿坐在登记处的长凳上,那眼神跟等父母接放学的小孩一模一样。

      顾惜朝说:“我其实自己检查过赵家小楼,有那么一点微小的发现,你要是把这案子相关的资料给我看,我就告诉你。”
      戚少商不肯:“我是人民警察,怎么能这样假公济私。”
      顾惜朝加筹码:“我还能跟你一起看资料、分析案情;你手底下就那一个傻大个能使唤,真忙得过来?”
      戚少商有点动心:“那你能听我使唤?”
      顾惜朝权衡了一下:“太过分的不行。”
      戚少商出手,快如闪电地在他脸上摸了一把:“怎么样的算太过分?”
      顾惜朝瞪他一眼:“希望戚少商同志懂得分寸。”
      戚少商笑了一下:“好吧,不开玩笑了,我这里的确有些头疼。不过说起来,你怎么会想到来帮我的,防疫站那边怎么说?”
      “说实话,赵家那房子,我在意得紧,算是好奇心吧,没个结果不能释怀。”顾惜朝毫不客气,已经开始在戚少商桌子上乱翻了,“防疫站暂时不开展工作了,等安排了新站长再说。”他抬头笑吟吟看了戚少商一眼:“况且嘛,昨晚上连戴着国徽的人民警察都鬼上身了,他们吓得门都不敢进了。”
      戚少商由着他把桌上各类文件分拣了一遍,说:“诶,顾惜朝你说说,这两个鬼上了咱们的身,还扒了我上衣,昨晚上是做了什么?”
      顾惜朝说:“能有什么,游泳呗。”
      “那游泳池早没水了。”
      “兴许那些鬼出来时候,那房子就跟它们活着时候一样新了,屋里摆着筵席放着音乐,游泳池里自然也是有水的。”顾惜朝找到那份尸检报告,边看边说,“戚少商,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洗洗胃,说不好鬼上身时候吃的东西是什么变的呢。”
      戚少商畅想了一下:“如果是泥巴那就不太妙,不卫生。最好是虫子吧,营养价值还高一点。”
      顾惜朝说:“我要去看看尸体。”
      戚少商想了想:“行,我给劳法医挂个电话,我们吃了午饭去他那里一趟。这会儿正好你来,先去档案室找找卷宗吧。”
      “卷宗?”
      “对,赵家灭门案,还有传闻里跟赵家小楼有关的那几个死亡事件,说不定档案室里留了记录。”
      顾惜朝点头:“正好,我也有个大疑问一直没解开。”
      “什么?”
      “琥珀有什么含义?”

      档案室的战果并不理想。有记载的相关事件只有四年前一个流浪汉死亡案,死者擅自闯入赵家小楼居住,他的几个朋友去找他时发现他已经死亡。结论也是猝死,于是以意外身亡结案,相关材料很是简陋。至于其余的幼童失踪被发现死在小楼、工人下夜班发现小楼亮灯进入查看最后身亡,包括震动青田镇的赵家灭门案,都没有找到类似的记载。
      顾惜朝被灰尘呛得打了几个喷嚏:“这里的卷宗最早也是78年的,赵家那件事就算有存档估计也没了,其他的事情,未必传言就是真的。”
      戚少商说:“赵家的事我不信你没打听过。至于其他的,光这一桩就有点意思,就这么一看,跟你们站长的事如出一辙。”
      “但是太简略了,原始资料也没有存档。”顾惜朝接过卷宗又仔细读了一遍,“这个报案人,冯乱虎,现在还能找到吗?”
      戚少商凑过来,跟他一起看报案人信息:“试试吧,就怕他南下挣钱去了,那就麻烦了。”
      顾惜朝点点卷宗:“死者叫张乱法,这个报案人叫冯乱虎;我刚好知道镇上有个叫宋乱水的,你说这人会不会就是这里提到的,‘另外两个朋友’中的一个?”
      “很有可能,”戚少商捏着顾惜朝的手指,一道翻了一页,“你怎么知道有个叫宋乱水的,我在这里快两年了都不知道。”
      顾惜朝说:“他卖的冰糕好吃。”
      戚少商的声音轻轻的:“天还没热起来呢,你别贪凉。”

      午饭在派出所食堂吃的,戚少商没有多余的饭盒,只能不打汤匀出一只碗给顾惜朝装饭,两人一人拿筷子,一人拿勺子,对着饭盒里堆得高高的菜猛吃。
      顾惜朝筷子一动,把茄子拨开:“这个你吃。”
      “挑食不好。”说归说,戚少商还是把茄子扒拉到自己饭上,“其实王姐茄子烧得不错的。”
      顾惜朝坚决不尝:“我只炸茄盒还能咽下去。”
      戚少商摇头:“你就爱这些甜的炸的,小孩子口味。”
      顾惜朝反唇相讥:“总好过某人自诩老江湖,跑出去跟人拼酒,回来披着床单唱贵妃醉酒——说起来,我恍惚听到,这儿管你叫‘大当家’?”
      戚少商慢吞吞说:“花名罢了,我刚来那天这些老公安想灌我,结果全被我喝趴下了,就把大当家这尊称给我了——练酒量还是有好处的。”
      顾惜朝:“怪道人说你们就是披着警皮的土匪。”
      戚少商不跟他抬杠,舀了一勺鸡丁给他:“吃饭。”
      他们正祭着五脏庙,穆鸠平端了饭盒,犹豫一会儿还是坐在了他们对面:“大当家,这个是……”
      戚少商说:“这是大寨主。”
      穆鸠平吃了一惊:“兄弟们都不知道啊。”
      戚少商讲:“我们昨晚上拜的香,今天就带来给兄弟们看了,够意思不。”
      穆鸠平想起戚少商昨天晚上去了哪里:“啊,啊,他不会是,防疫站那个鬼上身的小伙子吧?”他赶紧去摸装在胸前口袋里的针箍,手都神过去了,又硬生生改了方向,摸了摸帽子上的国徽。
      天安门都挂这个呢,肯定也有用的。穆鸠平自我安慰。
      顾惜朝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大寨主?你们还玩得跟真的一样,别跟我说你们这些兄弟还是序了一二三的。”
      穆鸠平一脸“大寨主你真懂”地说:“是啊,我排第八,大寨主叫我老八就好。”
      顾惜朝一个钉子扔出去没扎到人,郁闷地低头扒饭;戚少商看他这一脸不快活,幸灾乐祸地咧着嘴巴:“老八,叫你上午打听的事情有结果么?”
      穆鸠平摇头:“赵家的事情,连老人都一人一个说法,琥珀的诅咒倒是人人都知道,但一半人都不懂琥珀是什么,还当是宝石啥的,讲是恶鬼给的买命钱,这样杀人不算造孽。”
      顾惜朝吃饱了,搁了筷子:“上了年头的天然琥珀是挺值钱,不过我在赵家小楼里拿到是人工用松脂做的,恐怕买不起命。”
      戚少商把他没吃完的一口饭拨到自己饭盆里:“为什么用琥珀,不用金元宝?”
      “有个阿婆在赵家帮佣过,说是他们夫人喜欢琥珀。”

      吃过饭,戚少商跟顾惜朝一道坐公共汽车去县里派出所看尸体。
      顾惜朝有些惋惜:“小黄站长人是孤僻了一点、傲气了一点,但工作还是蛮好的。”他论证了一下怎么个好法:“防疫站缺什么东西,小黄站长联络联络上面就批下来了,我们工资也都不错。”
      戚少商震惊地想,居然能有人让顾惜朝用“孤僻”跟“傲气”来形容,那可都是以前人家说他的。不过戚少商聪明地没提这个:“哦,档案上倒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他是个开朗的性子,毕竟留过洋嘛。”
      “你有我们档案?回来给我看看。”
      “就你的没有,说还没调来。”戚少商说,“那人际关系分析就主要你来做了,总归你跟他们熟悉。”
      顾惜朝转头看他:“这案子跟我有牵连的,你就这么信我?”
      戚少商说:“我们是知音。”
      车窗外苍凉的风景呼啸而过。

      尸体的状况跟法医劳穴光给的报告一模一样,不要说外伤,连可疑的痕迹都没有,唯一的迹象就是黄金鳞面部表情有些扭曲,使他睁着的眼睛看起来有一点恐怖。这种迹象被别人拿来佐证“鬼杀人”,黄金鳞这是吓的;劳穴光倒是认为他有可能是心脏病突发,临终前比较痛苦。
      顾惜朝看了一会儿,问戚少商:“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药物引起的?”
      戚少商说:“我也想过,但是血液里没有检查出来。”
      顾惜朝想了一下:“说不定,代谢掉了。”
      戚少商一惊:“这样的药物不寻常,出现在青田镇这种小地方,太匪夷所思了。”
      顾惜朝看了他一眼。
      你在这里,我也在这里,还不够匪夷所思么?

      在县派出所一无所获,戚少商紧接着又带顾惜朝去了一次黄金鳞的住所,等顾惜朝看完,两人一道去宋乱水那里吃了冰糕,打听了当年那件猝死事件,再就回了戚少商地盘,重看了黄金鳞被暂扣的私人物品;等到能安安定定看档案时候,其他人已经准备着下班了。
      顾惜朝有些为难:“能带回去看么,大小姐白天值班,我要去换她。”
      戚少商点头,偷偷把档案藏在包里:“那我们悄悄的,别给人家知道。”他随口问了句:“大小姐一个人值班?看不出来她胆子这么大,我还以为都被鬼吓着了呢。”
      顾惜朝犹豫一下,凑到戚少商耳朵上,拿气音说:“她也觉得可能有鬼,但是她跟小黄站长是表兄妹,从小一块儿,感情好得很,可能因为这样才胆大。”
      “现在不是不让这样亲上加亲了么,难怪听说黄金鳞回国是为了他表妹。”戚少商有样学样,也凑了顾惜朝耳朵细语,“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也不一定就是那样,”顾惜朝咬咬嘴唇,“我原先是猜的,刚刚在黄金鳞遗物里看见大小姐的照片跟画像才有几分确定。”
      戚少商领他出门登记,然后一拐去了车库:“我有助力车,载你回去快一点。”
      于是顾惜朝挤在戚少商后座上,两条腿可怜兮兮地蜷起,等着戚少商乌拉乌拉发动起来,抓紧了戚少商背上的衣服。
      戚少商一蹬地面,疾驰而去:“放心,不会弄丢你的。”

      回防疫站时候却不止傅晚晴在,还有一个女人、一条大狗。
      看见顾惜朝他们两人都很高兴,傅晚晴松口气说:“小顾回来得正好,她这个狗要打针,可是我们谁都按不住。”
      那狼狗呼哧呼哧伸头过来,在戚顾二人身上嗅来嗅去,热气从两排尖牙中喷出来,乎在他们腿上。
      顾惜朝视而不见,走过去接了傅晚晴手里东西:“我来吧,大小姐你照常下班就行。”
      傅晚晴还想说点什么,顾惜朝已经喊开了:“戚少商,过来按着那狗!就按在那个台子上。”
      戚少商摩拳擦掌,当即就要去拿那大狼狗来归案。
      那陌生女人由着戚少商去折腾她的狗,自己走过去跟顾惜朝搭讪:“你这么晚还来上班呀。”
      顾惜朝眼睛在她黑色的紧身衣上划了划:“哦,我值晚班。”
      “那是你朋友?也是,刚出了事,该找人陪陪。”女人看了一眼戚少商,又转回来冲顾惜朝笑,“其实我比他管用多了,听过我么,我是青田镇的英姑娘,英绿荷。”
      一阵犬吠,戚少商跟那大狼狗以同一个姿势往这边冲过来;一个巴住英绿荷,委屈得哼哼,另一个搂住顾惜朝,冲英绿荷抱怨说:“你这狗几天没刷牙了,嘴里一股味儿。”
      傅晚晴已经收拾好东西,看他们这里一片兵荒马乱,说道:“要不还是小顾你们一道看住那狗,我来打针吧。”
      戚少商立刻过去又把那狗一捉:“不用,我一人就行。”

      晚上戚少商被顾惜朝按在浴室里,把满身的狗唾沫好好地洗了一遍。
      戚少商得意极了:“顾惜朝,我们好了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回知道你怕狗。”
      顾惜朝冷冷地说:“我的事情,你不知道的多了。”
      “那你告诉我呗,你看我今天给你按狗,累得够呛。”
      “没你我也能摁住它。”顾惜朝开大了水哗哗地往戚少商身上冲,“我又不是第一天在防疫站干,比这大的狗都处理过。”
      戚少商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怕狗又非得跟它们打交道,还不能给别人看出来,不累么?”
      顾惜朝神情肃穆:“为了国家的狂犬病防治事业!”
      戚少商摇头:“不信,今天那个英姑娘想勾搭你,我看出来了。”
      顾惜朝眉梢一扬:“哦?”
      “你说她第一次来,却知道你是防疫站的人,我就是个陪夜的,肯定事前好好打听过。”
      顾惜朝手里水柱狠狠冲在戚少商小腹上:“人家女孩子打听我,你不高兴什么?”
      戚少商“嗷”了一声:“水小一点,腹肌要给你冲瘪了!”
      顾惜朝不为所动:“瘪了是你那坨肉质量不过关。”
      戚少商忽然捏了他手腕,使了巧劲一拉:“你倒是来看看,我过关不过关。”
      顾惜朝猝不及防,扑在他怀里,水管一下没拿稳飞了出去,顿时漫天都是水幕。
      戚少商抱着他,说:“你说我们不可能再做朋友,是因为你也还爱我?”
      长久的沉默,他们两都被水一点点打湿。
      顾惜朝无奈地说:“是,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们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学生了。”
      “你肯承认就行,我不怕你害怕,咱们来日方长,”戚少商用力抱了他一会儿才放开,“我有耐心,现在先说说这个案子吧。”
      水渐渐变小了,水管里又发出咔哒咔哒的怪响。

      顾惜朝说:“我们按时间线来,这个洋房是解放前赵家建的,一直保存得还不错。建国后镇长往上报过,但是国家一直没有分配,就一直闲置着。直到68还是69年,赵家突然又回了镇上,现在不少人猜测,他们是受了当时运动的波及,但没想到,回乡没住几天,全家都惨死了。”
      顾惜朝的消息都是在镇上人嘴里问出来的,他长得好,很讨一些子女不在身边的老人家欢喜,又知道他住在赵家小楼,怕他出事,谈起往事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管这些回忆不算太准确,甚至有的互相矛盾,但顾惜朝稍加整合,还是把当年的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当时回来的是赵家两兄弟,带着老娘和各自的妻儿,一共五个大人三个小孩,除此之外还有开车送他们的两个司机,据说这些人统统被杀了,刀砍的,当时血一直流到花园里。”
      戚少商说:“老八讲,赵家夫人喜欢琥珀?”
      顾惜朝摇头:“这个我没打听到,不过镇上有当初赵家雇去帮着搬东西的,的确有看到琥珀,刚想搬,被赵家大儿子拦了,说这东西金贵不让碰,最后是赵家人自己搬的。”
      “赵家灭门的事情是被定性成流窜劫杀的,也就是说,没有凶手,也没有指向性证据。”戚少商叹气,“不过那时候查没查都不一定,之后赵家小楼继续闲置,镇上开始有了闹鬼的传说,甚至真的出现在小楼里的死亡事件。”
      “但是有迹可循的也只有张乱法一案。”顾惜朝抱着杯子喝茶,“根据宋乱水说,他们四人都是孤儿,自小相熟,因为张乱法突然说在青田镇找到了有钱亲戚才一道来投奔,没想到扑了空流落街头,无聊时候撬了赵家小楼,本想偷家具出去卖,但镇上没人敢收,说闹鬼。他们三人有些怕,只有张乱法一意孤行非住在小楼里,头两天一切正常,但第三天张乱法没照常来跟他们吃早饭,几人担心他被鬼害了,又不敢去看,挨到中午张乱法来了才算安心。第四天张乱法早上还是没有出现,他们三个胆子大了,决定去小楼找他,但是这一次发现了张乱法的尸体。”
      戚少商说:“尸体手里拿着琥珀。我怀疑,赵家小楼的鬼跟琥珀有关系的传言,是在这一起案子之后开始的,所以关于赵家灭门的传言,并没有琥珀的影子。”
      顾惜朝点头:“我觉得传言是有人刻意放出去的,这个人是张乱法一事之后才觉得琥珀是个需要注意的点……我甚至怀疑这个人就是张乱法那个‘有钱的亲戚’。”
      “你觉得赵家小楼里有名堂?但是这里除了旧家具,什么都没有,连花园都被你们翻了土种了菜,假如有埋东西,你应该能发现。”
      “是,花园土层很正常,小楼也很正常,但是并不是什么别的都没有。”顾惜朝张开手,一枚琥珀躺在他手心里,“它是突然出现在我枕头边的,防疫站的钥匙只有我跟大小姐有,那天晚上我锁了门,大小姐来开门时候也证实门是锁着的;那时琥珀已经出现了。”
      “小黄站长也没有钥匙?那他怎么会死在游泳池?”
      顾惜朝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有时候都觉得,他就是我杀的,之前那些诡异的事情都是我特意弄出来,好在出事以后推给鬼魂。”
      戚少商说:“我的确觉得,你对这件事情过于上心了。”
      两人对望,气氛一时凝固。
      戚少商拿过顾惜朝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大小姐说早上来门没锁,都有几次?”
      “应该是有三天没锁,我住在这里的第二天大小姐来说前两天门都没锁,然后隔了一天,第四天大小姐又提了一次,之后就再没有了。我后来跟她求证过,之后门都是锁着的,虽然后来……后来我梦游了。”
      “这里的钥匙太复杂,私自配制的话锁匠不可能没有印象……但是可以从里面打开……黄金鳞一点古怪都没有?”
      顾惜朝翻开黄金鳞的档案:“很正常的履历,虽然不平常了一点。他父母是大学教授,自己大学却在美国念的,有奖学金,学成以后为了表妹回国呆在了防疫站。”
      “傅晚晴呢?”
      顾惜朝说:“她父母都去世了,不过已经平反。”
      戚少商了然:“想要照顾这样的表妹也不是不能理解。高鸡血跟尤知味怎么样?”
      “他们两个都是本地人,老高没成家,平时有点嘴碎,但也不得罪人,尤大师有家室,不过老是因为男女关系跟家里闹——我能确定,每天下班时候,他们都已经离开了防疫站。”顾惜朝叹气,“真怕是我梦游时候……”
      戚少商不耐烦打断他:“得了,别试探我了,我早说了相信不是你做的。”他放缓语气:“再说梦游的事情肯定有蹊跷,总不会我们两个都突然得了梦游症吧。”
      “我之前考虑过,会不会是药物的影响,甚至不吃防疫站准备的食物,跑到镇上吃饭,但是还是醒在游泳池里。后来我还尝试了吃别的药控制一下,但是……”
      戚少商拍案而起:“你瞎吃什么药了!身体还要不要!”
      “一些安神的而已,”顾惜朝嘟囔,“谁知道吃了更糟,原先只是一觉醒来发现挪了地方,吃了以后就开始做噩梦了。”
      “梦见什么?”
      “梦见我在赵家小楼里走,窗户外面趴满了丑陋的虫子,就是琥珀里的这一种。”顾惜朝点点琥珀,里面裹了一只灰黑色的蛾子,“有时候还会梦见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头发很长,只在视野边缘一闪,走近就不见了。”
      “蛾子?女人?”
      顾惜朝看他把这梦境当真事儿一样思索,出言提醒:“我也想过,会不会是因为吃了药,所以梦游时候有了知觉,但是即使我真的看到了红衣女人,也不可能有能趴满窗户的飞蛾——这蛾子甚至不是我国有的。”
      “如果是因为药物幻视呢?”
      “但是药下在哪里?我防备所有人,去随机的地方吃饭,还是一直在梦游。昨天我还以为你能发现什么,但是你也中了招,为什么?”
      “防疫站的食物你不是验证过了?而且白天其他人也在这里吃饭,一样的材料。”
      戚少商突然不说话了。
      顾惜朝推推他:“怎么了?”
      戚少商盯着桌上那个茶杯:“水管里的声音,你确定是因为地下水?”
      顾惜朝猛然变色:“你是说,问题在水里……你喝了多少?”
      “就刚刚,抢了你一口。”
      顾惜朝几乎要砸桌子:“我喝了两杯了!”

      夜晚依旧寂静无声。
      尽管终于意识到他们饮用的水里有问题,今晚的事态并没有任何改变。顾惜朝一向有睡前喝茶的习惯,此刻已经迷迷瞪瞪,强撑一股气坐着罢了。戚少商喊了他几次,他都是前言不搭后语的,也就不为难他,摸了摸他的头:“惜朝,你睡吧,也就是多睡一天游泳池的事情。”
      顾惜朝眼睛已经对不上焦,被戚少商牵到床边安抚了几下,就闭着眼睛睡去了。戚少商今晚只在顾惜朝杯子里抿了一口茶水,暂时只是觉得有些恍惚;他去顾惜朝抽屉里翻了翻,果然找到缝衣针:“这下要试试锥刺股的滋味了。”
      他看见顾惜朝枕边有根撬棍,也就不去找称手武器,拿过来插在自己腰里,用上衣遮了遮,拧灭了灯光,躺在顾惜朝身边假寐。
      熬一熬,不要睡着。
      戚少商大腿上尽是细细密密的疼痛。
      他这时才想起来,青田镇的自来水系统一向状况良好,赵家小楼里的供水系统又是为了防疫站工作新修的,毕竟许多相关工作中需要清洁的水源。戚少商先前也没怀疑过水的问题,直到顾惜朝说他几天里已经排除了饮食上的嫌疑,戚少商才突然联想到水管里不同寻常的声响。顾惜朝也不是大意的人,他为什么会认定这样大的声音是地下水水位变动造成的?
      戚少商脑子里乱成一团,连大腿上的疼痛都感觉得不真切。
      突然,顾惜朝直直坐了起来。

      戚少商借着窗外透进的一点月光,模仿着顾惜朝的步伐,跟着他在小楼里游荡。
      二楼一共六个房间,除了一个游戏间被用作仓库,其他都是卧房。带着书房和小客厅的主卧锁着,顾惜朝跟戚少商各开了一个次卧,另外两个房间里的家具都盖着白布。戚少商白天的时候搜查过这里,当时并没有觉得如何,此时却觉得头皮发麻,几乎是强迫着自己去悄悄观察每一个阴影处有没有异样。
      他头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这种恐惧的来源并不是隐藏于黑暗的恶意,也不是看不清轮廓的阴谋,而是走在他前面的顾惜朝。
      顾惜朝的步伐、仪态都陌生极了,戚少商忍不住去怀疑,走在他前面的那个人并不是他多年深爱的那一个,而是被悄悄替换成了一只险恶的鬼魂。这种无法掌控的失去让戚少商恐惧,他本以为这一夜他会跟顾惜朝并肩走在地狱里,无所畏惧;然而一旦顾惜朝变得不像顾惜朝,他就像是在与一个怪物同行,踏出的每一步都是虚的。
      他跟着这个陌生的怪物下了楼梯。
      楼下的餐厅已经摆上了器材,改造成了诊疗室,他跟着顾惜朝在里面晃了一圈,就往客厅走去。戚少商默默算着地形,厨房和佣人房看样子不在这梦游路线中,难道他们就这样直接去睡游泳池?
      这时戚少商似乎听到了一个异样的脚步声,跟他和顾惜朝的并不是一个节奏。他犹豫了起来。要不要去看?要不要打草惊蛇?事实上他保持清醒跟着顾惜朝已经是极限,并没有把握能够一击而中。
      此刻他们已经进了客厅,往小楼的正门走去。
      那个陌生的脚步声就响在他身后,楼梯的位置。
      戚少商用力扎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突然回头——
      一个长发遮面的红裙女子站在楼梯上,头发间只露出一只眼睛,定定地看着戚少商。
      戚少商像是被钉住了,迈不出脚步,也发不出声音。
      他记忆里的最后印象是一群迎面而来的飞蛾。

      Tbc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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