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如是我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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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叩，叩，叩。
非常有节奏的三声敲门声。
小和尚知了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放下扫帚去开门。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子，和小和尚差不多年纪，弯着眼睛笑眯眯的，一身粉色的衣衫，看起来很秀气。
“有水么？”她笑着问小和尚。
现在正值战乱，几乎见不到女子，更别说这么漂亮的姑娘。小和尚几时见过如此美丽的姑娘？他结结巴巴的点了点头，转过身却红了脸。
姑娘喝水十分秀气，小和尚像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她旁边，余光却时不时的扫过。
少林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战火洗礼已经没几个人了，有自愿下山参军保家卫国的，也有趁乱逃跑自己过安生日子的，留下的多是年事已高的老人或像小和尚一样的小沙弥，而这个院子更是只有他一个人。
“你这庙这么破了怎么还没离开？”粉色衣裳的姑娘喝着水，朝里面看了一眼，不由诧异。
院子里没有人，只有一座大钟和四周树上飘落下来的叶子，在地上堆了一层，要不是小和尚扫做一堆，只怕是更荒凉。
“惭愧，师兄们保家卫国，我只会念经，什么也干不了，干脆在这里等他们回来。”小和尚知了红着脸念了声阿弥陀佛。
“你这是从哪听来的歪理？只怕是你那些师兄也回不来了吧。”姑娘嗤笑一声，指着扬州方向，“看到那边没有？”
“那边有什么？”小和尚睁大眼，认真请教。他是弃婴，被大和尚捡来带到这个和尚庙养大，连山下都没去过几次，就连大和尚，现在也去参军了，就剩他一个。
“那是我来的地方，七秀。”姑娘咕噜咕噜把剩下的水喝完，抹了抹嘴道，“很漂亮的地方，可是现在已经被烧了。”
“你是秀坊弟子？”小和尚眨了眨眼，“我听人说，秀坊姑娘特别水灵，舞也跳的好，哦我知道了，你身上的衣服也是秀坊的门派服装吧。”
七秀是个女子门派，虽然前几年为了收容孤儿收了些许男童，但是人们还是习惯性的认为是个女子门派，七秀的女子能歌善舞，个个容貌出挑，就算是小和尚这种没出过远门的也知道。
“是呀。”看着小和尚恍然大悟的样子，姑娘歪着头笑了笑，“可是现在已经没有秀坊了。”
二
秀坊已经没了。
七秀弟子还记得那一天，大火烧了整个七秀坊，以示七秀坊要卫国的决心。
而他们这些弟子，便上战场的上战场，离开的离开，以往的繁华再也不见。
小和尚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他会把一个女子放进少林寺呢？
因为我是弱者啊，所以你要帮我。秀姑娘笑眯眯的说。
秀姑娘名字叫茗安。
两个字在小和尚嘴里绕了几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和尚每天撞钟，念经，扫地，秀姑娘在他身边舞剑，叶子飞满了院子，小和尚不得不再扫，却不曾抱怨。
有一天茗安说要辞行了。
小和尚已经习惯了有个人陪着，乍一听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却还是担心，“你要去哪里？”
“我已经歇的够久啦。”茗安笑着背起包袱，“ 行走江湖，锄强扶弱，救助孤寡，乃是我七秀坊当为之事，切不可有推脱逃避之心!这是我当年拜入师门的时候听到的，我的师姐妹们已经烧了秀坊去支援战场了，我自然也不能落后，我要去四处看看，就算不能参军，也定当不负七秀之名。”
“那我也去陪你看看吧，我也不想当一个只会念经的小沙弥了。”知了犹豫了半晌，咬牙道。
三
茗安说到处走走，果然是走走。
狼牙军现在还没有到内地，却已经人心浮动。
他们刚到一个小镇，这里看起来却还是和平。
镇子中心有个道士朝着人们说血光之灾，却没人肯信。
当他再次被推开以后，他叹了口气，弹了弹身上莫须有的灰尘，看向了茗安和小和尚。
“你们两个小孩还不走，要乱起来咯。”
“为什么乱？”茗安道。
“自然是……血光之灾。”道士表情凝重，却说出这么句话。
知了拉了拉茗安的袖子，茗安性子也太急躁了。
茗安还没回应， “狼牙军来了！”先前跑掉的人又跑了过来，大声喊着，神情惊恐的一把提起道士，“你这扫把星乌鸦嘴！”
偶有路过的人听到这话的时候本来是当做笑话，没想到突然有人喊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茗安朝着那边看去，只见黄沙飞腾，显然是人多势众，正朝着这边过来，来的路上有挡路的通通被踩在铁蹄下。
茗安紧握住剑，指尖都用力到发白了。
这群叛军，真是该杀！
人群一哄而散，就连抓着道士的那个人也松了手面如土色的随着人群跑去。
有跑错方向的，就直接被一刀刺向心脏，也有侥幸跑脱的，直接就朝着镇子外跑去了，还有些记起家里还有家人的，不管不顾的想回家……
这就是乱世，人命如草芥。
茗安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明白，他只是一个人，挽救不了众生，即使剑法再高超，又能如何？
眼见小和尚还呆呆的站在原地，茗安想也不想的拉住他就跑。
四
眼见着离镇子越来越远，茗安舒了口气，算是安全了。
回头看小和尚，小和尚正闭着眼念经。
“你在念什么？”茗安好气又好笑，戳着他的小光头，一戳，一晃。
“往生咒……哎呀秀姑娘你别闹。”小和尚睁开眼，抓住茗安的手。
茗安的手是不曾做过粗活的，只是掌心有些练剑磨出来的茧子，磨在小和尚手上，却像是磨在他的心上。
“谁告诉你我是秀姑娘啦？”茗安嗤笑，抽出手。
“你不是七秀弟子吗？”小和尚一脸疑惑。
“我是七秀弟子，七秀又不是只有姑娘。”茗安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不会就是这么觉得吧？”
小和尚脸涨的通红，他确实一直以为茗安是个姑娘，她这么好看，谁看了都会觉得的，小和尚内心偷偷给自己辩解。
五
事情没那么简单，安禄山的叛军一路突破，朝着皇城，一路过去，但凡经过，生灵涂炭。
茗安跟着小和尚一路走过，所到之处，饿殍遍野，这个镇子更是十室九空，人民流离失所。
叶茗安面带不忍，小和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也说不出来话。
“小和尚，我在七秀这么久，从来没见过外面，第一次出来，没想到是这种情况。”叶茗安叹了口气。
小和尚深有同感。
“行行好，给我点吃的吧。”骨瘦如柴的男子颤颤巍巍站在他们身前，身后是头埋得低低的几个孩子，也是如出一辙的瘦。
叶茗安不忍，打开包袱递给他们几个馒头。
男人忙接过来，三口两口的啃着，生怕被人看到，眼睛还瞟着叶茗安的包袱，他可是看到里面很多馒头呢。几个小孩站在身后怯怯的不敢说话。
“你怎么不给他们吃点？”小和尚面色不忍，开口道。
“几个赔钱货，还值得吃？”男人呸了一声，突然高声道，“这里馒头多！”
一下子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群流民，朝着叶茗安的包袱就抢去。
茗安也不敢和这群普通人打架，他控制不好力道，怕伤到这些人，这群人也太瘦了，瘦的让人觉得一折就会断。
最后他两手空空的和小和尚面面相觑。
“小和尚。”良久，茗安开口。
小和尚一脸严肃的看着他，虽然小和尚一直都是看起来很正经的样子，但是这样看起来真不错，茗安心想。
“我要去参军了。”
小和尚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茗安的表情明明白白告诉他，他说的真的。
“保重。”他听到自己这么说。
这是他的想法，他希望能够还大唐一个朗朗乾坤，该怎么去阻止？也不应该阻止，他只是递给了他一串念珠，这是大和尚留给他的，希望能够为他祈福。
因为战乱相逢的人最终还是因为战乱分开。
六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过去好几年。
少林寺重又建了起来，小和尚变成了大和尚，德高望重，也收了徒弟，好像和他还是个小和尚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不同的是，他身边多了一把粉色的扇子，挂在腰间，看起来精致又美丽，与他和少林寺格格不入，问，他却笑而不语，只道一声阿弥陀佛。
“师父，你有心事。”小徒弟看着师父已经盯着他手上的念珠半个时辰了。
年轻的大师面目严肃，眼含慈悲，专注的看着手上的念珠。
“啪。”一声轻响，他手上的念珠一下子断了，珠子掉了一地。
小徒弟慌忙去拾。
“不用了，已经断了。”大师叹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
小徒弟嘴唇蠕动了一下，最后还是退了出去。
他没有说，师父你的扇子掉了。
往日里从不离身的扇子安静的躺在地上，那是茗安留给他的纪念，他却无心关心。
谁也没看到，年轻的德高望重的大师，在菩提树下第一次落下了眼泪。
他再一次念起了往生咒。
上一次，是为了那些无辜的人，这一次，独独为了不顾一切的你。
一切回忆尽付西窗，不过前事过往。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如是我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