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入黄粱》八千朕

7、早生妖蓝【回忆·三】

　　尹皆在江湖中名声大振，同时他对蓝安的感情也越发深刻，也许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便是好的。
　　人生所苦：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
　　尹皆放不下蓝安，那个在他绝望时伸出双手温暖他的人。
　　蓝早也放不下尹皆，那个惊艳了她整个人生的少年。
　　他们就这般的僵着，谁都没法往后退哪怕一步。
　　尹皆的强大，带来的是对于蓝安的进一步掌控，他可以容忍蓝安不喜欢他，但他绝不能允许蓝安爱上别的人。
　　爱在他们三个人的世界里，是战争，而爱情，就是战场。
　　一切就像是早已经注定了，所有的记忆奔腾而来，扯开最为伤心的那一段。
　　岁月永远会在你最想停下的时候飞快的流逝。
　　蓝早已经十九岁了，寻常姑娘都已经生了好几个孩子了，可她却迟迟未嫁。
　　不是没有人喜欢她，谁都知道她在等着尹皆，尹皆也知道，但他或许是不在意，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于是就装作不知道。
　　两个少年在互相较劲的时候，谁也不让谁，他们中哪一个都没有想到少女才是最为受伤的那一个。
　　难以想象蓝早是凭借着什么样的信念度过那些年。
　　他们寸步不退，他们虽然有争执却又仍互相扶持，这几乎成了她最大的梦魇。
　　夜夜都睁着眼睛直到破晓，心中的嫉妒，怨恨，爱意，敬意，恨意纠缠不休。
　　为什么非得是蓝安呢？为什么尹皆爱上的非得是自己的亲生哥哥呢？
　　就因为那一天，出门扶起他的不是她吗？
　　仅仅只是晚了那么一点……
　　她的眼中泛滥的是什么呢？
　　一片死寂荒芜已经不能来形容这个女子的悲哀。
　　她有时候也会问自己：为什么非得是尹皆呢？她并不差，自可以寻一处好人家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把自己嫁掉，干嘛非执着于尹皆呢？尹皆又不会喜欢她，他甚至是这样讨厌她啊，他也许是觉得蓝安不愿意爱他是因为她吧。
　　执念这种东西，也许真的可以把人逼到疯狂，蓝早还是做了那件事情。
　　她难以忍受，她心有不甘。
　　她怎么会甘心？
　　于是她买通了江湖中最有名的杀手组织中的杀手去打伤尹皆。
　　她后来想，也许那是她最狠心的一次，比后来她杀人挖心更为狠心的一次，她要伤的，是她此生中唯一的爱人。
　　那一夜尹皆几乎是经过了生死拼杀，才从那样高强的武艺低下逃脱，迷迷糊糊间，他看见的是女子温和的目光，里面有他再熟悉不过的爱意，他知道，那是蓝早。
　　蓝早用了极尽温柔的为他包扎伤口，他伤的很重，但绝不至于致命，这个认知让她松了一口气。
　　她几天几夜的没有合眼，就像是第一次见到他照顾他一样，总算是眼看着尹皆醒过来。
　　女子有些苍白虚弱的脸上浮现起狂喜，刚想凑上去问还疼吗？
　　她早就后悔了，在看到他的时候，她心疼这个男子身上的伤，但不想竟在那一瞬间被尹皆以内力击退了三步。
　　蓝早跪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她的武功本不很高，更何况她怎么会防备尹皆，这一掌打伤了她的心脉，她却不介意，她不介意他对她的伤害，她只是疑惑
　　“尹皆……怎么……”
　　之间尹皆冷笑了一下，“杀手不是你请的吗？蓝早，你不是一向自诩很爱我的吗？怎么，你的爱，就是送我去死？”
　　他知道，他竟然知道！那他为什么要配合她？
　　蓝早心里震惊又疑惑，嘴上却急着解释其他“不是的，尹皆，我没有想过让你死。”
　　她惊慌失措“我怎么会想要杀你？”
　　她流露出苦涩“你现在仅仅只是受伤我便心疼的恍若丢了半条命，恨不得以身代你，我怎么会想要你死。”
　　她轻声喃喃，嘴角不断有血流下，晕了好一阵，才恍恍惚惚抬起头“尹皆。”
　　她的声音轻的连空气中的微尘都没有动荡，但尹皆却听得清楚，他听见那个女子用一种近乎绝望的语气问“你喜欢我吗？尹皆？”
　　不知道为什么，即便答案是肯定的，他们都知道，在那一瞬间，他还是有一丝迟疑。
　　蓝早给他一种感觉，是那种他如果说出了不喜欢她就会死一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强烈，几乎让他信以为真。
　　但他又觉得自己太了解蓝早，蓝早是怎么样的女子他很清楚。
　　他记得幼时有一家的孩子得罪了她，仅仅只是骂了她一句：尹皆才不会喜欢你这样的小泼妇。
　　她回家之后坐在后院捣鼓了许久，再后来有一天，全村人去祠堂祭祖时，她将供奉着的祖先灵位偷出扔在了那个孩子经过的路上，在大人们寻来后指着她故意摔出来的伤口哭着说那个孩子想要偷出灵牌，且打伤了恰巧瞧见的她。
　　小孩子的下场可想而知，蓝村的人最重的就是规矩，若不是念在他年幼定会叫人打得半死不活。
　　后来那一家人被逐出了蓝村，没有带一点家当。
　　尹皆之后再也没有看到过他们，这件事他一早就知道，后来还有许许多多类似的事情，但他并不太在意，只要蓝早不折腾到蓝安头上就好。
　　由此，尹皆收了心思，说道“不会。”
　　他就像当初拒绝她让他娶她一样干脆，他那时伤还没有好，头一阵阵的发晕，眼前也在发黑，看不清那个女子的样子，自然也看不清她的表情，他只听到她用一种用言语无法描述的语气，似是平淡一样，轻轻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我到底你哪点不讨你喜欢。”
　　她自言自语“你喜欢的，月琴，剑术，茶道，我都学了，你喜欢蓝色，我千方百计打听到后日日穿着蓝色的衣裳……”
　　她顿了顿，尹皆听到她吸了一口气，有些哽咽的
　　“我日日夜夜的都在想，怎么样才能让你喜欢我，怎么样你才能看到我，我想，是不是因为那天救你的不是我，是不是因为我晚了那么一步扶起你，所以这些年你只看得到哥哥，都不愿意看看我！尹皆……”
　　她问“我到底是晚了哪一步呢？”
　　她到底是晚了哪一步呢？
　　“你告诉我，你说啊，不是救你这一步吗？那是哪一步呢？我这次先救了你，先扶起你，那尹皆……你是不是也能喜欢我？”
　　“我只是想让你喜欢我……”
　　她躲在暗处，又哭又笑，泪水流下来，她却恍若不觉，她突然踉跄的往前走了几步，脸在尹皆眼前徒然放大，尹皆怔了一下，这张脸上一向阳光明媚，一向只能见得到太阳，让人即便只是身处她身边也能感觉温暖，他没想到她也会有这样的时候，这样的……狼狈……
　　蓝早看见他愣住，又看见他盯着自己的脸，嘴中更加苦涩，那种只看一眼便觉得绝望悲伤扑面而来，她的手抚上自己脸庞问“尹皆，真的这么爱哥哥吗？”
　　“爱到看见这张脸就会想起他？”
　　“怎么样？我们是不是有七分相似？……那尹皆，你娶我好不好？做替身也不要紧。”
　　她将姿态放低到了尘埃里，恳求的看着他。
　　她的嗓音沙哑，全然听不见往日的悦耳，这个连生气都让人着迷的女子，就好像失去了喂养她生命的养分，她在最美的年龄快要枯萎。
　　这个女子接触了太多的英年才俊，却始终放不下她年少时最初的悸动。
　　良久，尹皆才缓缓的回答，吐出了在蓝早听来最恶毒话“你们不一样……蓝早，你和蓝安不一样，你从来比不上他……他不像你这般，心狠手辣。”
　　他的语气没有起伏，平淡的没有一丝嘲讽的意味。
　　但蓝早在那一瞬间，却觉得有些东西，一下子就碎了，撒的满地都是，她却无力去捡。
　　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就在尹皆以为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蓝早虚弱的开口
　　“我总觉得这已经是最难过了，可尹皆……你总能让我体会到更难过。”能叫她难过的，一直都只有他。
　　“尹皆，你一定不知道，我的喜欢是什么……是不择手段的得到，即便是尸体也好……”
　　她又像在问自己“但是尹皆，我怎么……就舍不得杀你了呢？”
　　她回忆起那个夜晚，她听到的也许是这辈子最难忘的话
　　“尹皆，你难过了，可以将蓝安按在柱子上抱进怀里。”
　　她想到那个躲在墙后的自己
　　“可我呢？我难过了……连见你一面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