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堂》愿安长

2、离牧

　　“小七，你还记不记得婳九是怎么来到悠然堂的。”飘溪一边用灯挑拨弄着烛光，一边问着这样的话，烛光映着飘溪柔和的面庞看起来透出一丝温柔。
　　“记得。”七公子擦了脸把脸巾挂在雕花木架上，“还记得师父带我们下江南的时候，师父就爱在下雨天出门，那天正好在一条巷子的尽头看见了婳九，她那时候还不叫婳九。”
　　“现在想想，那时候到现在真是过了好久。”飘溪放下手中的灯挑。

　　五年前
　　江南的雨就是这样，下起来没完没了。雨中的江南小镇别有一番风情，白的墙，青石铺成的小巷。离白撑着伞漫无目的的走着，安静的就只听得到雨声。
　　“大爷。。。。大爷。。。”几声微弱的叫声，听起来不大却吓了离白一跳，定睛一看，才在不知谁家门边堆放的一堆杂物中看见一头戴雨笠，身披雨蓑的小女孩儿，看着身形细弱也就不过十二、三的年纪，看起来饿的都没什么力气了。
　　“你是谁？”长身站立的离白不觉多出一份居高临下。
　　可等了半天，也不见此女有何反应。年轻气骄的离白本是不肯附身相看，就算一走了之也没人看到。但身为医者，心念时刻怀抱仁慈心，終是忍不住。凑近一看，摘了小姑娘的雨笠，白玉般不似寻常男子的手搭在小姑娘额上。一探之下，竟也一惊这小女孩儿正烧着，又是这样连绵不断的雨天，若是放在这里也不知会怎么样。当下就背起小女孩儿，一手托着小女孩儿，一手就撑着伞。
　　回到客栈，苏七见了咋咋呼呼的叫道“师父师父，你怎么出门散步怎么还带了个人回来！”
　　“少说废话，快帮着把人放到床上，这孩子还烧着。”
　　苏七被训了一句，吐吐舌头手脚麻利的帮着离白将小姑娘放在床上，仔细看了几眼床上躺着的小女孩儿惊叫道“师父，你捡回来的这个小妹妹好是漂亮。”离白也无暇注意只淡淡应了声，就吩咐苏七去取干百里香，洋甘菊来，熬煎泡水，亲自端着为了捡来的小女孩儿，又替小女孩儿盖好了被子，这才背着手优哉游哉的出去了。
　　苏七跟在离白身后，边走边嘟囔“师父，下雨天的怎么什么不捡，捡回来个来路不明的小女孩儿，那孩子看起来那么细弱的。若是醒过来，找不到家人，留在悠然堂也不知道能干些什么？！”
　　“小七，叫飘溪熬碗白菊粥给里面那小女孩儿。”离白自顾自的走，也不理会身后叽叽喳喳的苏七。
　　“师父！”苏七忍不住叫道。
　　“恩？”离白一回头不言不语的看着苏七，这样一来，苏七反倒不说话了。有时候离白就是这样，遇见什么事也不解释，也不会想好说下一步怎么走怎么办，只是顺气自然。相较下来，看似大大咧咧的苏七自然是比较爱操心。这次下江南，倒是花了不少银子。
　　苏七看着这样的离师父一时也是没了脾气，之嗫嚅道“好吧好吧，要留下这小孩子全看师父的意思，我自是多精打细算一些就好。”
　　没过多久这孩子幽幽醒来，坐在床边给小女孩擦脸的飘溪见小女孩醒了宛然一笑，不待小女孩问便体贴的说“是离白离师父将你带了回来，我们是北方人，这次是来江南游玩。呵呵，遇见你真是缘分。”
　　“多谢。”小女孩道谢后气息还是有些虚弱，挣扎着就要起身。飘溪赶忙按住小女孩，“你不用忙着起身，这会离白又出去转悠了，他从小在北国长大，没有见过江南风情，一见之下有些醉心。”
　　“多谢姐姐，还不知道姐姐怎么称呼？”小女孩眼睛一眨一眨，看起来甚是单纯可爱。
　　“我呀，你就叫我飘姐姐吧。”飘溪笑盈盈的，越看越觉得这小女孩乖巧可爱。
　　“嗯，飘姐姐。我叫离牧。”小女孩的脸渐渐红润起来，想是刚才的白菊粥起了效果。
　　“离牧？可是离别的离么？若是的话和咱家师父真是有缘人了。只是离别多有感伤，看你这样子想是遇到难处，且先躺下休息，姐姐这就准备晚饭去。”
　　“家母姓离，我随母姓。”小女孩低声道，神情郁然，全然不似十二、三的年纪。
　　飘溪哈哈一笑，“我可从未见过心中如此存事的像你这么大的女孩子，人嘛，活着总要多想想开心的事，”说着就掖了掖被脚。“这会子，先什么都别说，我也不问，什么都别想，就安心在这里睡一觉。一觉醒来，姐姐把饭做好，一吃什么烦恼就没有了。”
　　小女孩点点头，乖巧又有些可怜的抓紧了被脚。
　　飘溪看着小女孩紧蹙着眉头，沉沉睡去，这才整整了被子，出去准备晚餐。其实，人生在世，有几个简单呢。谁没有经历过痛苦的事情，然而活着总该多想想好的事情。
　　待到离牧醒转过来的时候，也是月上柳梢头了。离牧撑着身子坐起来，环顾起四周，眼睛还不能适应这黑暗的空间。只知道，这想必是一家客栈的房间，真如飘姐姐说的，北国人过来江南游玩。肚子有些饿，自小娘亲教导不可随便拿人家的施舍，固然离牧只有十二三的年纪，也硬是忍着没有主动找飘姐姐，直到大概一刻钟后，飘溪推开门，手拿烛火的飘溪手上提着一个雕花食盒“我还道让你多睡会儿，怎么这么快就醒了，想来是饿了吧。”飘溪把烛台放在桌上，顿时室内被这抹柔和的烛光照亮，“这是山药枣泥糕，和冰糖莲子羹，还有凉拌笋丝，爆炒羊肚。我可是做了一会子的，来我扶你下来。”一边开了食盒，一边往外放着，待到摆好几样食物，说着话就要走到床前搀扶离牧。
　　离牧见状却道：飘姐姐，我可以自己起来的。”只不过是逞强，但飘溪从来不爱强迫人接受自己的好意，只含着惯有的温柔，带着笑意看着离牧自己起身。
　　久未进食的离牧起身后顿觉一阵眩晕，加之高烧刚退，自是没什么力气，还好一旁的飘溪见着离牧要倒，不失时机的扶稳了，搀扶着离牧走到桌边坐下，离牧这才红着脸道谢。
　　“你们江南女子可真是和我们北国人不同。”飘溪把筷子塞到离牧手中，“我还要叫离师父和小七吃饭，离牧你就先自己在这，等到一会儿我会过来收碗的。”飘溪笑吟吟的，临末了关门的时候还不忘加上一句“可要吃光哦，不然我洗碗可就不知道要如何收拾剩下的菜了。”
　　飘溪看得出离牧的倔强，也看的出离牧可能出于矜持每样都不会怎么动。
　　说到底就是江南姑娘，婉约含蓄，不像北国女子，饿了就吃肉渴了就喝酒，定要碗净盏干的。
　　离牧本是大家出身，娘亲是江南有名的绣女，所谓有名不光是刺绣一绝，更是长相出众。若不是因了长相出众，也不会给江南更为有名的富庶商贾纳了小妾，只是离牧的娘亲本是平常人家出身哪里经见过深宅的暗斗，待到几年新鲜气息一过，便少不了被几个姨娘明里暗里的欺负着。等到离牧生下来，本来有所顾忌的大房一看是个女儿家，便从此不再过问离牧娘亲的事，这样一来，离牧母女的日子更不好过起来。
　　谁想到，雪上加霜的是，离牧十岁那年患上一种怪病。一到梅雨季节便三五不时的发起高烧来，有时即刻变灰褪去，有时烧上几天，离牧娘亲偷偷请了大夫，大夫却连连摇头，说这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怪病，倒也是试着用了几张方子，可都药石无救。眼看着受宠那几年得来的首饰渐渐被变卖干净，离牧娘亲却只想去求离牧生父去救，无奈大娘根本就不让离母见沈商。
　　这天，离牧的娘亲穿着一身素，跪在大房门外。
　　“大夫人，”正值连绵不断的雨天，离牧娘亲跪了有一阵，雨势虽然不大，却也渐渐湿透了离牧娘亲的衣衫，“牧儿已经烧了好几天了，我的积蓄也为牧儿看病用光了，能不能请大夫人开开恩，让老爷见一见牧儿，好为牧儿寻访名医诊治牧儿的怪疾。”说完，便深深垂下头，离母面容姣好，雨中别是一番滋味。